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文 / 齊晏
「不,公主,我沒說我救不了。」伊祁玄解笑了笑。
「你說什麼?!」九公主的心突然漏跳了好多拍,雙眸霍地一亮。「你救得了?你真的救得了?」
「我能救活這孩子,但是……」伊祁玄解深深地看著她。「但是他必須離開公主,跟我走。」
九公主一聽,驚駭地張大了嘴。
「不可以!這怎麼可以」她慌張地撲上去想搶奪孩子。
伊祁玄解巧妙地後退了兩步,暗中唸咒施法,讓九公主無論如何就是碰不到孩子,公主身旁的護衛見狀,也全都衝了上來,但是同樣被一股看不見的力量給反彈回去。
「你究竟想怎麼樣?把孩子還我!」九公主表情驚訝地盯著他,腦中昏亂,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跟我走,這孩子可以活命;留下他,則必死無疑。這孩子是生是死,全由公主決定。」伊祁玄解面色沈凝地說道。
「我當然要孩子活下來,可是我如何相信迷樂跟你走就一定能活?」公主渾身哆嗦著,幾乎要崩潰了。
「很簡單。」伊祁玄解從腰間囊袋中取出一隻小瓶,從瓶中倒出一粒小小的紅色丹藥,在指間捏碎了,送進男孩口中,接著拿起桌上的酒杯,用杯中殘酒餵他,將藥粉服了進去。
「你怎能讓兩歲的孩子喝酒?他還在發高燒,你這是想害死他嗎?」九公主尖聲叫嚷,朝著伊祁玄解衝過去,但是仍被一股無形的力量彈回來,她扶著桌沿站定身子,不可思議地瞪著他。
忽然,原本昏睡中的男孩輕咳了兩聲,緩緩地睜開了眼睛,一開口便微弱地喊了聲:「額娘。」
「迷樂!」九公主的淚水奪眶而出,她衝過去想抱回孩子,卻又再度被那堵無形的牆阻擋住。
「九公主,妳若要孩子活下來,就得讓他跟我走。」伊祁玄解淡漠地、不帶一絲感情地盯著她。
九公主壓抑著心中的惶恐,緊閉的嘴唇哆嗦著,兩行熱淚急遽流淌過她蒼白的臉龐。不管作出什麼樣的決定,對她而言都是生離死別。
伊祁玄解身上的青衫忽然飄動起來,酒樓內門窗緊閉,不可能突然有風吹進來,但那些風,卻圍繞著伊祁玄解旋轉著,把他雪白的髮絲、他的長袍,吹得朝上翻捲飛舞。
這一陣沒來由的疾風愈來愈擴散,把九公主吹得倒退了幾步,酒樓內的桌椅杯盤也被風吹倒掀翻了。
「九公主,迷樂我帶走了,二十年後,他自然會回到妳的身邊!」
怒吼席捲的狂風突然消失了,抱著男孩的伊祁玄解隨著狂風失去了蹤影。
「迷樂——」九公主嘶喊著,跌跌撞撞地衝出酒樓。
一陣嘯風捲起飛雪撲面襲來,九公主幾乎睜不開眼睛,只隱約看見一匹馬馱著伊祁玄解消失在茫茫風雪中。
九公主僵立著,一顆心痛楚得幾欲爆裂。
二十年……二十年……
纖柔的身子頹然跪倒在地,十指深深插進雪地裡,眼淚一滴滴地落在雪地上,她淒楚地向白茫茫的天地慘呼——
「迷樂——」
第一章
冰雪連綿的長白山區,積雪正融,野花在翠綠的山巒和林海間悄悄綻放,繁繁點點的春意,在蒼鬱的山林間鋪展開來。
清晨,密林深處瀰漫著濃濃的曉霧,朝陽從樹隙間穿洩而下,宛如一束束燦亮的金光。
一個黑髮白衣的男子,在林間優遊行走,聽見山鳥的叫聲,他仰起頭,望著山鳥飛去的方向綻出一個微笑,那笑容像是溫柔的春風,在完美如神跡的臉上漾起了動人的柔光,那雙漆黑的眼瞳閃動著晨星般奪目的光芒,照亮了林中朦朧迷離的一切。
這裡是險峻的高山上,一個遠離人煙的世外桃源。他住在這裡二十年了,除了師父,他沒有見過其它的人,自然沒有人可以當他的朋友,也因此,他自小便把山中的飛禽走獸都當成了玩伴。
不遠處傳來細微的沙沙聲,他知道那是野獸踩在腐葉上的聲音,循聲轉頭望去,果然看見幾隻野鹿在林間覓食。
他隨地拾起一塊木片,掘開陳年的腐葉,露出長了滿地的蘑菇,見野鹿蹦跳地跑過來吃,他便微笑地走開,繼續往前行。
野鹿、山豬、飛鳥,甚至是凶狠的狼都不怕他,人與獸,在這個與世無爭的地方和平共存。
來到高高的山壁上,透過稀疏的雲霧,他看見回曲的河川、縱橫的溪谷。
