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藍蝴蝶之吻

第19頁 文 / 張小嫻

    「你說得太空泛了!」妙妮投訴。

    貝貝索性說:「就像藍月兒反串」

    這下大家都明白了。坐在最後排的但夢三心裡微笑,他能想像幾百年前那個吸血鬼長得有多麼美,貝貝的故事才剛開始,他已經愛上了。

    貝貝接著說下去:「一天,吸血鬼被吸血鬼獵人追殺,逃命到一片楓林,楓樹精靈愛上了他,把他藏在樹的根節裡,避過了獵人的追殺。獵人走了之後,吸血鬼還一直留在那片楓林裡。他愛上了美麗的楓樹精靈,楓樹精靈也為他放棄了永生…,,」吸血鬼不是也有永生嗎「妙妮禁不住問。

    「那不一樣」妙葉搶著回答說,「精靈的永生是天堂的永生,非常幸福。吸血鬼的永生是在地獄輪迴,沒有任何快樂可言」

    「只要不死就好了」妙妮說。

    貝貝繼續說:「但是,吸血鬼始終是吸血鬼,吃血維生,一天夜裡,他竟忍不住吸了妻子的血。他後悔已經太晚了。楓樹精靈傷心欲絕,但精靈縱然被吸了血也不會變成吸血鬼,而是一夜之間衰老,爾後死亡。鑄成大錯的吸血鬼,這時用指甲割破自己的喉嚨殉情。他的血瞬間把原本綠色的楓葉染紅,從此以後,楓葉都是紅色的,那是吸血鬼的顏色。聽說,吸血鬼和精靈的幽靈還住在楓林裡」貝貝順手指向岸上的一片楓林說。

    『貝貝,你說得很恐怖呢!「妙妮喝一口酒壯膽。

    但夢三這時已經悄悄溜到大寢室外面,他拿著昨天在綠發老女巫那兒買的洋囡囡,等藍月兒醒來送給她。

    他耐心地等著,想像她待會兒看到可愛的洋囡囡會幸福地笑起來。她很少笑。終於,他看見她從大寢室走出來,身上披著斗篷,一臉憂愁,行色匆匆,他連忙把那個洋囡囡藏在背後。

    「有事嗎」他關切地問。

    「我去見一個朋友」她邊說邊拉起帽兜遮光。她很少這麼早起來,但她得去看看燕孤行,小蝙蝠和幻星告訴她,他病了。

    她先去了大***艙房那兒,問她要了些退燒的草藥。

    大媽媽把藥裹好,問她說:「是昨天闖進歌廳來的那個小丑吧」

    藍月兒點點頭,心裡暗忖,大媽媽真厲害,幾乎沒有什麼事情能瞞得過她那雙眼睛。有時候,她甚至覺得大媽媽比吸血鬼還要聰明,不像是一個普通人。

    大媽媽把藥放到她手裡,說:「快去吧,你朋友病得很重,他在等你,他一直都等你」

    她接過藥,感激地看了大媽媽一眼,匆匆出去。

    大媽媽想起了母親以前跟她說過,要是楓葉一夜之間開遍,那兒會有一個淒美的愛情故事發生。她剛剛在藍月兒臉上看到了愛情,那種會使任何一個女人變得心軟的愛情,然而,她也看到了藍月兒和那個小丑的結局比楓葉淒涼。

    2

    藍月兒把草藥放在斗篷裡,打開一把紅傘,走下橋板,穿過楓林,往城裡去。她是半人半吸血鬼,不像吸血鬼,只能晝伏夜出。但是,陽光始終是個傷害,她走在日光下,必須用傘子遮陽光,無法飛翔,也無法召喚蝙蝠。幻星和火焰,只能像人那樣一步一步走。而且,曾經暴露在大白天的身體,到了夜裡,皮膚像被千百條小惡蟲螫咬,骨頭髮顫,渾身哆咳,腸子都萎縮,那是很痛苦的一種感覺。

    但她還是出去了。紅傘消失在楓林裡,她來到「楓葉」旅館燕孤行的房間,嗅到空氣中一股酸酸的汗味。他躺在床板上,人迷迷糊糊的,並不知道她來了。她坐在床邊,冰冷的手按在他額頭上,他正在發高燒,渾身發燙。她撫他的臉時,他張開眼睛,身體皺縮了一下,輕微顫抖,喚道:「小不點」聲音聽起來像夢中的囈語。

    她微微笑起來。多少年了,沒人喚過她這個名字,渺渺天地問,只有燕孤行會這樣叫她。

    她一匙一匙地餵他吃藥,悄聲對他說:「吃了藥就好」又噘著嘴說,「這是懲罰啊!誰叫你假裝不認識我」

    等他吃過藥,她讓他躺平,從他身上脫下被汗水滲硬的衣服,為他抹身。他沉睡不醒,脆弱至極。她看著他那張俊秀的臉,沒有了油彩,也沒有了長統帽和小丑的紅鼻子,他再也躲不了。她想:他真傻!竟然會覺得自己配不上她。她也真是冒失,竟吸了他的血。人家是不打不相識,她和他是吸血重逢,就像一個傻氣的小偷無意中偷了舊相識的錢包。

    等他醒來,她要問他這些年來發生的事,他為什麼會扮成小丑到處去賣八音盒?她離開了床,走到桌子那邊,拿起那個藍蝴蝶音樂粉盒,好奇地打開來,音韻流曳,她聽到「丁鼕鼕丁鼕鼕丁丁丁冬丁丁冬……」

    的樂音。那不就是她喚羊兒歸來的歌嗎?

