第4頁 文 / 黑田萌
自車上下來的是一名身形高大,有著濃眉大眼,高挺鼻子的男子。他目光銳利,微微下壓的唇角讓他看來有些許的桀傲冷漠。
他是今年三十歲的齋川宙王,齋川家眼前唯一的繼承人及傳承香火的唯一希望。
因為工作關係而經常飛來飛去的他,一直以來都跟外婆住在大馬,但這次因為大阪、福岡及東京的飯店即將開始營業之故,他頭一回在日本置產。
日本的事業剛起步,他預計自己會在東京住上一段時間。
飯店的籌備進行得很順利,而久未歸國的外婆似乎過得相當的快樂,也是,日本對他來說有點陌生,但對外婆來說,可算是她魂牽夢縈,心心唸唸的故國。
說來,他外婆也已年近八十了,雖說她身體還硬朗,但畢竟年事已高。
對她而言,再也沒有什麼事能比在日夜思念的祖國度過餘生還欣慰的吧?
走進屋內,傭人迎上前來幫他拿了西裝外套,而兩名他從未見過的男女正好要離開——
「齋川少爺,你好。」他們非常恭謹有禮地向他問好。
他先是一怔,然後禮貌地點了頭。
「宙王,你回來了?」這時,坐在沙發上的齋川靜子抬頭看了看。
「齋川老夫人,那我們先走了。」那一對陌生男女向她告辭。
「慢走,那件事就麻煩你們了。」她說。
「是,您儘管放心。」說完,那對男女便在傭人的引領下離開了。
他疑惑地走到齋川靜子身邊,發現桌上滿是籌辦婚禮的相關資料。他一怔,「外婆,他們是誰?」
「喔,」齋川靜子神情認真的看著手邊的資料,頭部沒抬,「他們是婚禮公司的人。」
他眉心微擰,「婚禮公司?誰要結婚?」
齋川靜子慢條斯理地抬起臉來,拿掉了老花眼鏡,然後瞇眼笑望著他,「當然是你。」
聞言,宙王一震。「我?」
見鬼了,他要結婚?他怎麼不知道自己要結婚?再說,跟誰結婚呢?
「外婆,您在說什麼?」他蹙眉一笑,覺得她根本是在跟他開玩笑,「這是惡作劇嗎?」
「惡作劇?」她挑挑眉,神情無比認真,「婚姻大事豈能兒戲?」
見她一臉「誰跟你開玩笑」的表情,宙王心頭一驚。該死,這該不會是真的吧?
「我已經幫你物色了一個對象。」齋川靜子氣定神閒,「她今年二十三歲,是我朋友的孫女。」
「外婆?」看來她是說真的,而這讓他相當錯愕。
「宙王,」她睇了他一眼,「我沒多少日子了……」
「您別胡說。」他濃眉一糾。
「中國人有句話說『人生七十古來稀』,而我已經多活了將近十年……」齋川靜子一臉平靜,但態度卻十分強硬,「在我死之前,無論如何都得親眼看著你結婚生子,為齋川家孕育出下一代。」
「什……」他簡直不敢相信外婆就這樣決定了他的婚事,「您怎麼可以這麼草率的決定我的婚事?」
「草率?」齋川靜子眉梢一挑,「我可是經過深思熟慮才決定這門親事的。」
深思熟慮?這算哪門子的深思熟慮?別說他連對方的臉都沒見過,他甚至是到了現在這一刻才被告知他要結婚了。
「我會自己挑選結婚的對象,而現階段我還……」
「宙王。」她打斷了他,臉一沉,「你以為外婆還有多少日子?」
他一震,迎上了她的目光。是的,他當然知道外婆已經年近八十歲了,但是要結婚的是他啊,她怎能要求他娶一個他不愛的女人?
