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文 / 夏衣
「我又還沒離開。」他回頭,在落日餘暉下,望著她依依不捨的神態,平穩的心再次疼痛起來。
他從小就決定用自己所能犧牲的一切去補償他喜愛的兄長,但大哥不領情,對他冷淡,不再像小時候那樣疼愛他。
他不是不委屈。只盼補償夠了,最終他們兄弟兩人能回到從前,親密無間。
如今看著戴小奴,他彷彿看到自己的委曲求全。
她正在重蹈他的覆轍,只不過他是為了親情,而她是為了報恩。「你也是早就決定犧牲一切,以報答我哥的養育之情,對不對?」
李詠夜向她伸出手,等她搭上他的掌心,他陡然使力,將她擁入懷裡。「不管受到多大的委屈,你都不會改變決定?」
戴小奴在他懷中錯愕了片刻,恍恍惚惚的點頭。
「我也一樣。」李詠夜發出同病相憐的歎息,把她抱得更緊了。
為了商勻煙,他們都願意付出一切,然而掏空一切的付出之後,他們自己還剩什麼?又能得到什麼?
從未有過的孤單寂寥,將相擁的兩人環繞,牽動著彼此為對方怦然的心,愈來愈貼近,緊密得難再分離。
「我們一起說服老大讓你留下,和我們在一起,好嗎?」戴小奴沉溺在李詠夜柔暖的體溫中,不想抽身。
「你難道沒發現他只需要你?」李詠夜緩慢的放手,推開她,讓她在漸漸冰涼的晚風下自己站立。
戴小奴困惑的盯著他,不懂他為什麼說得那麼肯定?
「原來你真的不知道……」李詠夜又露出苦澀的笑。
戴小奴完全不曉得商勻煙有多麼的喜愛她,喜愛到不會讓別人去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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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該知道什麼?李詠夜希望她知道什麼?
戴小奴很老實的守在爐子邊,邊煮藥邊思考著李詠夜欲言又止,最後不了了之的話,到底隱含了什麼秘密?
「行了,不用再熬了。」走進廚房的獨孤倩嗅到藥香味,出聲提醒戴小奴。「你就是這麼愛發呆,才會把藥煮干。」
戴小奴現在一見到獨孤倩就緊張,誠惶誠恐的就像是老鼠見到貓一樣。「老大怎麼樣了?」
獨孤倩沒好氣道:「沒死。」
「這算什麼回答啊……」戴小奴悶悶的端好湯藥,捧到獨孤倩的眼皮底下,「這次沒問題吧?」
「你沒再亂來,就不會出事!」一想到自己和李詠夜費盡苦心才解救的商勻煙差點被戴小奴的一碗藥給毒害死,獨孤倩實在無法給戴小奴好臉色看。
自知理虧的戴小奴也不留在廚房惹人嫌,端著新熬的湯藥,雀躍的跑到李詠夜所住的房外。
明月高掛在天際,院落裡紅燈閃耀,遍地光燦。
李詠夜聽見聲響,率先開門,毫不意外的看到戴小奴親切的臉蛋。
「這麼晚了,跑來我這裡做什麼?」見到她的瞬間,他低沉的心緒不受控制的高昂幾分。
若非她是哥哥看重的人,他真想不顧一切的帶她遠走高飛。
「我給你煮了藥,補血的,你喝了吧!」戴小奴慇勤的將藥湯送到他面前,睜大雙眼期盼他接受她的好意。
「這……」回想起哥哥喝了她的藥,七孔流血,險些一命嗚呼的景況,李詠夜當下顯得進退兩難。「嗯,我晚上吃太飽了,此時喝不下,你先放著。」
戴小奴充滿期盼的臉蛋,因他敷衍的話一下子黯然了幾許,慢慢的將湯藥放在桌上,她狐疑的端詳李詠夜戒備的神色。「你是不是覺得我的湯水有毒,喝了會和老大一樣?」她鬱悶的問。
「呵呵,你多心了。」他笑得非常爽朗。
戴小奴皺了皺眉,端詳李詠夜日漸憔悴的容顏,暗自歎息,「你若有什麼需要,儘管告訴我,雖然我不是你養大的,但你的事,我也有放在心裡,我會像對待老大那樣的重視你。」
李詠夜胸口微微顫動,她的一番話使他的身子變得暖洋洋的,明明夜色正濃,他卻覺得置身在艷陽之下。
在他的沉默之中,無以為繼的戴小奴慢慢退出屋外。「你休息吧!我也去睡覺了。」
原本不知情愁的女孩兒,突然像長大了一般,明白了愛與憂傷,她充滿喜氣的臉蛋已經很久沒有顯露出當初囂張得令人牙癢癢的笑容。
李詠夜目送她離開,挽留的話語忍在口中,艱難的收藏著。
直到她的身影不見了,他才遲緩的關上房門,看著冷清的寢室,幽幽低語,「不認識她以前,我一個人不也過得好好的,今後……又何必非要她在身邊呢?」
他應該放得下她,然而大哥就不同了。
在過往的歲月裡,戴小奴一直陪伴著兄長,李詠夜實在沒有臉去向大哥開口要走她。
他惘然的垂下視線看著桌上的湯藥,沉悶的情緒突然碎裂了——這碗危險的「補藥」就算是戴小奴苦心為他煎熬出來的,他還是沒勇氣服用。
如何處理呢?