師父說,夜放霞光之處便在這崇山峻嶺之中,其中必定暗含著龍穴,定要想辦法找出龍穴中放出萬丈霞光的龍珠。
雖然大致知道了方位,但是深入這片樹海中,卻很容易被遮天蔽日的參天古樹林迷亂了方向。走了幾日幾夜,才終於走出密林,來到這一片形勢險峻,亂石滾滾的斷崖。
他抬起雙手,凝視著自掌心纏繞到臂膀的兩條龍紋,龍首、龍角、龍麟、龍爪,鮮紅如火,在他的手臂上旋轉纏繞著。
一年前某夜,他發了一場異常的高燒,這場高燒來勢洶洶,彷彿烈火燒身,火灼般的劇痛從掌心沿著手臂蔓延到全身,他痛苦地呻吟翻滾,求師父相救,但是師父卻靜坐在一旁,像在等著什麼事情的發生。
漸漸地,他看見自己的雙掌皮膚慢慢皸裂,沿著雙臂一路剝落、脫離,他以為自己的身體就要因高燒而潰爛了,沒想到當手臂的皮膚剝落完之後,他的高燒忽然間迅速退去,而雙臂剝落後的肌膚上,卻各浮出了一條血紅色的龍紋。
師父像是早已預料到這兩條龍紋會出現在他身上,所以當龍紋清晰地顯現出來時,師父緊緊抓住他的雙手,從他掌心的龍首仔仔細細看到龍尾,然後臉上浮現出欣慰、激奮的笑容。
「迷樂,等了這麼多年,終於讓師父等到龍紋現身了,也許今夜龍珠就會放光了!」
迷樂的師父正是伊祁玄解,當年,他將只有兩歲大,才剛學會走路、牙牙學語的迷樂,從京城帶到群峰環繞的東北山林裡養育,一住就是二十年。
孩童時期的迷樂,剛剛離開母親的懷抱,仍會因想念母親的味道而哭鬧,但是年復一年的長大之後,他逐漸淡忘自己兩歲以前的一切記憶,忘記了爹爹和額娘,也忘記了自己出生的地方,他開始有一個新的記憶,只把他和師父居住的天然巖洞當成自己的家,把師父當成了自己唯一的親人。
師父在他很小的時候,就教會他一些求生覓食的小法術。當師父盤腿坐在洞穴中打坐,好幾天不言不動時,他就必須自己到山裡想法子找東西吃;師父不打坐時,會命他坐在身前,從盤古開天闢地說起,告訴他歷代王朝的更迭,讓他知道山下有一個繁華昌明的世界。師父說,每個人都是父母所生,他也有父母,他的父親名叫孫承運,母親是九公主。
他很努力記下除了師父之外,與自己有關的兩個名字,但是因為早已遺忘了那份親情的愛,沒有渴望便沒有疑惑。
更多的時候,師父會拉著他的手觀看他的掌紋,眼神總是神秘而篤定地等待著,他從不知道自己的師父異於凡人。
一直到此刻,他才恍然明白,師父等著的是這兩條鮮紅如火的龍紋,而當龍紋浮現時,墨色的密林深處,果然在夜裡隱隱放出霞光來。
「迷樂,放出霞光之所是在東北方的一處斷壁上,那裡必有龍穴,必有龍珠。那龍珠只有你方能取得,快去找來!」
這是什麼現象,迷樂無法弄明白,他只知道聽從師父的吩咐,什麼都不問。
終於來到此處了,他望著陡峭的懸崖,見到異常茂密的葛籐中透出微微的金光。
此時天清日晏,閃動的金光並不是特別分明,倘若是在夜裡,那霞光彩氣必然輝耀萬丈。
他小心翼翼地到崖邊,見葛籐生得茂密,形似巨蟒,以葛籐強韌的程度,支撐他的重量絕對沒有問題。
估量了距離後,他仔細選取了一支又粗又老、長度又夠的葛籐,把它拴繫在自己腰上,另一頭在崖邊樹幹上捆死,然後沿著斷崖緩緩往下攀爬。
來到崖壁中腰,愈接近金光焰焰處,他兩臂上的龍紋就愈來愈炙痛。
忍著雙臂的灼痛感,他伐開交纏的葛籐,看到金光是從一處石洞中射出,他踩著石隙爬向洞口,那洞口很窄,他必須彎身才能進入洞中。
洞口雖窄,但洞穴內卻十分寬敞,可以容納身形高大的他站起來仍綽綽有餘,整個洞穴內充滿著燦然奪目的光芒,雖耀眼卻宛如月光般柔和,閃爍著一種迷幻的光彩。
從臂上龍紋傳來的灼痛感愈來愈強烈了,似乎就要破膚而出一般,疼痛讓迷樂咬緊了牙,眼中儘是驚愕與困惑不解。
師父並未清楚地告訴他,他應該要怎麼做,而他也無法得知在自己身上究竟會發生什麼事,雖然心中隱隱有些不安,但也只能憑著直覺去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