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頁 文 / 樂心
「怎麼了?」有力而溫暖的大掌按住她的肩,低沉的嗓音溫和地問:「有什麼不對嗎?」
百忙之中,依然抽空陪塗茹試婚紗的耿於介低頭看著未婚妻。
端莊嫻雅的塗茹在白紗的襯托下,顯露出平常沒有的嫵媚。只是,她眉宇間始終有股說不出來的迷茫,好像對什麼事情不確定似的。
塗茹的五官嚴格說來並不搶眼,可是,她的溫婉典雅,卻讓人移不開視線。
尤其,她右眼下方有一顆小小的痣,被白淨的膚色一襯,不知道為什麼,從第一次見面,就緊緊抓住耿於介的視線。
他發現,自己居然有股奇怪的衝動想要靠過去,親吻那顆被笑稱是愛哭象徵的小痣……
塗茹大概完全不知道他的綺念,否則,不會那樣仰著頭靜靜看他,毫無戒心。
「我只是怕……後面有什麼不對,我看不見。」塗茹憂心忡忡地回答。
耿於介失笑。他就是這樣被吸引的。
第一次見面,交談雖然不多,卻很容易便讓耿於介發現,塗茹不是需要人照顧的那種嬌弱女子,相反地,她總是在照顧人。
比如兩位媽媽級的長輩聊得開心,塗茹會輕聲請在桌旁乾等多時的服務生等一下再過來。身為相親主角,也是她注意到兩位長輩的茶喝完了、冷了。點菜時,請其他人先點;上菜之後,還細心地幫只顧著講話的媽媽把菜夾到面前小盤中。
然後,耿於介漸漸知道了,這是她的個性。
塗茹好像不知道任性這兩個字怎麼寫。交往以來,她一直配合耿於介忙得天昏地暗的時間表,毫無怨言,甚至還擔心他的身體,擔心她給他帶來負擔,貼心溫婉得令人心疼。
怎麼會擔心這麼多事情?年輕女孩子不該是這樣的。
耿於介忍不住,伸手撫過塗茹彎彎的秀眉。「後面沒什麼不對。禮服做得很好,你穿起來很漂亮。」
塗茹眨眨眼,神情有些困惑。
不是她不相信耿於介,而是,耿家的男人一個比一個英俊。自知長相平凡的自己被他這樣誇獎時,塗茹總覺得……有些詭異。
耿於介修長的手指輕輕從柳眉滑過,來到她的眼角,指尖在那顆逗人的小痣附近戀戀地游移。
雖然身旁還有婚紗店的店員、小姐來來去去,耿於介也只是伸手輕觸她的眼角而已,氣氛卻親暱曖昧得令人心跳加速。
塗茹體溫慢慢在升高,尤其是臉蛋。「你……」
嗶──
才開口,塗茹馬上被呼叫器的聲響嚇得差點跳起來。
不只她,店中其他的人也都吃了一驚,紛紛轉頭尋找聲響的來源。
耿於介從口袋中摸出呼叫器,端詳了幾秒鐘,關掉,塞回口袋裡。
「我打個電話。」耿於介抱歉地看了塗茹一眼,塗茹點點頭,他便拿著手機大步走出門外去了。
「現在還有人用呼叫器哦?不是都用手機了?」負責服務他們的店員走了過來,有點困惑地問。
「醫院怕電訊干擾儀器,所以盡量不用一般行動電話。」塗茹輕聲解釋。「加上前一陣子PHS的系統出問題,所以才暫時改用呼叫器。」
不料這樣的輕描淡寫還是讓店員興奮地睜大眼睛。「醫院?塗小姐,你先生是醫生呀?大家之前都在猜他是什麼職業耶!長得這麼帥,我們本來以為不是模特兒就是演員!」
塗茹苦笑。她覺得耿於介身上根本沒有明星那種華麗的氣質。可是,看他的長相……塗茹實在不能怪小姐們這樣猜測。
「真的是醫生啊?原來醫生也有帥的,我去看病都只看到醜醜的、胖胖的戴眼鏡的那種土醫生。」
醫生當然也有好看的,耿家就有好幾個,還有老有少。而她,居然要成為耿家的一份子了……
真的不是夢嗎?塗茹忍不住又回頭,憂慮地看看禮服後面有沒有突然裂開一個大洞。
她的憂慮一直持續到婚禮當天。就連之前在結婚證書上蓋印時,她都還沒有真的要結婚的感覺。
拜別父母時,通常雙方都會灑下幾滴不捨的眼淚;不過,塗茹卻覺得,她從來沒見過自己的母親如此心花怒放的模樣,根本半滴眼淚也不見。而她,則是緊張到哭不出來。
白緞手套裡,她的手心一直冒著冷汗。整天像是個洋娃娃般被擺佈來擺佈去,她連想回頭檢查一直困擾著她、禮服裙擺上想像中的大洞,都沒辦法。
「姊,你不要一直轉頭啦,頭髮會亂。」身為伴娘的塗芬不滿地在她耳邊叮嚀著。「還有,不要咬嘴唇,口紅會掉。」
