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頁 文 / 洛煒
剛才他一邊幫自己換藥，一邊聽著她今天在學校的遭遇，但不知為什麼，始終沒有什麼特別的反應。為什麼？難道他不覺得她有一個賭鬼父親很可恥？或者覺得認識她很丟臉，以後再也下想看到她了？
「為什麼這樣看我？」確定白茉莉臉頰上的傷口都消毒了，狄明威察覺到她的目光盈滿了忐忑不安，像只怕被人丟棄的小狗。
白茉莉慌張地搖搖頭，迅速垂下眼，沉默了好半晌後，才以幾不可聞的聲音說道：「你會不會覺得我很丟臉？或者已經後悔認識我了……」
她低垂著頭，直到聽見頭頂飄來輕笑聲，才錯愕地抬頭，困惑地瞪著狄明威漾開笑意的臉龐。
「小傻瓜，你還只是個孩子，不需要煩惱這些事情。」狄明威伸手揉了揉她的頭，似乎有些感觸，若有所思地開口：「如果每個人有權利選擇自己的出身，或許這世界上就會少了許多煩惱也說不定。」
「嗄？」白茉莉聽得似懂非懂，不明白他為什麼這麼說。
狄明威伸手拍拍她，然後將話題繞回來。「現在想怎麼做？要我送你回學校嗎？」
「不要！那種學校我再也不要去了！」白茉莉激動地喊著．「每個人都一樣討厭！只要有錢就什麼都是對的！」
「再也不去學校了，然後呢？」狄明威並沒有直接開口喝斥，反而將她視為同等地位的成年人問道：「因為被欺負了，從此以後就讓自己的人生停擺了？」
白茉莉小臉一白，緊咬著下唇，倔強地瞪視著他，不發一語。
「打人以後後悔了嗎？」狄明威再問。
白茉莉一怔，想起喬被她揮了一記拳頭時錯愕、難以置信的表情，實在很痛快。
「不會！」她肯定地搖頭。
「既然如此，何不欣然接受這個後果？」狄明威似笑非笑。「如果你認為自己的理由很充分，那麼一定會有人明白的，就算全世界的人都不明白，你身邊總是會有人支持你的，不是嗎？」
狄明威的話讓茉莉不由自主地想起去世的母親。如果今天媽媽還活著，她一定會抱著她溫柔的安慰她。但她身邊這樣的人，早就已經不存在了。
「算了！我想我還是回學校好了。」白茉莉甩甩頭，勇敢地挺起細小的肩膀，狄大哥說得沒錯，就算會被懲罰、會被開除，再怎麼自怨自艾，最終都得回去面對才行。
「想清楚了？」
「嗯。」白茉莉起身，走了幾步後，身子遲疑地頓住，回頭故作瀟灑地問道：「如果……如果我真的被學校開除了，大哥哥，你可不可以拜託你的老闆，讓我也來這裡工作好不好？」
狄明威一愣，跟著朗笑出聲，笑著允諾道：「這宅子的庭園這麼大，或許真的需要一個小園丁呢！」
雖然知道狄明威在開玩笑，但不知為什麼，知道有人站在自己這邊，白茉莉確實覺得好過了許多，她對狄明威頷首道謝，然後勇敢地挺起肩膀，像是準備上戰場的戰士，頭也下回地離開了。
白茉莉離開後，狄明威清理著方才用過的紗布，看到上頭沾有茉莉傷口的血跡，心裡突然產生了一絲疑慮——因為對白茉莉感到好奇，所以他昨天特別派人調查了她的資料。
白茉莉今年十三歲，換句話說，當年鼓起勇氣逃離的那個女人，有可能逃走時就已經懷孕了，這剛認識不到一天的小女孩，會是和他有血緣關係的小妹妹嗎？
狄明威小心翼翼地收好紗布，轉身走向書房，拿起電話撥了一通電話，神情嚴肅地吩咐了一些事情……
☆☆☆☆☆☆☆☆☆☆☆☆☆☆☆☆☆☆☆☆☆☆
當放學鐘聲響起的瞬間，白茉莉立刻背起書包往外衝，她迫不及待地想衝到山丘上的莊園，告訴狄明威在學校發生的不可思議的事！
她硬著頭皮回到學校以後，早已經抱持著或許會被開除的心理準備，走到教師辦公室，果然，裡面除了莎麗老師之外，還有其它學年的老師，個個臉色凝重，像是在盤算要怎麼教訓她似的嚴厲。
「茉莉，你剛剛跑到哪裡去了？老師們找遍了整個校園都找不到你，差點要打電話通知你的家人了。」莎麗老師見白茉莉回來了，明顯地鬆了一口氣。
幸好，學校還沒通知爸爸。白茉莉聽了也鬆了一口氣，爸爸脾氣不好，如果知道她在學校闖了禍，一定二話不說先修理她一頓。
