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文 / 珈冬
很阿Q的自我安慰著,然後一步一步的爬著樓梯,經過屬於父母大人私人天地的二樓後,繼續往自己管轄的三樓爬。
當進入自己亂如狗窩的臥室後,她大剌剌就往床上一撲,充當死人的賴在上頭,一動也不動,早忘了自己說要洗澡的事了。
砰啷!
驀地,一道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聲響自天花板傳來,當場讓攤賴在床上的李蘊安驚跳了起來。
誰?誰在樓上?李蘊安瞠大了圓眸朝天花板看,心底開始緊張起來。
四樓可是那個逗留在國外、多年不見的「大哥」的地盤,照道理應該不會有人才是……啊,對了!早上老媽才說他要回來了,難不成現在在清掃房間,好讓他回來住?
不過那傢伙到底何時要回來?早上匆匆忙忙趕上班,忘記問了。唉……今晚得問個仔細,若時間充裕的話,她肯定要租房子搬出去,以免和那個表裡不一的雙面人共處一個屋簷下,重「溫」兒時惡夢。
心中想定,她衝出房間往樓上跑,卻在上了四樓後,發現四周靜悄悄的,沒有母親打掃房子時慣有的「轟隆轟隆」吸塵器聲與水桶、拖把、抹布的碰撞、擰水聲。
不對,有點怪怪的。
警覺異樣,她躡手躡足的巡視了一逼,確定沒發現任何人的蹤影后,視線落到了那一扇唯一沒讓她打開檢查的門板,也是某個她避之唯恐不及的雙面人的房間。
小心翼翼地扭轉門把,李蘊安將房門輕輕推了開,潛進去房內溜眼一瞄……沒有開燈,太暗了,老媽不可能在這種光線下做清掃工作……耶?慢著!房間內的浴室門沒關緊,而且還隱隱約約流瀉出一道光線和嘩啦嘩啦的沖水聲。
有人在裡面洗澡!而且絕不可能是老媽。那麼會是誰?難不成是小偷?
猛地,她緊張得手心冒汗,腦中閃過以前看過的社會新聞——竊賊偷不到值錢物品,乾脆在侵入的住家中拉了一坨屎……
難道這個闖入她家的小偷沒拉屎,卻跑到浴室去沖涼澡?哇咧!沒搞錯吧?現在的小偷真是越來越大膽、越來越過分了。
一時怒火攻心,李蘊安完全沒想到家中僅剩自己一個女人,若真遇上歹徒,應該先逃之天天的報警處理,保護自身安全,而不是像現在這樣,順手抄起一旁矮櫃上某個看不清是什麼東西的黑黝黝重物,緊張兮兮潛到半開半合的浴室門邊——
「大膽毛賊!納命來——」踹開門板,石破天驚的大吼出聲,高舉重物預備砸人的雙手卻在撞進一對冷若寒冰的眼眸後硬生生頓住,僵化成石像。
「請問,現在是在演哪出武俠劇?」蒸氣氤氳中,俊逸男人身無長物,赤身裸體被擅闖之人看光光,卻依然毫無慌張、驚羞的神態,恍若此刻正衣冠整齊地參加宴會。
啊——是他!
目瞪口呆僵在現場,李蘊安腦中一片空白,因驚愕而睜圓的大眼也忘了應該要非禮勿視的移開。
縱然多年未見,她依然一眼就認出那張俊美臉龐,只因那張臉的主人就是她成長過程中揮之不去的惡夢啊。
「出去。」男人嗓音似冰,毫不客氣地將手中的蓮蓬頭往呆滯的小臉噴射出熱水。
「啊!」被灑了一身濕,她驀然回神,隨即發出一聲驚天地、泣鬼神的悲淒慘叫,飛也似的轉身奪門而出,因受驚嚇而紛亂成一團的漿糊腦袋則不斷迴旋著這樣的訊息——
他回來了,他回來了……
***
李家的晚餐向來是氣氛溫馨而熱絡的,尤其李家小女兒更是活潑多話,常逗得老爸老媽笑開懷,但這一切都必須是在李家長子不在場的前提下,所以今日她只能一臉鬱悶的扒飯,偷覷對面「大哥」的神色。
可每次一瞧他,腦海便不受控制地自動浮現那削瘦卻精實的男人裸體,小臉忍不住就發紅熱燙……
「令權,多吃些。這些年你在國外,吃的都是些牛排、漢堡的,肯定沒什麼胃口,瞧你瘦成這樣。來,快補補……」夾起一大塊糖醋排骨送到兒子碗裡,李守憲開心招呼之餘,總算注意到女兒的反常了。「小安,你哪兒不舒服,臉怎紅成這樣?」
「沒、沒有啊。」乾笑數聲,連忙又扒了一大口飯。已經洗完澡、將一身狼狽濕衣換下的李蘊安心底既惱恨又尷尬得要死。
