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文 / 季潔
「我知道,這不是你的真心話……」情急地捉住他的手,苗千月茫然地不知該怎麼讓厲炎明白她的心。
她與厲炎不像雪蝶兒與巫循,是兩情相悅的繾綣情意,不需言語即可感受對方盈滿的情意……他們之間有太多阻礙並非用言語便可以解釋得清楚。
厲炎蠻不在乎地挑眉,冷冷打斷她的話:「不准再進石室,否則我會殺了雪蝶兒。」
眸光落在他俊挺的側面,她默默瞧著,心底五味雜陳。「如果你殺了雪蝶兒,我會恨你一輩子!」
妹妹死在他手上可以說是罪有應得,但雪蝶兒不同,她是如此純真而美好,不該成為復仇的犧牲者。
厲炎心一促,定定看著她憂鬱的小臉,好半刻才開口:「我不在乎。」
「但我在乎。」反覆吐息卻仍無法平息胸口的痛,她苦澀的語氣有著真誠。
語落,苗千月小心翼翼地觀察他的臉色,感覺他正隱忍著胸口的怒氣,跟著打住了話不再開口。
哎!他不信她,再多的解釋也是枉然。
那樣坦率、真實的眼神讓他心莫名緊澀,厲炎漠然不語地轉開臉不瞧她,他知道再這麼與她糾纏下去,他會被動、無能為力地任她左右擺佈。
「隨你怎麼想。」冷眸瞥了她一眼,厲炎拂袖離開。
瞧他冷峻至極的模樣,苗千月無聲歎了口氣,水般的澈眸閃過微乎其微的脆弱。
即便不斷被他殘忍的話語所傷,心裡的堅定仍支撐著她,讓她有勇氣繼續等待喚回他。
苗千月深吸了一口氣,看著黃昏的霞光黯然神傷地灑落在兩人身上,交織出黯淡的光影,她告訴自己,她會給他再多一點時間與包容去證實,厲炎的冷漠只是一種偽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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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漸濃,湖面上陣陣涼意襲來,和著山林間露冷的氣息,透著一股清幽的韻調。
音律雖簡單,伴著蛙鳴蟲唧卻也流逸出讓人感到哀傷的音色。
厲炎蹙起眉,腳步落在湖邊小屋前,滯足聆聽這莫名的笛音,心湖不爭氣地受到前所未有的撩撥。
笛音中流露的情感,加深了夜裡淒清的氣息,似在責怪他的無情。
自那日的爭執之後,他接連著幾天凜著心思沒再進湖邊小屋,偏偏每一夜卻總被這笛音所吸引。
他知道吹笛者是苗千月,卻無法看透她的心、她的想法。
而每每待他回過神後,他的人已在不自覺中佇在窗邊,偷偷打量著苗千月的一舉一動。
心裡莫名的驅使迫得他似要每晚聽她吹完雪玉笛、見她熄燈睡下,他才會甘心離開……
當他的思緒仍盤旋時,雪玉笛的樂音霍地中止,緊接著是苗千月無奈的語調響起——
「滌兒,你說姐姐該怎麼辦呢?哥哥真的生氣,不理姐姐了……」
「滌兒,其實姐姐知道,哥哥不是故意要讓姐姐傷心,只是……他為什麼感覺不到姐姐真的很喜愛、很喜愛他呢?」
苗千月雙手落在布娃娃雙腋之下,語氣甚是懊惱,壓根不知道她話裡的男主角正杵在窗邊,將她的心底話一一納入耳底。
厲炎靜佇在原地,當耳底落入苗千月的話,心不由得一緊,片刻,耳中彷彿聽見自己鼓噪的心音拚命躍動的頻率。
她……在跟滌兒說話?
「滌兒,你知道姐姐好煩嗎?你能不能教教姐姐,該怎麼做才好吶?」
在苗千月一聲歎息落下時,厲炎已管不住地走向窗邊,看著她叨叨絮絮對妹妹的布娃娃說話。
當年她雖是在無意中幫他揀回布娃娃,但兩人之間似乎在那一刻起,便被一條無形的線給綁住,這輩子注定無法分離。
他真的誤解她的真心了嗎?
她真的能放下兩家的仇恨,以全新的想法看待兩人的關係嗎?