「你這個學生是怎麼一回事……」一旁的老師們開始你一言我一語地數落著白茉莉，後者垂著頭，認命地承受一切的責難。
就在所有人叨叨唸唸、訓誡得讓白茉莉差點要睡著的時候，電話突然響起，所有老師立刻只來得及瞪她一眼，然後就衝去校長室報到了。
大約半小時以後，莎麗老師一個人返回辦公室，她一改先前嚴肅的神情，只是再次告誡她打架是野蠻、不被允許的行為，然後要她寫一份保證不再打架的悔過書，就要她回教室繼續上課。
「嗄？只要寫悔過書？」白茉莉錯愕極了，她還以為得罪了喬，一定會被學校開除呢！
「對，明天把寫好的悔過書放到我桌上。」莎麗老師點點頭，催促道：「好啦！這件事就到此為止，快回去上課吧！」
白茉莉顯然無法從老師口中得到答案，只能踩著困惑的腳步回到教室。
教室裡同學的反應也很奇怪，瑪麗安那群眼高於頂的人，以一種不甘心、無可奈何的目光瞪著她，而其它同學則是以一種融合了羨慕與嫉妒的目光偷瞄她，但只要她一轉頭，每個人都很有默契地將目光轉開。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實在是太奇怪了！
雖然憋了一肚子的疑問，但幸好自己沒有被學校開除，至於她臉上的傷，應該過幾天就能痊癒了，一切竟然結束得如此順利，現在她只想將這件奇怪的事第一個告訴狄明威，他看起來很聰明，或許能猜出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白茉莉一鼓作氣地往山丘的方向跑去，當她興沖沖地跑到莊園時，驚訝地看到門前停了一輛加長型的華麗轎車，車裡坐著一名西裝筆挺的中年男子，有意無意地掃了她一眼。
然後，她看到狄明威穿著風衣從屋裡走了出來，手上提著一個簡單的行李，看起來像是要出遠門。
「狄——大哥哥！」看到狄明威要走，白茉莉心裡著急，快步衝到他面前焦急問道：「大哥哥！你要去哪裡？」
「我得回倫敦一趟。」狄明威簡短回答，見她依然穿著校服、背著書包，笑著問；「看來學校的事情已經解決了，那真是太好了。」
「為什麼？去那裡做什麼？要很久嗎？你什麼時候會回來？」倫敦？！好遠！白茉莉小臉泛著焦慮，她好不容易才認識一個朋友，他為什麼突然又要走了？
她焦急的模樣讓狄明威忍不住笑了，伸手摸摸她的頭，解釋道：「你忘了嗎？我上頭還有老闆，他要我回倫敦我就得回倫敦，不過你放心，事情處理完我就會回來。」
「真的？」白茉莉不由自主地鬆了一口氣。
「當然。」狄明威扯開淡淡的微笑，伸手從口袋裡拿出一把鑰匙，交給白茉莉。「你來了最好，這一次回倫敦的決定有點匆促，我還來不及聯絡照顧花園的園丁呢！如果你願意每天下課後過來澆花，不要讓庭園裡的花枯萎，我一天付你兩英鎊，你覺得如何？」
一天兩英鎊？！白茉莉雙眼一亮，如果接下這個工作，那她不但能參加校外教學，就算日後需要什麼額外的費用，也不必再向爸爸開口了！
「願意！我當然願意！」白茉莉接過鑰匙，將它緊緊地握在手掌心。
「那就一言為定。」狄明威拍拍她的肩，低頭坐到車子裡，不忘搖下車窗對她揮揮手。「別讓我失望，再見！」
「再見！大哥哥！你放心，我一定會努力幫你照顧庭園的！」雖然車子走遠了，但白茉莉依舊高舉著手揮舞，大聲喊出自己的承諾。「我會等你！你一定要快點回來喔！」
「狄少爺，方纔那位是？」車內，西裝筆挺的中年男子終於忍不住好奇心問。
狄氏一族，是靠二次世界大戰大發戰爭財而崛起的家族，半年前過世的狄海衛也精通生財之道，但除了賺錢之外，他更喜歡女人，不管是什麼樣的女人，只要被他看上，就一定要想盡辦法得到手。
換句話說，身為這個家族的律師，他大部分的時間都在為狄海衛處理因女人而引起的糾紛和官司。
說來諷刺，一生玩女人的狄海衛並沒有子嗣滿天下的問題，相反的，他只有一個兒子，還是他心不甘情不願唯一娶進門的名門淑女所生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