    連她自己都幾乎忘了這首童謠。她看著沉睡的他,他一直在等她嗎?她想起他們一起去找半個蘿蔔,遇到八隻蹄子的羊,帶著它到處表演跳圈圈,說好要去花開魔幻地……

    一首歌,穿過多少歲月在她心頭裡迴響?

    待他醒轉,她會對他說:「哼!你用了我的牧羊歌!」

    到時候,為了賠罪,他會把這個粉盒送給她。

    她又餵他吃了一次藥,為他抹汗,坐著陪他。那套撒滿星星的小丑服掛在床邊,肩線綻了邊,看上去很襤樓。她脫下身上的斗篷,穿上那身小丑服,打開桌上的一個小木盒,將放在裡面的油彩往臉上塗,塗得像他,然後畫一個大嘴巴,夾上紅鼻子,最後,她戴上那頂有他頭髮味道的長統帽,在鏡子裡看到一個很有趣的自己,除了身上的衣服鬆垮垮,她看起來就像燕孤行。

    她坐在他床邊,兩條腿快樂地搖晃。等他醒轉過來,張開眼睛看見她,以為看到自己,一定嚇死他。

    日落了,她打開窗,一隻灰色小蝙蝠飛到窗外,看見她,竟認不出她來,停駐窗邊遲疑。

    「蝠兒,是我!」她對小蝙蝠說。

    小蝙蝠輕輕哪瞅了一聲,鼓翼進來,倒掛在木椽上,像個小布袋。這隻小蝙蝠是她馴養的,雖然也吃血,卻純真又聰明,不像大蝙蝠那麼兇猛。她喜歡把它留在身邊,喚它「蝠兒」,它和她心靈相通。

    怕他醒來看不見東西,她向桌子上一盞小油燈輕輕吹了一口氣,裡面的燈心革被火燃亮了。她回過頭來的時候,燕孤行剛好微微張開眼睛,他看到她,以為是自己,人不是死了才會看到自己嗎?他又昏了過去。

    「糟糕!我把他嚇昏了!」她叫了出來,連忙除下臉上的假鼻子,抹掉油彩。

    他氣息極弱,一張臉燒紅,不斷冒汗,一次又一次推開她為他蓋的被子,好像身體裡面有一把火要把他整個人吞噬,她怎麼幫他抹汗都像用手去擋洪水般徒勞。猝然,她想起自己是涼血的,就跟蝙蝠一樣。她脫掉腳上的鞋子和身上的小丑服,爬到他身上,用自已的血為他降溫。

    她臉抵住他的胸膛,傾聽著他沉重的呼吸漸漸放緩,於是抱得他更緊一些。

    他張開蒙隴漾著汗珠的眼睛看見她,以為是夢中的形影。

    「月兒。」他低語。

    「噓」她在他胸膛上呼出一口氣。

    他在夢中微笑,昨天在重霧裡,他心裡多麼難受,以為再也看不見她了。他抱著她,把她拉向自己的胸膛。他在夢中浮了起來,抱著她,在撒滿星塵的房間裡像蝴蝶翩躚飛舞。

    那不是夢,是她用愛情之翼抱他在半空中起舞,房間裡的三十二個八音盒齊鳴,星星像永遠也撒不完,蝠兒倒掛著,從一個木椽跳到另一個,學著他們的舞步。她的血依然冷,但他不再流汗,這小房問成了他們夢想的魔幻地。她唱起歌,藍蝴蝶飄飄飛來,在星塵之間慢舞。他的吻落在她唇上,輕巧如小鳥的羽毛,她的牙齒禁不住在那兒廝磨。

    3

    藍月兒孤零零地躺在她大寢室的羽毛床上,牙齒打戰,忍受著骨頭抽痛和遍體像被蟲咬的折磨,不肯嘶喘一聲,這是吸血鬼在大白天出去的代價。但這種痛苦比不上她心裡的痛苦。她氣自己,心緒難安,妙妮偏偏把那個跳舞女郎八音盒打開來放在床頭,人睡著很久了,淒涼的樂音依然迴響著,像永遠也不會停似的。

    她是誰?五年來,她都在想這個問題。她已經死了,不再是以前那個藍月兒。燕孤行假裝不認識她的時候,她就應該相信,也許他並沒有說謊,他清明的心眼看到的,根本不是他認識的故人。

    但她又為何要回到他身邊?她不回去,那個故事也就完了。

    她恨他,他未免來得太晚了。可他早一點來又有什麼分別?難道不是因為他來得不是時候,她才會愛上他?平凡女子得享的愛情,她就無權追尋嗎?她不是比她們都要強大嗎?她甚至能殺人,雖然那個人死不足惜。但是,難保下一次,她不會殺一個好人。為了存活,她吸無辜者的血,燕孤行要是知道這一切,還會愛她嗎?他還敢碰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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