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寂情女人

第11頁 文 / 西嶺雪

    那個大連的作者叫卓越,是一家色彩工作室的形象顧問。他從財務口中聽說了這件事後,立即給可意打電話:「岳小姐,真對不起,怎麼能讓你背這個黑鍋呢?你看要不要我給你們老闆打個電話,再跟他解釋一下?」

    可意懶洋洋地說:「算了,沒那個必要,反正我已經辭職了,他愛怎麼想就怎麼想吧。」

    卓越更加過意不去了:「辭職?怎麼鬧得這麼嚴重?不行,我不能讓你蒙受這種不白之冤。」

    可意很感動:「謝謝你,卓先生,聽你這麼說,我已經很高興了。不過真的不用麻煩了,我也不是單為這件事辭職的,做了這麼久的雜誌,也挺厭倦的。再說老闆也讓辦公室主任跟我解釋過了,說他沒那個意思,不管真假,反正戲也做足了,我也犯不著再糾纏。」

    其實還有一個說不出口的理由是:昨晚她思考了一整夜關於古建波是不是逼死慧慧的真兇這件事,這使她在面對老闆時簡直坐立不安,巴不得遠離是非之地。而預付款的事正如一個導火索,給她找到了逃離火場的藉口,從而也就逃脫了良心責備的陷阱。

    然而卓越不同意:「就是真不幹了,也不能留下這麼一個陰影。你們老闆欺人太甚了。讓辦公室主任解釋兩句就算了?他應該當面跟你道歉。」

    「那麼大年紀……」可意歎息,「算了。」但是不管怎麼說,這已經是事發後最令她高興的一個聲音了。

    然而卓越執意要替可意打抱不平,他覺得這件事既然和他有關,他就該對可意負起責任。

    隔了一天,卓越從天而降,突然出現在《紅顏》雜誌社的社長辦公室裡,和古建波當面談了許久,並且提出退還兩千塊預付款。古建波有些尷尬,連連表示此事純屬誤會,一再感謝卓越對雜誌社的支持與幫助,又派專車去請可意一起來給卓越接風。

    可意本來是不願意再跟古建波見面的,可是不見卓越卻說不過去,只得勉為其難地來了。

    兩個人遠遠地一照面,就同時眼睛發亮起來。可意覺得,卓越就彷彿是從她小說裡走出來的男主角,高大,帥氣,古道熱腸,瀟灑不羈;而卓越則覺得從事色彩工作這麼多年,閱人無數,從沒見過一個人可以像可意這樣搭配諧調而又風格獨具,她的波西米亞長裙與她的自然型氣質般配極了,而秋冬色調的藍襯衫紫紗巾更使她的臉色柔和而神采飛揚。

    原本應該氣氛尷尬的一頓飯,由於岳可意與卓越對彼此的好感每分鐘不斷升級而吃得頗不寂寞,然而可意自始至終沒有說過願意回到雜誌社繼續工作。

    直到席終前,古建波忽然說:「我有個建議,可意你不如親自往大連飛一趟,一則參加服裝節,二則也回娘家探探親嘛,再說這樣大的一個策劃,你親自主持也更有把握。」

    可意一愣,卓越立刻邀請:「是啊。貴刊把這個策劃交給我來協調,雖然我會盡力,到底害怕力不從心,要是岳主編肯親自指導那就太好了。」

    在回大連省親和與卓越同行的巨大誘惑下,可意身不由己地點頭答應了,這就意味著,她同時也答應了收回辭職的申請。

    3、

    陳玉從來沒像現在這樣後悔自己已婚。那天晚上,她獨自飛抵桂林,入住當地最高層建築香江飯店。辦妥手續後,便離開賓館來到最近的景點——象鼻山一遊。

    象鼻山別名情人島,名副其實,沿路儘是儷影雙雙,在忘我地相擁相吻。陳玉從他們身邊走過,故意踩出很大的動靜,可是那一對對接吻魚兒連呼吸的空兒也沒有,自然更不會抬頭看她一眼。

    陳玉覺得寂寞。異鄉的寂寞是更加刻骨的寂寞。

    徘徊兩個小時後,她有了主意。回到酒店撥通旅行社電話,預定了三天的「一加一」服務(一個導遊負責一位遊客),指明要年輕男性,並順便定下了三天後的返程機票。她已經想定該怎樣好好享受這次桂林游了。

    第二天早晨八點整,艷遇的男主角出現了,不出所料,是一位長相俊朗的年輕人,笑容燦爛如雨後朝陽:「我叫龍鼕鼕,是你的導遊,這三天由我為您服務。我們的行程是『三山兩洞一條江』,希望您會滿意。」

