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現在只想愛你

第1頁 文 / 季可薔

    楔子

    他有許多問題想問她。

    而這些問題大多以「為什麼」開頭。

    為什麼出身名門的她當年會愛上他這個一文不名的窮小子?

    為什麼她能夠不顧一切與他私奔,甚至下嫁給他?

    為什麼當他好不容易打開緊閉的心扉,遲疑地歡迎他想都不敢想的幸福時,她卻又棄他而去?

    究竟,為、什、麼?

    他有太多問題想問。

    但他沒機會問,或者說,還未建立起在聽到她的答案時,不被打倒的自信。

    他不想在她面前發狂,不想她認為他毫無理性像頭野獸,他的自尊不容許自己在她眼中看見一絲絲鄙夷。

    所以,他耐心地等。

    他知道,當自己能夠質問她的那天來臨,他必須是冷靜的,必須擁有和她平起平坐的地位,甚至必須站得比她高,才能從容不迫地俯視她。

    如今,他已不是當年那個沒沒無聞的窮小子了,他在金融界闖出了一片天,有名有利,小有權勢。

    或許,他終於可以問她了。

    他將出現在她面前,以她所想像不到的姿態,淡淡地問她一句——

    難道,你不曾後悔?

    第一章

    陽明山上,有間鋼琴餐廳,藍白色的屋宇,在幾株月桂樹間若隱若現,大片大片的落地窗,歡迎陽光的親吻,銅雕招牌掛在屋簷,玻璃門邊,風鈴輕巧地搖蕩。

    這間餐廳,便喚做「月桂」。

    關於月桂,有個淒美的傳說——據說太陽神阿波羅與戴芙妮原是一對彼此相愛的戀人,但太陽神的光芒太強太烈,戴芙妮一靠近便有灼傷之虞,她痛楚地想躲開,太陽神卻緊迫盯人,不肯放過她。

    每一次接近,都是傷害,愈是親密,傷痛就愈深。最後戴芙妮終於受不了,哭求父親將自己變成一株月桂樹,永遠,永遠,拒絕了阿波羅。

    這是來自希臘神話的故事。

    而月桂餐廳的女主人,也有個故事。

    人們說她也曾像神話裡的月桂女神那樣深刻地愛過、痛過,有個倔強狂妄的年輕人,吸引了純真甜美的她,他和她瘋狂地相戀一場,最後留給她的卻是滿身傷痕。

    於是,她不再愛,男人們也不忍愛她。

    那麼溫柔又那麼美麗的一個女人,如果不能確定自己是那個能給她幸福的男人,他們不敢追求她,捨不得在那脆弱可愛的玻璃心再添上一點點傷口。

    他們捨不得讓那透明的眼眸蒙上陰影,她年過三十,卻還有一雙少女般的眼瞳,高高地凝看這世間,不染一絲塵埃。

    她是每個男人的月桂女神,所有驕傲的自滿的卑劣的怯懦的男人都是阿波羅,親近不了她。

    她是殷海薔。

    「……這些男人,簡直快把你捧成女王了!」殷樊亞似真似假地歎息,俊唇銜根煙,俊臉漫不經心地承接著眾多灼熱的目光。

    他習慣了,每回他來找這個堂姊,總要引起一陣不小的騷動,女人們恨不得當那根被他呵護在唇裡的香煙,男人們則覬覦著殷海薔給他的特別待遇。

    沒有哪個男人能和她分享同一張沙發,唯有他。

    「你確定我們真的不需要換個隱密一點的地方嗎?」殷樊亞單手閒閒地掛在沙發背上,半認真地望向殷海薔。「我還希望保住一條命,看明天的太陽。」

    「你夠了喔,樊亞。」殷海薔瞇起眼。「跟堂姊說話也敢這麼油腔滑調?是誰教壞你的?」

    「是戀愛教壞我。」殷樊亞笑嘻嘻,毫不避諱地承認自己正陷入愛裡,並且因而心情大好。

    殷海薔仔細審視他,從他眉飛色舞的表情,到薄染春意的眼——這是從前那個視愛情為無物的男人嗎?這轉變簡直天差地別啊!

    她忽地輕輕笑了。

    「看來李相思的魅力很大啊!唉,我開始嫉妒了,我最疼愛的堂弟,就快要離我遠去嘍。」她誇張地感歎著,還刻意伸出玉手,捏了捏堂弟俊俏的臉頰,十足姊姊樣。

    殷樊亞原本就容易因薄醺而臉紅,經她一作弄,緋色更放肆地直蔓延耳根。

    「你做什麼!」當著那麼多客人的面,她是故意令他難堪嗎?

    他推開她的手。

    「幹麼?姊姊摸一下自己弟弟都不行啊?」她裝無辜。

    他瞪她。

    「好啦,我也知道,弟弟談了戀愛就是別的女人的了。」櫻唇噘起。「連碰一下都不行了,好跩啊。」

    「你這女人!」殷樊亞磨牙,一時還真想不顧形象地當場巴這個堂姊的頭,不過就比他大兩個月而已,老是姊姊、姊姊地自稱,氣人哪!

