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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頁 文 / 季可薔

    糟!被反將一軍。

    路柏琛尷尬。「我跟衛襄是高中時代的死黨,認識十幾年了。」

    「為什麼不跟我說?」

    「我跟恬雨結婚的時候,你們早就離婚分手了,我再提起衛襄,只會惹得你不開心吧?」

    「我不是這意思。」她搖頭。「我是說,既然你跟衛襄是高中時的好朋友,為什麼我們在一起的時候,他從來沒跟我提過你?」

    「大概是因為我那時候忙著準備律師考試,又在立委辦公室當助理,我們很少見面,所以他沒機會跟你提。」路柏琛替好友解釋。

    「不是那樣的,如果他真的想說,有得是機會可以說,他只是不想告訴我。」殷海薔神色黯然。

    為什麼他總是不說呢?他心裡到底還藏著多少秘密,不曾向她吐露?

    「他好難懂。」她喃喃低語,他的心事,永遠像宇宙最深的黑洞,是亙古的謎。

    「其實,也不一定那麼難懂。」路柏琛識破殷海薔的心思,微微一笑。「你想知道我們是怎麼認識的嗎?」

    她怔然揚眸,不由自主地點頭。

    「那時候我們念同一所高中,他住在育幼院,我家裡也窮,為了賺生活費,我們放學後都得去打工。」路柏琛悠悠地說起過去。「那時候校方是不許學生下課打工的,我們剛巧進了同一間加油站,彼此心照不宣,裝不認識,沒想到有一天我惹毛了一個學長,他一狀告到訓導處,說我在外面偷偷打工,我工作當然泡湯了,也連累了他。」

    「那怎麼辦?」雖是過去的事了,般海薔仍不自覺地為兩人緊張。

    「我本來以為他一定會怪我,跑去找他道歉,沒想到他卻把一張徵人廣告塞給我,那是一間工廠在征夜間守衛,缺兩個人,他說我們可以一起去應徵。」

    「所以你們就去了?」

    「嗯。」路柏琛點頭,憶起那段艱辛又黯淡的日子,嘴角揚起的,卻是雨過天青的坦然。「他那傢伙就是怪,就算我們在同一家工廠工作,每天晚上都碰面,他還是很少說話,那張嘴有時候真像蚌殼,半天也敲不出一個字來。」

    「可你們還是變成朋友了。」殷海薔微笑接口,聽出路柏琛直率的抱怨中,其實藏著對好友的濃濃喜愛。

    「是最好的朋友。」路柏琛強調,頓了頓,眼珠忽地幽默一轉。「不過我敢打賭,你如果去問他,他只會不以為然地說一句,『哼,我們交情還可以』——他就是那麼死硬派的一個人。」

    殷海薔噗哧一笑。

    這形容真是太妙、太絕了,沒錯,她完全能想像衛襄那薄銳的嘴角要撇不撇,似哼非哼的神態。

    那表情,雖然很令人火大,偶爾卻也讓人感覺有種說不出的可愛。

    那個男人啊……為何總是那麼彆扭呢?

    殷海薔悄悄感歎著,眉毛彎了,櫻唇也甜了,美眸漾著濛濛的光,宛如晨霧掩映下的湖水。

    路柏琛新奇地觀察她的神情,驀地心念一動——

    「海薔,你是不是還愛著他?」

    第六章

    她還愛著他嗎?

    當晚,殷海薔洗過澡,穿上浴袍,來到客廳落地窗前,一面拿毛巾擦發,一面心神不定地沉思。

    她是否,還愛著那彆扭的男人……

    手機忽然唱出一段絃樂曲,她拿起手機,看了螢幕上的來電顯示,芳心頓時怦然直跳。

    「喂。」

    「是我,衛襄。」耳畔跳進一陣低沉的、悅耳的嗓音。

    「我知道。」她近乎歎息。

    他沉默。

    她放下毛巾,一手輕撫胸口,耳朵更貼近手機,她能感覺到,那無言的沉默帶著某種奇妙的重量,壓在他心頭,也鎮住她心頭。

    「找我有什麼事?」她沙啞地問。

    「……你喉嚨沒事吧?」他終於出聲了,卻是令她莫名其妙的問題。

    「我的喉嚨?」

    「有沒有發炎?」

    「發炎?」她愣了愣。是了,她這兩天嗓子確實有些啞,難道他聽出來了?「嗯,是有點不太舒服。」

    「真的發炎了?」他語音乾澀。

    她怔忡,幾乎能看到他正咬牙切齒——怎麼了?他為何忽然惱火?

    「也沒那麼嚴重啦,我吃了點枇杷膏,現在已經好多了。」

    他又是默然不語。

    「你打電話來,就是專程問候我的喉嚨嗎?」她故意開玩笑,試圖緩和緊繃的氣氛。

    只是他似乎不能理解她的幽默,像焦躁的野獸在電話那端輕輕地噴氣。

    他到底怎麼了嘛!

