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頁 文 / 齊晏
第五章
迷樂提著筆,站在鋪滿了四張八仙桌的白紙面前,一筆一筆地繪下長白山上綿延無盡的山林,每一個溝壑、每一條溪流、每一潭泉水、每一處斷崖、每一個飛瀑,都深藏在他的記憶中。
這是他住進皇宮以來,雍正皇帝要他做的第一件事。
做這件事他並不覺得勉強或是厭惡,反而因為可以間接幫上顧太醫的忙而感到高興,而且在作畫時,山上的景物都在他心中活了起來,彷彿看見麋鹿在林裡奔跑,虎豹在山裡跳躍,狼群對著月光嗥吠,還有師父……
他身在這座殿宇重重、樓閣層層的皇宮裡,心中最思念的仍是生活了二十年的美麗山林,他忽然很想念那種自由自在、無拘無束的生活。
「想不到皇阿瑪真的把你召進宮了。」
在他專注作畫時,輕快的笑語聲傳來,打斷了他的思緒。
「寶親王?」他抬頭看見來人,不禁愣住。
寶親王戴著盤兩層金龍的朝冠,朝冠上飾著十顆東珠,一身團龍袍褂,整個人看起來雍容華貴。
「皇宮裡除了皇上、御前侍衛之外,祖制是不容許男人住在宮裡的,但是皇阿瑪卻宣召你住下,你的面子可比天還大呀!」寶親王一邊說,一邊笑容可掬地走進來。
「是皇上厚愛。」迷樂的回話簡單乾淨。看見寶親王,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儀格格,心口竟感到又酸又澀。
自從進宮以來,已經有好幾日見不到儀格格了,他無法控制自己不去想念,那種渴望滿滿地佔據著他的心。
「在畫地圖嗎?」寶親王探身過去看,雖然筆法拙劣,但是山川河流、崖嶺山谷、湖泊飛瀑的位置都畫得十分清楚。
「是皇上命我畫的。」迷樂淡然地說道。
寶親王仔仔細細地觀看著,任何一點小地方都沒有放過。
「這裡——」寶親王往最高那一道蜿蜒曲折、氣勢雄偉的山脈指過去,正色地問道:「這裡便是大清的龍脈嗎?」
「我不清楚。」他垂眸,視線悄悄避開那道山脈。雖然他沒有把山脈下的龍穴地點畫出來,但是沒有人比他更清楚,那裡藏著一處龍穴與龍珠。
「還需要多久時間才能完成?」寶親王看得目不轉睛。
「現在只畫了一半,全部畫完尚需要三天的時間。」
「才畫一半看起來就如此廣大遼闊,實在是驚人。」寶親王驚訝不已。
「身在其中,才會真正感覺到人的渺小。」迷樂凝視著起伏的山巒,寧靜而平和地說。
寶親王悠然而淡漠地睨他一眼。
「本王倒不這麼看。長白聖山只佔江山的一小部分,能擁有大好江山的人,又豈會渺小?」
迷樂微訝地看著他。
「聽說你還懂得相命?」寶親王在屋內隨意走動。
「不,我只會卜筮,以卦象判斷吉凶。」迷樂緩緩放下筆。
「你可替我卜一卦嗎?」寶親王好奇地問。
「這……」迷樂猶疑了一會兒。「我沒有隨身帶著筮竹,不知王爺身上有沒有銅錢?」
「正好有,需要幾枚?」
「三枚。」
寶親王從腰間荷包內取出三枚鑄有雍正字樣的銅錢。
「請問王爺要問何事?」迷樂將三枚銅錢接過來。
「就問江山。」寶親王笑著朝畫上的長白山一指。
迷樂緩緩閉上眼,將三枚銅錢放在雙掌中,心念凝定,輕搖幾下,然後放出來,在桌上排出卦面。
「一陽二陰,此卦陽爻。」接著又搖。「三陽,也是陽爻……」如此連續搖出六卦,排出來以後,迷樂定神凝視著卦象。
「不出三年,江山易主。」他輕輕低語。
「迷樂大膽!」寶親王霍地站起身,驚瞪著雙眼,臉色駭然。「你竟敢口出逆語!」
迷樂怔住,不明所以。
「王爺,這是你要問的,而我卜出來的卦象正是如此。對王爺而言,此乃吉卦。」
這回換寶親王愣住了,一時反應不過來。
不出三年,江山易主。
對他來說,乃是吉卦……
他忽然感到一陣寒毛直豎,身體情不自禁地顫抖起來。難道說……父皇三年之內會駕崩,然後把皇位傳給他?
