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文 / 雷恩那
女子噗哧笑出,盈盈立起身。「你這孩子真乖,姊姊疼你。」
隨即,金紅身影一掠,她人已閃至樓梯口,也沒見她如何用力,少年便被推到一旁。
「姑娘——」玉澄佛跟著起身,樓下針對他而來的騷亂沒教他皺擰眉峰,倒是在意起這陌生女子的一舉一動。
她側眸,對著他俏皮地皺皺巧鼻。「我討厭他們談論你。尤其是那位塗二娘,我討厭她。」
玉澄佛眉略挑,一時間難以反應,只道:「樓下危險,姑娘莫走。」
「我不怕他們的。」她容如花綻,似乎他關懷的言語和神貌讓她相當歡愉。
忽地,她從懷中掏出一粒小球,往底下投擲。
轟隆——
巨聲驟起,蜿蜒而上的雕花木梯轉眼間被炸得粉碎,木屑四散飛擊,夾著硝石味的白煙瀰漫視線。
「隨樂!」寬袖揮動,忍著咳,玉澄佛急喚著自個兒的小廝。
「公子爺,咳咳咳……咱在這兒,沒事,咳咳咳……咳、咳咳……」原來他看走眼,姑娘半點兒也不文弱,姑娘是響噹噹的狠角色。一片煙茫中,隨樂勉強睜開淚眼,覷著她顯手段,那兩隻紅紗袖猛往斷梯底下撒暗器,打得下端的人哀哀叫、抱頭鼠竄。
「娘的!是『浪萍水榭』的芙蓉針,花家那小賤蹄子也來了!花余紅!你還要不要臉,躲在上頭忽施暗算,算什麼英雄好漢」
一人以輕功竄上,哪知花余紅分寸拿捏得絲毫不差,猛地一記裙裡腿,朝對方胸口狠踹,就聽那人哀叫了聲,摔得好慘。
她衝著一團亂的下端嬌笑嚷道:「我本就不是英雄,更非好漢,我是道道地地、著實難養的小女子!」
不怕死的人多得是,才摔下一個,接連兩人再次竄上,當中一個劍已揮至。
花余紅穩佔地勢之利,她反手拔出發間的細金釵,避長劍鋒芒,巧刺對方腕間,發狠劃下好長一道,而同樣一記裙裡腿,則將另一名漢子踹落,了結敵人的手段當真乾淨俐落。
「咳咳咳……花余紅,夠膽量就別、別走!」不知誰逞能喊著。
「哼!我偏要走,攔得住嗎你?」丟落一句,她迅速奔至忍咳的男子身旁,紅袖大方摟住他,揚眉笑道:「咱們該走了,上我那兒喝茶吧。」
「不,等等!姑娘,聽我說——」玉澄佛欲要拒絕,卻教她陡然親近的姿態嚇了一跳,柔軟女體緊貼過來,他人尚在發窘當中,身軀已凌空而起,被她施勁拖下圍欄。
「莫驚,我護著你,捨不得你摔著的。」她笑,摟著他騰凌在細雨裡。
「姑娘!」玉澄佛面容微繃,急速的飛墜迫使他不得不拋開禮教,回抱了姑娘的小蠻腰。鼻中嗅到的儘是清香雅氣,他胸臆鼓脹,繃至生疼,隱約間,他聽到隨樂張聲驚喚。
來不及了……
雨絲紛落,他週身泛涼,看來此禍避也難避,內心不由得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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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確實被護得好好的,從高樓墜下,淡青衫與她的金紅相貼,隨勢起伏,眨眼間便落在藕花深處裡的竹筏上。
她手中長竿疾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劃離湖畔水淺的地帶,一入湖心,週遭蒼茫邈然,雨勢忽而轉劇,將兩人打得濕透。
她是女子,他是男子,以玉澄佛的想法,男子天生得擔起護衛女子之責,儘管她識武,幾刻鐘前尚不顧他意願地挾走他,可在他眼中,她畢竟是女兒家。
抹去額前不住滴落的雨珠,突地,一道陰影覆上她頭頂,花余紅揚起眉睫,見那張瘦削的男性臉容近在咫尺,薄而有型的唇正對住她掀動。
「雨勢變大了,你將就一下,別著涼。」他把外衫脫下,罩著她頭頂心,聊勝於無地為她遮風避雨。
一泉不明究理的柔軟就這麼湧出心窩,那滋味著實詭異,似把她整個人浸入暖潮裡,明明是冷風冷雨打在身上,她卻覺暖呼呼的,直想衝著他笑。
「莫怕,有人來接應咱們的。」
擱下長竿,她掏出特製的小竹哨噘唇一吹,那清厲哨音甫落,一艘兩層樓高的精緻畫舫便遠遠出現在湖的那一端,朝他倆行來。
不多時,兩人已在畫舫上。