第六章
星空燦爛。
戴小奴一步比一步慢的走在偌大的院落裡,雙眼無神的望著自己的住房,又不時的回頭看著李詠夜距離她愈來愈遠的寢室。
她俏麗的臉蛋漫開了一點點寂寞之色,總想找個理由再去接近李詠夜,和他說說話,或者什麼都不做,就只是看著他……
突然她想到食物快吃完了,自己一直在養傷也沒外出採購,不如邀李詠夜明日與她一起下山買東西?
主意一定,戴小奴歡快的返回他的寢室外。
卻在冷不防聽到窗戶的開啟聲,她睜大眼望去,見到李詠夜正謹慎的拿著裝滿湯藥的碗,像是拿著毒藥一樣小心翼翼的將她先前送去的補湯慢慢倒在窗外的草叢上。
他居然把她辛苦熬煮的補藥倒光光……戴小奴渾身一震。
李詠夜若有所覺,轉眼巡視——
去而復返的戴小奴那張愕然的臉蛋竟不期然的映入眼簾,他尷尬的笑,順著她含怨的目光,看著拿在手上的碗公,湯藥已傾瀉而空。
「李詠夜!」戴小奴難以置信的尖叫。「你怎麼可以把我熬煮的湯倒得一滴不剩……嗚,枉費我熬得這麼辛苦,嗚嗚!」
「這個,剛好有一隻蟲子掉進去……」他笑著解釋,文質彬彬的神態不帶一絲虛偽,誠懇老實得令人無法懷疑他。
「騙人!」可戴小奴認識他已不是一、兩天的時間,很清楚他睜眼說瞎話的本事有多麼高強。「你氣死我了!辜負我的苦心,我不理你了!」
她委屈的跺了跺腳,他毫無反省之意的表情令她難受極了。
戴小奴氣沖沖的轉身跑開,不管用力踩在地面的腳會疼痛。
「唉……總不能教我像大哥那樣七孔流血來承受你的苦心吧?」李詠夜望著她離開的身影,搖搖頭,不慌不忙的追了上去。
夜色更深沉了。
他迎著晚風,又走到黃昏時兩人曾待在一起的山頂。
戴小奴坐在高塔旁,縮起身子,鬱悶的臉蛋枕在膝蓋上。
李詠夜停在她身旁,俯身輕撫了她的頭,口中直道歉,「是我不好,我向你賠禮,別生氣了。」
戴小奴並未釋懷,想罵他幾句、咬他幾口,然而抬頭瞪他,一看到他清俊的臉上滿足柔情,她的氣憤便霎時不翼而飛。
商勻煙七孔流血的慘狀不由得在她的腦海裡浮現,戴小奴苦悶的哀號了一聲,沒有力氣指責李詠夜,她甚至破天荒的自慚形穢了。
「你也覺得我會害你中毒嗎?」她傷心的問。
李詠夜啞然,思索著找個理由應付,但腦子一動,想到的就是兄長的下場,忍來忍去,他忍不住笑出聲。
「有啥可笑的?」戴小奴深感羞愧,發現自己認識李詠夜以後,從沒做過一件值得他敬佩的事,反而經常做出一些令他恥笑的糗事。
戴小奴痛苦的摀住眼睛,沒臉再面對他了。
「我自小就不愛吃藥,你別放在心上。」
「哼!」她不再輕易受騙。「原本想約你明天一起去玩的,現在我改變決定,不帶你去了!」
她嘟著嘴威脅,他卻沒什麼反應,像是毫無損失的樣子。
見狀,她急忙追加一句,「以後你都沒機會了!」
李詠夜挑起眉。「以後你可以找大哥陪你。」
戴小奴一聽,有點彆扭,「老大不愛出門的,他一見到外人就繃起一張臉,我很少能同他外出走動。」
她俏麗的臉蛋洩露出寂寞之色,李詠夜暗暗歎息,假如她是屬於他的,那他一定不會讓她露出寂寞的神色。
可惜,她不是他所能覬覦的人。
「你說說看,我是不是沒什麼用處?」戴小奴拉了拉李詠夜的衣裳,喚著失神的他道:「我一直以為自己是很英明神武的,但這些天來,我似乎沒做出什麼驚天動地的事?」
她很沮喪,發現自己的所作所為不但不足以傲視群倫,反而丟盡顏面,失去信心的人兒垂頭喪氣,好不可憐。
李詠夜強忍笑意安撫她,「每個人的能力有所不同,小奴,你的用處和綵衣娛親的傳奇有著異曲同工之妙,這就算得上是難得的厲害之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