    陳玉嫵媚地笑,隨意地將手插入他臂彎,別有深意地說:「我一定會很滿意的。」

    龍鼕鼕微微愣了一下,臉色脹紅,過了一會兒,悄悄鬆開手臂。

    陳玉有些意外,這是個很保守的大男孩呢,這可和她想像中的導遊有些距離。但是她的興趣也因此更加高漲起來,她鐵了心要引誘他。

    三山乃是象鼻山、疊彩山、伏波山。陳玉前晚已經去過象鼻山,便將這一景點臨時改為冠巖。

    路上,她對龍鼕鼕講起情人島之遊,笑著問:「你們桂林人談戀愛,都是這樣熱情奔放的嗎?」

    龍鼕鼕說:「這是被漢化的結果。其實桂林人談情講究是很多的。桂林主要有四大民族,壯、侗、瑤、苗。壯族的求愛方式是對山歌、拋繡球,電影《劉三姐》看過吧?瑤族姑娘都住在繡樓上,小伙子看上了哪家的姑娘,就跑去爬人家的樓梯,姑娘喜歡呢打開窗子接進他來,不喜歡就一盆水把他潑下去。侗族最怪,叫『坐妹』,男的坐在女孩懷裡談戀愛。」

    陳玉笑起來,媚眼如絲地問他:「你是哪一族的呢?」

    他有些忸怩:「是苗族。我們的風俗是踩腳,見到了合眼緣的人,就上前踩他一腳。如果對方還踩,就說明接受愛意。」

    陳玉越發風情地笑,「是這樣嗎?」順便踩他一腳。

    小伙子的臉上有些漲紅了,頓了一頓,避開話題開始講解桂林山水。

    陳玉心裡一動,不禁想:他真年輕啊。會臉紅的男孩子簡直是稀有動物呢。

    冠巖又稱「亞洲第一洞」,設施很齊全。單是洞內交通工具已有小火車、船、直達電梯三種。游畢全程需一個多小時。龍鼕鼕一路上不住提醒陳玉在每一個轉彎處小心碰頭或是扭腳,安排坐車或是上船,指點如何使用船上的照明燈,又抓緊陳玉的手生怕她跌到水裡去。

    陳玉的手握在那大男孩的手中,只覺得今生今世,似乎從來沒有這般輕鬆放心過。她想起她的高官丈夫,他也給過她諸多幫助與照顧,但從來是用錢不用心的,凡有困難,諸如父母生病,兒子入托,他都只會拍出一疊鈔票說「拿它開路去吧」,或是打個電話命令手下代為周旋,但他絕不會願意借他的肩讓她靠一下,也不想瞭解她是多麼渴望他的感情與一點點浪漫。他總是嘲笑她的那些小情小調,並且以為允許她定期旅遊就已經是給予了極大的恩惠。他們在人前總是一副恩愛夫妻的模樣,可是私底下,他已經很少給予她柔情的愛撫了。

    陳玉輕輕歎息,將頭靠在龍鼕鼕的肩上。龍鼕鼕沒有動,但是不再說話。

    下了船,忽聽洞中雜音大起來,似乎頭頂有千軍萬馬在奔騰馳騁。龍鼕鼕介紹:「前面有瀑布,水源就在我們頭上。」

    「什麼?洞中也會有瀑布麼?」陳玉匪夷所思,忍不住像孩子一樣地奔跑起來。水聲越來越大,猛地,轉過一個洞口,眼前突然開闊起來,迎面一道白練噴薄而下,在落點處砸出一個巨大峽谷,飛珠濺玉,氣勢壯觀之極!它自一個極大的洞穴噴出,不知源自何方,落地之後,匯而成河,正是剛才划船經過的涵洞河水。

    隔著峽谷與瀑布遙遙相望,連呼吸也要為之屏住,陳玉驚呼:「這樣清澈,這樣與世隔絕的淨水!面對它,真是所有的煩惱都可以忘掉了!」

    龍鼕鼕問:「你這樣的人,也會有煩惱麼?」

    陳玉一愣,不禁苦笑,我這樣的人?怎樣的人呢?富有而美麗,自由而隨意的人?她回過頭,深深地望著他,不知從何說起。

    龍鼕鼕被望得不自在了,不知怎地,忽然跨前一步,解下風衣披在陳玉肩上。陳玉一震,輕輕拉攏風衣領子,甜蜜地想:這是他第一次主動向我表示好感。

    第二天是游漓江。遊船很新,分上下兩層,下層是甲板,供遊客觀光山水;下層是客座,桌布椅墊都相當整潔。

    漓江水碧如凝脂,有一種說不出的真實厚重,彷彿隨時掬一捧在手心都可以捏扁搓圓,做一個碧玉墜垂在胸前。龍鼕鼕站在甲板上指點江山,那些奇峰秀石都有個形象的名頭,什麼蝙蝠山、望夫石、童子拜觀音、張果老倒騎驢……陳玉滿頭霧水,只覺看來看去都只是些石頭,完全弄不清到底哪座是龍頭山,哪座是筆架峰,五指山指哪五個山頭,月亮山又是哪一個洞口。

    鼕鼕不可置信地瞪眼:「從來沒見過這麼蠢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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