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頁 文 / 雷恩那
「你任他們偷去、碰你、全身都遭了殃,我哪裡能開心?」
她靜謐謐的語調盡透壓抑,卻如一連串落在玉盤上的珠子般,叮叮咚咚作響,那乍現的清脆鑿進他腦海中,先是疼得教他瑟縮了一下,而後,那疼痛便像被鑿開一道細縫的冰面,龜裂開來,無止境地往四面八方延伸;:
「不是任由他們,我沒有……那些人……那些人潛入玉家別業……小雪落在園子裡的玫瑰枝椏上,我想起『浪萍水榭』的玫瑰固,想起田大娘的『玫瑰凍』,想起……想起……」他想起她,思緒如潮,席捲來去,半點不由人。
蹙眉一吐熱息,他低聲又喃:「頭很痛,有誰重重敲了我一記……醒來時,他們圍著我……那個地方很濕,我伏在地上,地氣帶著霉味……我想爬起,不能動……我爬不起來……」
撫他髮絲的指略頓,靜了會兒,他才等到她出聲言語。「那地方是『蘇北十三路』的老巢,建在湖底下,濕氣自然重。」
「你……你找到那處所在,把我帶出來了……」扯唇欲笑,有什麼是他不願想起的。可越不願想,腦子越是脹疼,不放他干休。
「是大姊領我進去的。『蘇北十三路』與她有些淵源,知道你出事,我向大姊求援,是她同我一塊兒尋到你的。」
他懷念她如鈴、如珠的笑語,帶著媚媚的自然風情,卻不是現下所聽到的這般語調。
她不笑了。
為什麼?
她天生該笑,如她發上那朵滿綻的笑紅花。為何吝惜起串串笑音?
「你受了傷嗎?」他問,欲抬起一袖碰她臉頰,可肌筋好疼,目光泛花,如何也觸摸不到。
「受傷的不是我。是你。」他舉在半空、茫茫無依的手被一隻柔荑握住,握得好用力。「你允許他們傷你,你讓他們一個個撲到你身上,壓住你、騎著你,撕你衣褲、又咬又啃,你對他們仁慈,你、你對他們仁慈……你不該對他們仁慈!」太痛了!恐怕一輩子也忘不掉在那潮濕所在尋到他時的情狀,她的心被五指緊掐,劇痛得熱血爆噴而出,飛濺她滿臉、滿身。
她緊聲的言語宛若利斧,將他下意識藏掖起來的記憶猛地劈開。
如同冰湖面上的龜裂止也難止,整個散裂開來。
剎那間,所有景象和眾人的叫囂聲穿插迭宕,好不容易爬出那個泥沼,又有種將被吞噬的錯覺。
她看到了。
她找到他,肯定也看到他當時不堪入目的情狀。
那些人,男的、女的,撕碎他衣物,不止為了咬啃他的肉、吸吮他的鮮血,他們要的還有他的男人精血。
佛公子。
童子身。
青春恆駐、永世不老。
丹田突然暴熱得難受,氣血往上下兩路沖竄。
他心肺脹痛欲裂,而胯下曾遭幾人以手過度掐揉猥褻的男性之物此時亦整個兒脹硬充血,那般的痛更是難以擔當。
「啊啊啊——」長聲嘯出,他身軀猛地往上弓起,體內不尋常的熱氣正拚命聚凝、鼓噪、膨脹。
他麥膚繃出一條條血筋,竟能清楚瞧見筋中血液流動,而五臟六腑似乎在下一刻就要被體內的氣撐破。
他記起一切。記起自己曾發出的咆哮。
那時,他痛得厲聲大吼,持續許久、許久,體內異能隨著叫吼激策而出。
他吸食了那些人的內勁,將所有人的丹田精氣盡數納入體內,不管對方練的是陰功、陽功,不管是哪家哪派,全部貯入他身體裡。
那些人倘若不死,也僅存半條小命,或者一生殘廢,又或者變得癡癡傻傻。那些欺他的惡人們,全廢了。而他……也廢了嗎?!
「玉澄佛!」花余紅心痛大喊,俯身抱住他。
「你看見了,他們……他們對我做的事……他們壓得我喘不過氣,他們……他們……你瞧得一清二楚……我看不見、看不見……他們的嘴臉,我怎麼也看不見,都是黑影,數也數不清的影子,我看不見——」
他厲吼,長目暴瞠,在她懷中瘋狂。
第六章花紅一夢萬年癡
花余紅後悔了。
她不該讓激怒掌控內心,任其爆發,如此壓抑不住自己。
她惱恨那些傷他的人、惱恨自己大意,亦惱恨他不懂得先下手為強的道理,得任人欺負夠了、險些命喪黃泉,才曉得要自保。
但,將滿腔惱恨擲在他身上、硬聲質問他,又能如何?