可惱啊!原來先前老爸老媽不在家,就是相偕去黃昏市場買好料,準備煮頓豐盛大餐幫那個雙面人接風洗塵兼補身,結果害得她發生了那等糗事。
多年不堪回首的教訓下來,本來她對雙面人已經是處於下風了,沒想到這次他才回國,兩人首次交手,她又干下蠢事。雖然是不知情,但就是不知情才更顯一切都是天意。唉……看來她是注定被他克得死死、永世被欺負的命運了。
默默歎了口氣。為免引起在座兩位高堂的懷疑,她強壓下尷尬,綻開最燦爛的笑容,甜滋滋問:「大哥,你這次是回來探望爸媽兼渡假的吧?」最好說是。
此話一出,立刻引起兩位年長者的注意。他們臨時接到兒子要回國的消息,淨顧著開心高興,竟忘了問他這次是要回來長住還是短留。
彷彿看透她未曾言明的心思,李令權緩緩放下手中碗筷,對眾人破天荒露出一抹極為少見、卻會讓李蘊安瞧了心生膽寒的俊美笑容。「小妹,讓你失望了,我這次是要回台灣長住的。」
「哎呀!這真是太好了。」李守憲、秦蓁月當場高興得喊了起來,臉上淨是欣慰之色。
「騙人!」李蘊安尖叫,卻在發現引來家中二老質疑的目光後,忙不迭又陪笑改口:「呃……我、我的意思是,大哥在美國的工作怎麼辦?」
「小安說的是。」李守憲突然想到重點。「令權,你在波士頓的工作不是有和人家簽約的嗎?」雖然不知是什麼樣的工作,但以前好像曾經聽兒子提起過有簽工作約的。
「啊!有簽約的嗎?那突然離職回台灣,會不會被告?」秦蓁月有些緊張。
「放心。」重新舉筷夾了塊蜜汁魚柳咀嚼,李令權慢條斯理地回答:「我和美國公司的約已滿,什麼問題都沒有。」除了舊公司股東苦苦哀求,開出更優渥條件,死纏爛打,只求他留下繼續為公司賣命外,真的沒有問題。
「那就好。」安下了心,笑容又回到秦蓁月臉上。
一點都不好!
心裡犯著嘀咕,李蘊安不死心地鼓吹:「可是現在台灣經濟不景氣,工作一點都不好找,我看大哥留在美國發展會比較好。」
「這不勞你費心,已經有人幫我安排了工作,而且苦等我三個月了。」淡淡打斷她滔滔不絕的鼓吹,李令權語調平穩卻蘊藏犀利。「小妹似乎很不歡迎我回來?」
「怎麼會!」馬上緊張地搖頭,打死不承認。
「就是啊,小安怎麼會不歡迎。小時候小安多喜歡跟在你後面喊哥哥,當初你決定出國留學時,小安傷心得都哭了。」看不出兩人暗底的波濤洶湧,李守憲呵呵直笑,以為兒子在開玩笑。
嗚……那是欣喜的眼淚啊,心中悲憤暗忖,卻不敢表現出來,只能勉強陪笑。
「令權,你別多心,小安只是關心你。」秦蓁月心中一凜,忙不迭焦急澄清。
「對對對!我只是關心大哥的前途而已。」驚見母親為難神態,李蘊安趕緊附和解釋,就怕母親難過。
「我開玩笑的,大家何必緊張,好像把我當外人似的。」瞧二人緊張解釋的模樣,他神色微凜,似有意若無意地說道。
此話一出,就見秦蓁月、李蘊安霎時窒書,一時之間說也不對,不說也不對,顯得尷尬僵硬。
他——又將氣氛弄擰了!明明不是有心這麼說來傷人,然而卻……
瞧見秦蓁月向來慈愛的眼中閃過黯然,李令權心底有絲厭惡,厭惡的對象卻是——自己。
「什麼外人不外人,咱們不都是一家人嘛。」像是無所覺氣氛的冷凝,李守憲呵呵笑得像彌勒佛,一再催促家人:「吃飯、吃飯,吃飯皇帝大,別淨是說話聊天,讓菜都給涼了……」
***
為什麼?為什麼她得犧牲周休二日的假日來充當地陪?雙面人又不是不認得台北的路!雖然這十來年台北改變挺多的,但也不至於讓從小被尊稱為天才、一路跳級唸書,十八歲就大學畢業,出國留學當交換學生,二十歲就在國外取得企管、經濟雙博士學位的人迷路吧?
男士精品服飾店內,李蘊安一臉頹喪地窩在角落,目光怨恨地直射正在挑揀衣褲的俊美男人,恨不得將他後背燒出兩個窟窿來。
唉……昨天的晚餐吃到最後時,老媽幹嘛多事,說他這次回來沒帶什麼衣物,竟要她陪他來選購衣衫、日用品的;而最可惡的是,這雙面人竟也不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