    「你臉色看來好像不太好啊,樊亞,是不是酒喝多了?」

    「你明知道我千杯不醉。」

    「還是病啦?是不是感冒不舒服?」

    「我的確不太舒服。」

    「那怎麼辦?要先到我辦公室休息一下嗎?還是Call你的愛人秘書來接你?」

    「相思不是秘書,是特別助理。」

    「要Call她來嗎?」

    「如果你想多一個人欣賞自己呆若木雞的表情,我不介意。」

    「什麼意思?我為什麼會呆若木雞?」

    「因為我即將告訴你的『好』消息。」殷樊亞淡淡回應,端起酒杯,好整以暇地喝一口。

    優勢易位,不妙。

    殷海薔凝睇堂弟,面上雖仍是笑盈盈,心裡卻隱隱有不祥的預感。「什麼『好』消息?」

    「有個你認識很久的人,想見你一面。」

    「誰?」

    「他說我們殷家,夠資格跟他談判的只有你一個,我沒辦法,只好答應安排你們見面。」

    「談判什麼?到底怎麼回事?」殷海薔一頭霧水,完全狀況外。

    殷樊亞卻也壞心地不立刻幫她釐清狀況,故意拿高酒杯,就著昏蒙的光線細細研究著變化多端的稜面,直到殷海薔曲起藕臂,作勢要給他一拐子,他才彷彿驚醒似地開口。

    「簡而言之,為了保住我總經理的職位,以及『弘京科技』,我需要一筆龐大的資金,而那個人可以幫我,只要你願意跟他談判。」

    「為什麼你要保住總經理的職位?『弘京科技』發生什麼事了嗎?那個人到底是誰?」

    「這個說來話長。」殷樊亞語調深沉。「總之,我決定跟我爸全面宣戰了。」

    「全面宣戰?」殷海薔愕然揚眉。「什麼意思?」

    「你也知道,我爸一直逼著我娶謝愛雲,我考慮過了,我決定拒絕這樁婚事。」

    「為了李相思?」

    「嗯。」殷樊亞坦承。「要是他知道我打算拒絕這樁利益聯姻,肯定會大發雷霆,說不定還會聯合其他董事革我總經理的職位,我必須未雨綢繆。」

    「愛情果然會讓人瘋狂啊!」殷海薔悵然微笑,一面為堂弟找到真愛而欣喜,一面又為他反抗父親的決定感到擔憂,她端起紅酒杯,深思地淺啜一口。

    「真的沒有挽回的餘地了嗎?樊亞。」

    殷樊亞毅然頷首。

    殷海薔沉默,良久,無奈地歎息。「既然你已經下定決心,我也不攔你了,我只希望你們父子之間別鬧得太不愉快。」

    肯定會撕破臉。殷樊亞冷冷一哂。因為他這回不只防守,還打算主動進攻,抖出殷家這些年來幾樁涉及政商利益輸送的醜聞。

    只是這事不能告訴海薔,雖然她對家族醜陋的一面並非毫不知情,但女人總是心軟,要她眼睜睜看著自家長輩進監牢,太折磨她……

    「對了,你現在可以告訴我那人是誰了吧?為什麼非要由我來跟他談判不可?」清亮的聲嗓拉回殷樊亞陰鬱的思緒。

    「這個嘛……」他望向殷海薔,眸海緩緩地湧起一波詭譎。「那人其實跟相思有點淵源,為了報復我們殷家,他特地把相思派來我身邊當間諜,本來是想收集一些『弘京集團』的機密資料,沒想到相思會愛上我。」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殷海薔不解。「你說他要報復?為什麼要報復?我們殷家哪裡對不起他嗎?」

    「你剛剛不是才說嗎?愛情會讓人瘋狂。」

    「那又怎樣?」秀眉輕顰。

    「還不懂嗎?那人是因愛生恨,才會想報復。他就是那個曾經跟你熱烈相愛過的男人啊!」

    酒杯霎時墜落,滾在地毯上,地毯吸去了碰撞的聲音,卻吸不走在殷海薔耳畔嗡嗡作響的震驚。

    正如殷樊亞所預言的,她現在的表情,真的只能用呆若木雞來形容了。

    「你的意思是……你是說、那個人就是——」

    「衛襄,你的前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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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殷海薔,他的前妻。

    一個理應葬在過去的名字,卻從來不曾放過他,總在不經意時,纏繞他的心,束緊、擠壓,令他幾乎無法呼吸。

    忘不了她。

    衛襄坐下,將身子深深沉進沙發,閉上眼,眉峰習慣性地蹙攏,冰涼的酒杯安息在骨節嶙峋的掌指間。

    殷海薔——他過去的愛戀,現在的執著,未來……他很希望是一個對他毫無意義的符號。

    衛襄睜開眼,冰冷的目光望穿酒杯,看到的是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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