剛踏上畫舫,四名黃衫小婢迎將過來,全是明眸皓齒的十四、五歲小姑娘。
「這位是玉家公子,你們好生照看。」花余紅交代著。
「是。」四美婢皆張著精靈圓眸,絲毫不掩眸中好奇之色,拿著貴客瞧得津津有味。
玉澄佛淡淡勾唇,儘管被四雙大眼看得有幾分不自在,神情倒還寧定,直到他被帶到一處小房,擺在房中的浴桶已蓄好七、八分滿的熱水,四小婢不由分說竟將他團團圍住,八隻小手默契十足地扒他衣衫、摘他玉冠,到得這時,再如何自持沉穩也得破功。
他披頭散髮,上身已被剝得精光,好不容易才護住裡褲。
「玉公子,您淋得濕透,再不趕緊浸浸熱水暖和身子,萬一得了風寒,那可不好。」
「您是主子的貴客,不讓咱們幾個服侍,主子要怪罪的。」
「咦?主子說,要帶『佛公子』回來,怎麼現下變成『玉公子』了?公子,咱們該稱您『玉公子』還是『佛公子』啊?」
「誰管這個呀!公子,您別理會她,還是把褲子脫了吧!」
脫、脫褲子玉澄佛苦笑,退至牆角,強自鎮定地道:「謝謝四位好意,我自個兒來,不必麻煩。」
再僵持下去水都要變冷了,四小婢沒繼續堅持,見他面頰赭紅,雙手有意無意地擋在腰下,不禁相視笑開。
「公子沐浴不習慣旁人伺候,咱們四個只好退出房外,您若是需要些什麼,張聲喚一下便可,千萬別客氣。」
「謝謝……」吁出口氣,待得四個小丫頭離開,玉澄佛才敢脫去裡褲,跨進大浴桶中。
熱水漫至胸口,瞬間驅走膚上薄寒,他捧水沖了沖臉,十指扒過青絲,將濕發盡數攏在身後。
不好!
他浸泡了會兒,雙目陡地圓瞠,忽然記起適才脫下的濕衣、濕褲,全教小婢們收拾去了,此時房中除那條濕透的裡褲外,就只剩一塊擦澡的方巾,他待會兒真要喚小姑娘送衣褲進來嗎?何況這畫舫中也不知有無男性衣物?不會要他赤身露體,抑或著女裝吧?
然而,他的疑問很快便獲得解答。
綴著長長流蘇的門簾被一隻紗袖撩起,那人走進時,門上七重塔形狀的金色串鈴叮叮咚咚搖晃起來,玉澄佛聞聲側目,見畫舫主人就盈盈立在近處,菱唇似有若無地浮泛愉色。
「我幫你拿乾淨的衣物過來了,還有一雙黑緞鞋,希望能合你的尺寸。」花余紅把抱在懷裡的東西擱在小几上。她已換下濕衣,似也沐浴過了,及腰的烏絲水氣盡除,輕軟軟地散在身後,頭飾極為簡單,僅在左耳上簪著一朵掌心大小的金箔紅花。
「你……謝謝姑娘……呃!」他呼息陡凜,身軀僵硬,因那姑娘款款地步至他身後,逕自從水中撈起他一頭濕髮。
「我幫你清洗。」說著,她已從小籃子裡取出一柄密齒玉梳。
「不必……不必麻煩姑娘,我、我……我頭髮今早才梳洗過,是乾淨的。我該起身了。」他抓回自個兒的發,面皮熱騰騰的,極不習慣沐浴時有旁人在場。即便在玉家,連貼身小廝隨樂他也不讓伺候,更何況對方還是姑娘家。
「也好,水已變溫,是該起身了。」花余紅點點頭,擱下梳子,改而攤開一張白淨的大棉巾,等著裹住他那副濕淋淋的身軀。
玉澄佛實在分辨不出,她是否存心為難他、要他出醜?
她對男女之防似乎不太在意,儘管姿容清麗、眸光明媚,卻絕非煙視媚行,刻意地傾洩風流。
他猜不透這女子。
深吸口氣,他穩住嗓音道:「姑娘是嬌貴之軀,如此太委屈你了,我自己動手即可。」
她眨眼一笑。「別老是姑娘、姑娘喊個沒完,我姓花,花開花謝花余紅,你喚我余紅吧!」
略頓,她手裡棉巾仍大剌剌攤著,軟聲道:「公子是我的貴客,既不願讓婢女服侍,那只好我親自伺候你了。正因對象是你,我也就不覺委屈。」她又笑。「快起身吧,水真的涼了。再有啊,唉唉,人家兩手舉得好酸哪!」
內心暗歎,玉澄佛咬牙豁出去了。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既然都得挨這「一刀」,乾脆痛快些。
他扶住浴桶立起、跨出,裸身一離開水面便立即朝她貼靠過去,距離近得讓她僅能瞧見他裸裎的上身,不及探看他其他部位。
幸好她手裡的棉巾當真圍過來,他趕緊接手,上上下下地把自個兒擦拭乾淨。
跟著,她送上一件件衣物,他連忙接過,整個穿衣的過程,那條大棉巾一直被他緊抓著披在身上,直至裡褲和中衣皆已穿妥、繫好衣帶,他才沒再遮掩,套上她為他準備的一襲舒爽夏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