可是父皇的身體看起來仍很硬朗,這怎麼可能?轉念之間,他的腦海裡已經翻滾出無數的可能,想得愈深愈覺得不寒而慄。
他迅速察看四周,確定侍衛站的地方夠遠,不至於聽得見迷樂說的話,這才回到迷樂身旁。
「迷樂。」他靠近他耳邊,聲音壓得極低。「方纔的卦象,除了你我,不可再讓第三者知道,你我最好也立刻忘記你剛才說的每個字,否則將會惹來殺身之禍,你聽明白了嗎?」
迷樂淡然地點頭。
自從回到京城,他已經多次聽到「會惹來殺身之禍」這樣的字眼了。他覺得奇怪,為什麼他所做的事動輒就會危害性命,而那些旁人覺得關係生命安危的事,他卻似乎覺得與自己不相干?
此時的他,就像離了水的魚,在岸上困頓彈跳,軟弱地掙扎。
在這個時候,他好想見見儀格格,好想聽聽她說話的聲音,儀格格會告訴他應該怎麼做,她也總是有辦法讓他浮躁不安的心情平靜下來。
為何現在就連與她獨處的那個方寸地都很難再擁有?等不到她,就無法等到那個屬於他們兩人的世外桃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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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親王回到府邸時已是亥初時分。
由於迷樂的卦辭實在太驚人,給他帶來的衝擊很大,直到回府,他的心緒仍然激動混亂。
三年之內,江山易主。
對王爺來說乃是吉卦。
迷樂絕對沒有那麼深的城府與心機,說出這種可能會殺頭的話,對他來說並沒有好處,而他說得那樣篤定自然,看起來也不像是在逢迎討好他。
其實他心中是有數的,最有可能與他爭奪皇位的弘時在五年前猝死之後,他就知道江山帝位非他莫屬了,只不過沒有想到會來得這麼快。
三年之內,父皇就會駕崩嗎?
他朝福晉所住的正殿走去,在心中暗忖著。
想想也不是沒有可能,父皇對神仙之說總是十分沉迷,幾年前也曾經宣召過一個姓劉的道人,傳說那道人幾百歲,壽不可考,可以看得見每個人的前生,當時父皇和怡親王也與那道人過從甚密。
想起三年前父皇的那場大病一度十分危急,當時就曾經找親王大臣們談過遺詔立儲之事,病癒之後,沒想到父皇就開始遍訪術士冀求靈丹,仰賴道士為他治病,而且對丹藥之效深信不疑。
雖然他不贊成父皇的行為,但也不敢多言,卻見父皇最近更是走火入魔,不只把道士留在圓明園煉丹,還把迷樂也留在宮中,倘若長久以往,對父皇的身體實在沒有益處。
來到福晉的寢房外,滿院寂靜,門窗也緊閉了,只留兩個守夜的小丫頭坐在廊下,小丫頭一見到他,立即跪下請安。
「福晉睡了嗎?」他輕聲問。
「福晉頭疼了一天,早早睡下了。」小丫頭清楚地答。
他有些失望,正有滿肚子的話想跟富察氏說,想聽聽她的想法,沒想到她竟然睡了。
「好吧,不用吵醒福晉了。」他走出正殿,轉過迴廊,往側福晉寢房走去。
此時一輪明月當空照,月光如水水如天,他駐足在院落的一角,欣賞如此難得的好景致。
忽然,他看見一個人影從水榭旁走過,髮髻松綰,身上只穿著薄薄的單衣,單衣下的絳紫色肚兜隱約可見,看起來像是才剛沭浴過。
這姑娘是誰?他竟一時認不出來。
他轉了方向,悄悄跟在她身後走,認了好半天才認出她是儀格格。
平日見到她,她總是斂容低眉、不言不笑,臉蛋清水般素淨,讓他覺得無味,因此福晉好幾次想促他收了她為妾,他就是半點也提不起興趣,沒想到沐浴過後,浸淫在月光下的她看起來竟格外有一番味道。
他找到今夜的去處了。
儀格格沐浴完畢,把水桶提回井欄邊,返回屋時,沒有料到會被寶親王盯上。她推門進屋,反身要關門時,寶親王一腳跨進來,逕自替她關上門。
看見來人,儀格格駭然失色,不自主地後退幾步。
「福晉睡下了,本王今晚就由你來侍候。」寶親王笑著打量她,見她肌膚勝雪,秀髮如雲,臉上又驚詫、又羞怯的表情,還有那身單衣遮不住的玲瓏曲線,處處都令他情慾勃發。
明知道這一天總會到來,可是儀格格沒想到這天會來得如此突然,讓她毫無防備。
「奴才惶恐……怕侍候得不好……」她的聲音按捺不住顫抖,拚命思索著有什麼辦法可以脫身。
「怎麼怕成這樣,像見到妖怪似的。」他走到她面前,一手熟練地解開她的單衣,不規矩地伸入她的肚兜內撫摸她的胸。
「奴才只是……太緊張……」她壓抑內心抗拒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