在耿於介挽著她要走進禮堂時,她發現自己在輕輕顫抖。
「不要怕。」耿於介低聲在她耳邊說,嗓音沉穩有力。「你的禮服沒有洞。真的,我保證。」
只有他知道她略帶神經質的緊張是為了什麼。只有他懂。只有他注意到。
就這樣,簡單一句話,讓塗茹的心定了下來。
沒有問題的,一定不會有問題的。
婚後,他們沒有去度蜜月。原因很簡單,耿於介沒有空,挪不出假。
其實塗茹並沒有意見。老實說,她不覺得哪個飯店會比耿家舒服。
什麼都是新的,舒適豪華到極點。打掃、洗衣,甚至煮飯這些事情,有雇一位鐘點女傭幫忙,不用她動手。塗茹覺得自己就像在度一個長長的假,她只需要專心適應「耿太太」這個新身份。
「今天在家還好嗎?」耿於介每天都會這樣問。
被問話的時候,她通常是被擁在一個堅實又溫柔的懷抱裡,塗茹的輕喘總還沒有平息,回答帶著纏綿之後的沙啞,和一絲始終不褪的羞澀。「嗯,還好。」
「那就好。」
她貼在他光裸的胸膛,靜靜聽著他低沉嗓音和猛烈的心跳。
那麼篤定而沉穩的男人,竟有這樣狂野的心跳頻率。
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她會跟一個男人如此親密地交纏,讓他毫無保留地勾引出自己的熱情,暫時忘卻一切,連羞澀靦腆都被拋在腦後。
纏綿之後,當他性感的喘息慢慢平緩時,火一般的赧意就會排山倒海般地淹沒她,染遍她的全身,燒得熱燙燙的,久久不褪。
像在喝酒,溫順好入口,卻後勁十足的烈酒。
「我們學校學務主任今天打電話來,說有個代課的缺,問我要不要去。」倦意陣陣襲來,她在他懷中打個呵欠,輕聲說著。
擁著她的懷抱卻僵了僵。
「你想回去上班?」耿於介低頭問,眉頭微微皺起。
「嗯。反正我在家裡也沒事。他們臨時找不到代課的人,所以我就答應了。」塗茹已經閉上眼了。她不覺得這有什麼不對。
耿於介不答腔,只是低頭看著懷中人兒。
臉蛋還殘留著剛剛激情之後的酡紅,那雙笑起來彎彎的眼睛閉上了,合攏的長睫下,一顆小小的淚痣似乎在勾引他。
彷彿火燒般的焦灼煩躁,突然充斥他的胸口,他深呼吸,然後……
塗茹長睫陡然掀開,訝異瞪視俯近的俊臉。「你……明天不是要早起?」
他吻上她的眼角,大掌溜到她頸後,扣住她的頭,不讓她退縮。薄唇游移著,一個熱烈的吻重新貼上她,深濃得讓她無法思考,腦袋成了一鍋漿糊。
才剛剛平息的騷動又開始翻騰,情潮洶湧,她只能柔順承受。
只是這一次,他強勢而激烈,彷彿要把她整個人壓碎、融化。昏亂中,塗茹只看見他那雙琥珀色的眼眸,眸色深黯,好像壓抑著什麼似的。
她真的不習慣這一切。在黑暗中,舒適貴氣的大床上,她幾乎無法相信,那輕輕吟哦喘息、被引導著羞怯生澀回應的女子,竟是自己。
她需要回到熟悉的環境,以平衡那種恍惚如夢的古怪感受。
這也是為什麼她一聽到教務主任打電話來詢問,就連商量也沒商量的,便答應下來的原因。
之後,塗茹在餘韻中漂蕩著。那種全身軟弱無力,卻又疲倦得極甜美的感受,讓她的眼皮越來越重,終於睜不開,跌入夢中。
她實在是累了。這一睡,就扎扎實實睡到早上快十點,鐘點女傭在樓下開門進來時,她才悠悠醒轉。身旁空蕩蕩的,她連耿於介什麼時候起床出門,都完全無所覺。
這對一向淺眠又習慣早起的塗茹而言,實在是很罕見的事情,當然,她也知道為什麼。想到那個「原因」,塗茹的臉頰又火燙燙的燒起來。
其實,也有部分原因是耿於介刻意放輕了手腳,不願吵醒她的。只是,這個部分,她就不知道了。
她也不知道耿於介清晨整理好準備出門之際,還在床前流連了片刻,眼光繞在那睡得正熟的鵝蛋臉上,捨不得離去。
然而今天是醫院排定的開刀日,他從早到晚都排了刀,即使是新婚燕爾,也沒有什麼特權,還是得拋下嬌妻,準時進開刀房。
一直到已經進去準備開刀、刷手的時候,耿於介嘴角還掛著一絲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