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頁 文 / 白樂絲
知恩頷首,「嗯。」她是沒說什麼,只是給了程豫一副鑰匙。
想想,過去她給了程豫很多東西,學生時期整理好的影印講義、生日時的手制餅乾、結婚紀念日的喀什米爾名牌圍巾……許多許多,都沒有像這一副鑰匙得到這麼大的回應。
當初,她是因為程豫可能為她失去工作而良心不安,才交給他鑰匙,卻沒想到他很高興,那雙誠摯的眼幾乎感動得快要盈出淚水。
她……從沒見過他這樣。記憶中,程豫不是一個熱情的人,無論對誰總是淡淡的,就算是安芃薇,他也只是笑得比較親切。
但是現在的他不只會親切的笑,還會展現無賴與感動。
看來,程豫似乎真的改變了。
因為她而改變嗎?
哼著笑,知恩吃著蛋糕,沒想到她冉知恩也有今天。
垂下睫,知恩看了眼桌上的時鐘,楞了下,三兩口把剩下的蛋糕吃盡,然後從辦公桌起身。
「花花,我要先下班了。」
「下班?」小女孩嘴邊沾著奶油。「剩下的蛋糕怎麼辦?」
「幫我分給大家吧。」知恩邊說邊拿著外套和包包往大門走去。
「這麼急要去哪裡?」花花對著知恩的背影問道。
知恩回過頭,微笑的說:「我男朋友要來接我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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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心情好,什麼事情都覺得順心,即使下雨小小的塞了一下車,程豫到達知恩公司樓下的時候,表情一點都沒有不悅的樣子。
坐在車裡想抽煙,掏煙包時,程豫發現了放在西裝口袋裡的公寓鑰匙。
他拿了出來,細細端詳。
這鑰匙不是新的,上頭有著一道道的刮痕,齒模凹痕的金屬塗漆也有些剝落,看起來就是灰灰舊舊的。
但是在程豫的眼中,它卻像是發了光一樣的閃耀。
大大的手掌小心翼翼的捧著,望著望著,笑容不時從程豫的臉上冒了出來。
從來沒想過,自己會走上這一遭。
在那個下雨的午後遇見知恩開始,命運像是條無形的線,把他們連在一起。
像是大大的一個圈,分開,又相遇。
就如同母親告訴他的——
知恩是個好孩子,你的人生,有她才會完滿。
當自己跟一個人感覺到了幸福相守的時候,成就的是一個完整的圓,完滿的人生也因而展開。
只是現在這個圓有著缺口,沒有連接,雖然看得到對方,但是還有一段距離。
他努力的想要拉近彼此的間隔,也希望對方能夠回應。
而現在,他終於得到了對方給的一點回應。
望著手裡的鑰匙,程豫淡淡的笑著。就算只是些微,對現在的程豫來說,都彌足珍貴。
抬起頭,車窗外嘩啦啦的雨聲乍然響起,毛毛細絲變成了傾盆洪水,程豫看看表,離約定的時間還有五分鐘。
他把鑰匙放回左胸西裝口袋裡,拿了傘,決定在車外等待。
自從給了鑰匙之後,他跟知恩之間真的有些微的改變了。
今天早上他問知恩可不可以去公司接她回家,她沒有拒絕。
光是這樣,程豫整天的心情就飛躍得跟什麼似的,就算是煩人的雨季也影響不到他。
撐開傘,跨出車外,程豫繞到路旁的騎樓底下,才踏上紅磚道,便不小心和跟他一起探進騎樓的人有了擦撞。
「對不起。」偏首,他一楞。
「沒關係……」
對方轉頭看他,也楞住了。
「程豫?」安芃薇的眼裡儘是訝異。
回過神,程豫瞅著她,禮貌性的點點頭。「好久不見。」
那年分手後,兩個人沒再見過面,甚至連通電話也沒有過,當時那「二敗俱傷」的局面,令所有的當事者都不願意再觸碰那道傷口!