他若學得乖,能沾染上她性子裡的惡毒,哪怕僅是幾毫幾分,也不會落得如此田地了。只不過啊……那樣的他,就不是教她輕易便情生意動、芳心寄許的「玉澄佛」了。
笨!好笨!笨得絞痛她的心!害她斟酌再三、想過再想,終於在他這一次嚴重發作後,開始要堅持不住當初對他的允諾——
我哪裡要你感謝?我只要你甘心情願。
你若不願,那在一起多沒味兒啊?
你聽過諸葛孔明七擒孟獲的故事嗎?
恐怕,她是等不到他的甘心情願和順服了。
「曉得厲害了吧?這幾天,發作的次數一次較一次相近,就算拿他那塊腰間玉擱在他眉心,還是得費上好大功夫才能安穩下來。更何況,咱們也不知這法子還能用多久?他體內無數道真氣鼓噪,又時陷昏迷、無法自行調氣運息,你可以幫他,卻礙著一個勞什子允諾而遲遲不動手,要是他狀況加劇,連那塊玉也擺平不了。我瞧啊,你還是早早把這個廢人帶出我的『飛霞樓』,免得他身子遭真氣繃裂,七孔流血,肉屑四散,弄髒我這地方。」黑羅裙下的雪足在軟墊上來回踱步。
「大姊……」
「你說、你說,大姊騙過你嗎?我花奪美何許人也?說那法子能助他散功,成效好得不得了,那便是千真萬確的事兒!要不信,你去問問我底下十二金釵客、二十四名銀箏女和三十六房玉天仙,她們對付那些精血充腦、渾身熱勁兒的男人,誰沒用過那些招式?總歸一句,好用啊!」
「好。」
「就你死腦筋!我花奪美造什麼孽?竟有你這麼一個——咦?咦咦?你說『好』?」嚎聲陡頓,她黑紗裙一旋,畫開如墨色蓮葉的圓弧。
花余紅沉靜揚眉,略顯蒼白的小臉終浮出兩團淡暈,與大姊直勾勾投射過來的驚喜眸光對望。
她不想走這一步,但他這一次發作離上次的時間又縮短了,教她十分憂心。
她告訴過大姊,信誓旦旦地說他定能自救,因他體內的異能既然救得了旁人,肯定也能幫忙自己,她所要做的,僅是在旁好好守著他、照看他,助他撐過這段時候。
然,事與願違,她把事情想得太過簡單。
他嚷著看不見,原來,他當真看不見了。
那雙漂亮的長眼如覆著水霧,雖未全然失明,但無法辨認事物的遠近,看到的儘是模糊輪廓。
唉。所以,他看不清她,用的是嗅覺和觸覺來感受她的存在。
至於眼疾之因,可能是後腦勺所挨的那一下重擊所致。
再有,他體內一下子納進過多、過雜的東西,那些東西雖無形體,卻如相互看不順眼的好幾股勢力,把他的身體當作戰場,在裡邊大打出手,誰也不讓誰,或者這亦是造成眼力散退的原因之一。
即便他的異能有本事將凌亂真氣一一導進丹田,引為己用,也得在他元神安寧強健之下,做起來才能事半功倍。他如今這模樣,連清楚說話都成問題,還談什麼強健?
「我決定了。」她深吸了口氣,徐徐吐出,對著大姊露齒一笑。「我做。」
跟著,她斂下雙眸,為瘋狂過後再次昏迷過去的男人拉緊暖被,亦把他眉間處那塊具安神奇效的澄王重新放妥。
「但……大姊得幫我。」霜頰熨出兩抹瑰紅。沒人在旁指點,她怕要功敗垂成啊!
「這有啥兒難處?」花奪美不怕要幫忙,就怕小妹不讓她幫忙。
纖手往高聳胸脯一拍,她豪氣干雲道:「你要臨了害羞、真不行,甭擔心,大姊底下的金釵客、銀箏女和玉天仙隨時能上陣助拳,咱們輪番鬥他,就不信散不了他的硬火功!」
「他是我的!我自個兒來,不許旁人碰他啦!」花余紅聲微揚。
「喲,精神啦?很好很好,我還真看不慣你要死不活、有氣無力的模樣。」花奪美秀腕輕掠過長髮,嘿嘿地笑得好生曖昧。「不許旁人碰他嗎?嗯……那你可得好好養足體力,還得跟我的金釵客她們臨時學上幾招,順便熱熱身、活動活動筋骨,噢,對啦,也得活動活動小嘴。」
「小、小嘴?」對男女間的私密事,花余紅並非全然不知,可此時仍瞠圓眸子,小嘴張得圓圓的。
「對。就是這張甜嘴兒。」花奪美走近,傾身點了點她的唇,笑笑又道:「大姊曾教過你的,怎麼現下全忘了?管男人一夜幾次,倘若咱們的小蠻腰擺得酸軟了、沒力了,底下的摩挲感到疼痛、不想要了,至少還有一張嘴派得上用場,再有兩隻軟荑幫忙,呵呵呵,照樣要對方繳械投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