    殷海薔有些哀怨,又有些難以言喻的心疼,他深夜來電,想必有話要說,但為何又說不出口?

    「你是不是想問我清秀的事?」她只好自行猜測。「你今天見到她,印象怎樣?」

    「……還不錯,她算符合標準。」

    「是嗎?」笑意在殷海薔唇畔斂去,芳心一沉。「你覺得OK的話,那就好了,清秀是個好女人,很自信,個性也不錯,你跟她多見幾次面就知道了。」為什麼,胸口在絞痛?

    「你這意思是鼓勵我跟苗清秀交往?」

    「你不也覺得她不錯嗎?真的,別太挑了,她是個好女人,跟你……很配。」嗓音一時有些梗住,一定是喉嚨還沒恢復的關係吧?

    「你真這麼覺得?」

    「……嗯。」

    他冷哼。

    又來了,他總是愛這樣哼人啊!

    殷海薔微微一笑,她緊緊貼著手機,耳朵收集他每一個呼吸、每一句言語,腦海,想像他每一分最細微的表情變化……

    「你想不想知道今天柏琛跟我說了些什麼?」她眨眨眼,羽睫上偷偷掛了顆叛逃的淚星。

    「什麼?」

    「他跟我說你們以前是怎麼認識的。」

    「是嗎?」

    「他還說,你們是好朋友。」她頓了頓,故意問:「你跟他交情很好嗎?」

    「哼,馬馬虎虎吧。」

    她噗哧一笑,先是短促的、有趣的笑聲,繼而慢慢地綿延成某種說不出、道不盡的溫柔。

    「你笑什麼?」他驚愕地質問。

    「沒有,只是……」她笑不可抑。「柏琛、果然猜對了,我們就知道、你會這麼說……你啊!」

    「我怎樣?」他聽起來很不悅。

    「你啊——」她驀地梗住,滿腔言語在心口纏綿,揉出一片一片的、甜蜜的酸楚。

    天啊!她該怎麼辦?

    你是不是還愛著他?

    不可以,她不能愛他,不能又來一次,雖然愛他是那麼美好又奇妙,但也好苦,好痛,心上會割出一道道傷口。

    不可以,絕對不可以……

    「衛襄,你試著跟清秀交往吧!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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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果真聽她的話,和苗清秀約會起來了。

    兩人數次相偕出席公共場合,交往的消息不陘而走,八卦雜誌密切關注這對戀人的最新動向。

    狗仔記者如影隨形,拍下兩人在夜幕裡相擁的親密照,還在文章裡盛讚不愧是一對才子佳人。

    殷海薔默默放下最新出爐的雜誌。

    她早就知道,清秀的自信美很配衛襄的霸氣,果然,大家也這麼想。

    他們是一對才子佳人。

    胸口,不爭氣地又打上一股熟悉的疼痛,她深呼吸,強迫自己無所謂地站起身,看窗外月色。

    今夜的月娘,很圓,很清亮,不知如果透過他那架天文望遠鏡看,是不是還是這般明亮?

    他現在在幹麼?工作嗎?約會嗎?還是坐在他那間玻璃閣樓裡,一個人看星星?

    他會不會像她正掛念著他一樣,也想著她……

    不可能吧!

    殷海薔否決自己無聊的猜想,聽樊亞說最近衛襄除了遙控亞太總部的業務,還親自領軍一組投資團隊跟「弘京科技」談合作,白天的時間肯定佔滿了,晚上又忙著和佳人約會,參加社交活動,哪裡還有空想起她?

    不可能的……

    手機鈴聲驀地響起,驚醒殷海薔迷濛的思緒,她赫然轉頭,瞪著桌上一閃一閃亮著的光,心韻怦然加速。

    這麼晚了,會是誰呢?

    是他嗎?

    這兩個禮拜,他偶爾會打電話給她,通話時間總是很簡短,冷淡地報告他跟苗清秀約會的進展,她身為紅娘,只能執著話筒靜靜地聽,任心弦抽系。

    難道真的是他?

    她想立刻接起電話,卻又遲疑著不敢去接,她怕來電的人不是他,又怕真的是他。

    她覺得好無助,從不曉得自己連接個電話都會膽怯,想念他的聲音,卻又不想聽他說,如一葉扁舟,在極端的兩岸擺盪。

    有時候,她會很想對他發飆,要他以後不用再來對她報告這種事了,但話到嘴邊,便悄然死去。

    還是想聽他說,就算他說的總不是自己想聽的,還是……想聽。

    殷海薔顫著手,接起電話。

    「海薔,是我!」

    粗魯的嗓音完全不是她原先期待的那個人,她怔了怔,好半晌才反應過來。「爸,是你嗎?」

    「不然你以為會是誰?」殷世浩很明顯心情不佳。

    「你跟媽從馬來西亞回來了嗎?」

    這陣子殷世浩夫婦到東南亞探訪老友,順便也跟當地幾位政要會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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