一直到……他與知恩重逢之後。
「好久不見。」安芃薇回說,「最近好嗎?」
程豫笑笑,「還可以。你呢?」
「我很好。」她說,然後就沉默了。
太久沒見,原有的感覺早已不存在,連普通朋友的交情也變得生疏,想要多說什麼,一時間也找不到話題。
安靜了一陣,程豫才又出聲:「你現在要去哪呢?」
安芃薇頓了一頓,「我跟我未婚夫約好了要吃飯……啊,對,我要結婚了,婚期在今年六月。」她秀出手上的婚戒。
「恭喜你。」
「謝謝。」安芃薇點點頭,抬手看了表。「不好意思,我時間……」
程豫會意的說:「你去忙吧,不耽誤你了。」
安芃薇笑了笑,「再見。」
「再見。」程豫讓開了路。
安芃薇往前走幾步,忽然又轉過身,看著程豫。「那個……」
「有事?」
她抿了唇,直直望著他。「有些話,我一直想告訴你。」
程豫撐著傘,瞅著安冗薇。「什麼?」
「那年,和你分手後,我想了很多。曾經,我怨歎老天的不公,不明白它讓我失去丈夫又失去情人,我怨天怨地,但是從沒想過問題出在我自己身上。」安芃薇歎道,「我總是想著自己的感覺,把別人對我的好視作理所當然,當初離開你到美國去,也是因為我害怕寂寞,後來我想,我會有這樣的結果,大概是因為老天在懲罰我的自私自利。」
安芃薇幽幽的說著,她輕柔的嗓音如昔,但是話語背後的語重心長,程豫是第一次聽到。
時間,讓每個人都有了不同的心境。
程豫搖頭。「不管如何,當初我也有錯,我們都太驕傲、太自我,以自己的認為判斷事情,最後才造成這樣的結局。」
「也許吧。」安芃薇說,「總之,現在說也許有點遲,但是我還是想告訴你。」
抿了唇,她朝程豫開朗的笑開,「關於當時的一切,謝謝你,還有……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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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梯下樓的時候,室外的雨忽然變大了。
知恩走到辦公大樓自動門前,才發現自己因為離開太匆忙,忘了拿傘。
眼看跟程豫約定的時間過了好幾分,她想了想,放棄折回去,跨出門,在騎樓下找尋程豫的黑色轎車。
濛濛的雨陣中,視線不甚清晰,知恩左顧右盼,找不著她搜尋的目標,覺得有些疑惑。她轉頭,想翻出包包裡的手機打電話,忽然間,她在對向大樓的騎樓下發現了程豫……還有安芃薇的背影。
安芃薇?
知恩楞了楞。她為什麼會在這裡?
動作停格在那一秒,知恩視線停在對面看起來談笑風生的兩人身上,心裡突地像是吃到麻糬梗到一般難受。
知恩一怔,低了首,對自己的反應感到惶恐。
為什麼……難受?她有什麼好難受的?
是因為看到安芃薇的關係嗎?
心底不明的摻雜起慌張和遲疑,知恩不停的撥著發,站在大門沒有移動腳步,眼光三不五時的瞥著對街的身影。
她就這樣看著,看到他們互相道別而分開。
安芃薇走後,程豫抬手瞧了眼手錶,感到疑惑的擰起眉間。他目光一轉,一瞬也不瞬的瞅見知恩站在大樓簷下;而她,也正在看他。
兩個人視線對上的瞬間,知恩連忙轉身,沒有撐傘,頭也不回的朝另外一頭走去。
雨把她的頭髮弄濕了,衣服也濕了,合身的白色上衣貼在身上,讓她姣好的身材若隱若現。
該死的,她在搞什麼鬼?!
程豫撐著傘追了過去。
「知恩!」他過了馬路,在她身後大聲的喚她。
知恩恍若未聞,穿著高跟鞋的雙腿沒有減緩速度的往前走。
「知恩!」他又喚了一次,這回兩人的距離拉近了幾步。
知恩還是沒有停止她的動作。
「冉知恩!」第三次,長腿追上了對方,大掌一伸,拉住了她。「我叫你你沒聽到嗎?」
緩緩的,知恩終於轉了過來,臉上還掛著一個看起來就是很勉強的微笑。
「是你啊,怎麼來了?」
程豫把傘移到她的頭頂上。「我早上不是說要來接你一起回去?」怎麼一臉像沒有這回事的樣子?
「喔,我忘了。」
忘了?程豫望著她,對知恩的反應心裡疑惑,回憶起剛剛她的視線,他忽然明白了。
「你剛剛是不是看到了什麼?」
「看到什麼?」知恩裝傻。
說看到他跟安芃薇說話她心裡難受?她不會說的,也沒什麼好說的,反正……反正她也沒認真相信過程豫對她說過的每一句話——真是這樣嗎?
那她幹麼覺得難過?為什麼要跑給程豫追?現在他問還要裝沒事?
知恩抿著唇,越想越覺得矛盾,一陣風吹過,淋濕的她不禁打了個顫。
程豫的眉皺得更緊,他大掌一攬,把知恩跟自己納入傘下,幾乎是抱著她回到車旁。打開門,他把知恩塞進去後,繞到另一頭跨進駕駛座裡。
一坐進車裡,他把身上的西裝外套脫下披在知恩身上。
「穿上。」
知恩楞楞地穿起他的外套,淡淡的香煙味飄進鼻腔,心裡的難受變得有些苦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