厲炎瞅著苗千月,看著月光落在她清雅的芙白俏臉上,淡鑲著一層薄銀,加深了她眉間的輕愁。
他不得不承認,她的模樣讓他不由得心疼。
兀自怔忡間,厲炎的神色已在不自覺中益發沉凝。
而苗千月則是苦郁的心思無處可宣洩,才不得不對著布娃娃說話。
雖然是妹妹害死這個小姑娘,但她一直以為,她與厲炎的妹妹是有緣的。
否則她不會在陰錯陽差下揀到她的布娃娃,更不可能在背負著血海深仇的恩怨時,莫名地喜愛上為了復仇而性情大變的厲炎。
她相信在冥冥之中很多事皆已注定……
「你知道嗎?以前我一直很羨慕他們兩人的感情,雖然他們分開了兩年,但他們的愛情卻成為苗寨最美麗的神話。
如果……你的哥哥真的沒辦法愛我,那我希望雪蝶兒姐姐趕快回到她的未婚夫身邊……
至少在我們四個好姐妹當中,要有一個人是幸福的……」
苗千月夜夜吹著雪玉笛,最終目的就是希望雪蝶兒能聽到她的笛音,能感受到她正為她的未來掙取一絲渺茫的希望。
雖然無法確定雪蝶兒是否明白她的心意,但只要偶爾聽到雪蝶兒飄緲如風的歌聲,她的心多少可以得到一些安慰。
至少雪蝶兒還活著,只要這樣,她就還有機會可以說服厲炎,又或者想到其他方法救出雪蝶兒。
苗千月思索著,話一說完,恢復靜謐的深夜因為屋外蟲唧蛙鳴,加深了夜的沉靜。是該睡了!她想。
於是過沒多久屋裡的燈熄了,而厲炎杵在窗邊,心思百轉千回。
苗千月的話似被風吹落湖面的落葉,教他的心沒來由地為她蕩出一圈圈悸動的漣漪。
湖畔邊,一整片在夜月下隨夜風溫柔起伏的蘆葦花,如同厲炎為姑娘悸動而失去了波瀾不興的心,失去了冷靜與定力。
這瞬間他恍惚,腦中盤旋的竟是雪玉笛簡單的音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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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厲炎接連著好幾日沒出現後,苗千月終於抵不住心裡的衝動,在沉默寡言的冷漠丫頭為她送飯時,請她傳個信息給厲炎。
厲炎一收到紙條,凝在眉峰間的憂鬱若隱若現地搗亂著他的心。
紙條上只有簡單一行字——吵架歸吵架,藥不可斷。
他們之間只是吵架這麼簡單嗎?厲炎啼笑皆非地揚起唇,為苗千月按捺不住的舉動,心頭漫過一絲暖意。
他該慶幸,至少苗千月還是在乎他的死活嗎?
「二爺,您進不進去?」發現厲炎神情詭異地杵在原地,守在小山入口的守衛揚聲間。
厲炎揚眉,連忙收斂心神進入地牢當中,依照慣例進行取血任務。
他的腳步方才落下,處在地牢中的人兒下意識地縮了縮身子,虛弱地喃著:「不、不要……」
厲炎看著她的反應,漠然地進入牢房之中,冷冶開口:「要怪就該怪你為何生在雪家、生在苗寨、生來具有神奇的養蝶能力。」
雪蝶兒睨著他,一雙艷眸失去往日的光采,蒙上了灰,染上冷然的哀愁:「你比鬼更可怕,比禽獸更不如!」
她虛軟的指控在小小的空間緩緩化開,輕得彷彿風撫過天地的窸窣聲響。
厲炎隱在陰暗中的嘴角微微上揚,冷嗤了一聲。「在你死過一回又一回的反覆循環時,你很快就可以麻木不仁。」
微勾唇,厲炎不由分說捉起她纖瘦的手腕,使勁在她未癒合的傷口上施加了幾分力。
當厲炎眼底落入雪蝶兒氣息短促不堪一擊的虛弱模樣,眸光一沉,手勁不自覺微鬆。
在他這一鬆手的同時,滴落在碗中的血跟著止住。
厲炎怔了怔,這一刻才意識到,雪蝶兒在曰覆一日的取血及長期營養不良的狀況下,原本豐潤墨黑的長髮也褪為雪白,更甚者連體內的血也漸漸乾涸。
此刻他非得用足十分的勁才能滴滿一碗血,這樣的她還有利用價值嗎?
心裡反覆思索者,厲炎恢復漠然,看著她滿是毒液的黑血注滿整只碗,才撤手。
被厲炎拽開,雪蝶兒似無生命的娃娃砰然倒地,蜷縮在地上的贏弱身軀因為劇痛,不斷顫抖。
這同時,一股似吟似唱的詭異歌聲由雪蝶兒口中傳出。
厲炎頓了片刻,眸光落在雪蝶兒身上,本欲旋身離開的腳步卻滯在原地,說不出的情緒,在胸中沸騰。
語句模糊、音調斷續不明,教人聽了不由得打從心裡發酸。
他眉宇陰沉地淡勾唇,笑自己的殘佞冷血。
可笑,教一個手無寸鐵的姑娘痛不欲生的人,是他……像他這樣的惡人,豈有資格得到救贖?
不其然地,一股輕柔的嗓在厲炎耳邊響起——
求你放了雪堞兒,讓她回到他未婚夫身邊,讓她的癡情得有所歸,求你……
向來苗千月對他說話就是這模樣,無慾無求、冷冷淡淡,看似尊敬他實則讓他感到莫名心慌。
這回更甚,思及苗千月那執拗的嗓音,竟又讓他生出莫名的……罪惡感?!
心頭莫名湧上的感覺,伴著雪蝶兒似吟似唱的詭異聲音持續迴盪,輕得似能隨風騁馳在空氣中,緩緩飄散、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