「外婆,我無法跟一個我不愛的女人結婚。」他說。
「你怎麼知道你不會愛上她?」
「我根本見都沒見過她。」他神情懊惱。
她一笑,「就是啊,你根本沒見過她,怎麼知道不會愛上她?」
「這……」他一時不知回她什麼。
他外婆是個叱吒商場數十年的女強人,話鋒犀利,思路清楚,反應靈敏,即使她現在已年近八十,還是少有人能說得過她。
再說,她深深的知道他的弱點所在,她知道……她是撫養他長大的人,而她對他的恩情是他一輩子都無法回報的。
「宙王,」這世界上再也沒有人比她更知道他的罩門何在了,她知道他會反抗,但不會太堅持,也不會太久,「相信外婆的選擇吧,你爸爸不也是我替你媽媽選的嗎?他們有多相愛,你是知道的。」
是的,他父母的愛情是如何的堅貞不移,他非常的清楚。
當年他父親因車禍過世後,她母親就一直鬱鬱寡歡,不到一年時間就跟隨著他父親的腳步走了。
「外婆,就算是這樣,您突然要我跟一個素未謀面的女人結婚,那實在太強人所難了。」他很為難。
「我會安排你們見面。」
「外婆,我的意思是……」
「宙王,」齋川靜子不給他任何反對的機會,「順著外婆一次,好嗎?」
「我一直很順從您。」他說。
「那麼這是最後一次,行嗎?」齋川靜子改以溫情攻勢說服他,「就聽我這個老太婆一次,可以嗎?」
聽見她那樣的語氣,再看見她眼泛淚光的可憐模樣,宙王說不出一個「不」字。
他深呼吸了一口氣,眉丘隆起。我輸了。他思忖著。
「這樣吧,宙王……」雖然知道自己勝券在握,但齋川靜子深知凡事不可做絕做盡的道理,「我們作個約定。」
他微怔,「約定?」
「一年,我們約好一年的時間。」她說,「到時你若還無法打從心裡喜歡她,那麼你就跟她離婚。」
他一頓,「您是認真的?」
她點頭,「這樣你總該可以放心的答應了吧?」
他沉默了一會兒,若有所思。
雖然這不是什麼聰明的、理性的約定,但也算是一種勉強可以接受的協定。
「好吧。」他沉沉一歎,「希望您說話算話。」
「當然。」她高深的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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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在婚前先跟對方見上一面,南瓜一大早就在媽媽及奶奶的強迫下去梳頭做臉。
穿上媽媽唯一一件沒變賣的和服,她被打扮得像是玻璃櫃裡的漂亮人偶般。
「為什麼要這麼大費周章?」她不滿地說,「反正對方只是要我生小孩,又不是真的想娶我。」
「你怎麼能這麼說呢?」賢子皺起眉頭,「第一次見面,當然要給對方留下好印象啊,再說,這是你頭一次跟奶奶的朋友見面,怎麼可以失禮?」
南瓜癟癟嘴,沒有說話。
她媽媽說得也沒錯啦,她再怎麼無所謂,也不能丟了奶奶的臉。
「好了沒?」這時,吉子開門進來,「我們該出發了。」
說著,她細細的端詳著「青春無敵」的南瓜,「唉呀,我們南瓜真是漂亮。」
「可不是嗎?」賢子得意又欣慰地看著南瓜,「想不到南瓜穿起和服還真是好看呢!」
「靜子跟他外孫一定會很滿意的……」吉子說道。
南瓜眉心一皺,咕噥著:「漂不漂亮根本不重要,他們只是要我生小孩。」
「南瓜,」生小孩的事是胡謅出來騙她的,吉子可不希望她在宙王面前說出來,「這件事別隨便說出口。」
「為什麼?」她嘟著嘴,「這是事實啊!」
「聽奶奶的話,無論如何都不要提這件事。」吉子神情嚴肅。
南瓜有點不甘心,但並沒有跟她做口頭上的爭辯。
總之,奶奶說不要提,她就不要提,反正事情已到了這種地步,那些枝枝節節的東西也已經沒那麼重要。
「好了,時間不早啦,我們出發吧!」吉子說罷,轉身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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豐島區池袋,鈐乃藏料亭。
齋川靜子細細的端詳著坐在對面,長相甜美、氣質清新的南瓜,唇角微微上揚,眼底滿是激賞。
她看得出南瓜相當的緊張不安,有時剛與她四目相對,她就急著低下頭去。
雖然已經是二十三歲的小姐,但感覺還十分的青澀純真。
「小吉,」她滿臉是笑,「你的孫女兒真的好漂亮,讓人一看就覺得很喜歡。」
「你不嫌棄就好。」吉子說。
「嫌棄?怎麼會呢?」齋川靜子笑瞇瞇的看著南瓜,「這麼漂亮可愛的小姐願意嫁給我們家宙王,我求之不得呢!」
「靜子阿姨,」這時,賢子也開口了,「您真是太客氣了,是我們家南瓜高攀了才對。」
「可不是嗎?」吉子附和著,「看見宙王的照片時,我還以為是什麼電影明星的宣傳照呢!」
齋川靜子掩嘴而笑,卻掩不住眼底的驕傲得意,「不是我自誇,我們家宙王確實是相當的英俊迷人。」
「對了,」說著,她注意到時間已經過了半小時,「宙王怎麼還沒來?」
「可能是路上塞車,沒關係的。」吉子說。
「這樣啊,」齋川靜子笑睇著南瓜,「南瓜,很抱歉,要你再等一下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