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頁 文 / 洛彤
黎芷喻揚起眸看他，發現他的模樣不比她好到哪裡去，看來十分狼狽，眼中充斥著血絲，堅毅的下顎緊咬，黑髮凌亂。
「不要緊張，我沒事。」看他這副模樣，黎芷喻露出安慰的笑容。
「是，你沒事。」淚都流下來了，還說沒事？
他伸手拭去她的淚，下顎緊抽的肌肉，洩漏了他心中翻騰的情緒。
「這小子，在媽媽肚子裡就這麼不聽話，生出來非得好好修理他不可。」
黎芷喻聞言，忍不住笑了出來。
「現在就嚇他，不怕他不敢出來了嗎？」雖聲音嘶啞，黎芷喻卻是淚中帶笑。
褚拓堯無法理解她的微笑，她的淚幾乎已經要逼瘋他了。
「我不管，叫這小子給我滾出來！」他的咆哮聲更大，他用力抓耙黑髮，被她的眼淚弄得心煩意亂。
又是一陣劇痛襲來，黎芷喻用盡全身力氣，將所有精神灌注在腹中，經過半個多小時的努力，產房裡終於傳出小嬰兒的哭啼聲……
寶寶，生出來了。
但是，黎芷喻卻因為過於疲累，還沒看到小孩，就昏睡了過去。
褚拓堯抱起剛被他親手剪掉臍帶的小寶貝，眼淚頓時浮上眼眶。
看著芷喻所受的痛苦，他能體會黎母不辭辛苦為她燉補品的苦心，看著懷裡的小寶貝，他也能瞭解黎仲彬是如何珍視唯一的女兒。
在這一刻，他發現，他的恨意好淡好淡，淡得幾乎不存在。
褚拓堯正打算與醫生分享快樂的心情時，卻發現醫生的表情很凝重！
「產婦出血不止，應該是子宮弛緩、收縮不全，快、快拿血袋過來！」
此話一出，原本已經轉為輕鬆的產房裡，愉快的氣氛一掃而空，所有人亂成一團。
褚拓堯愉悅的臉色急速轉為死灰，全身肌肉緊繃。
「醫生……」
褚拓堯驚慌地開口，一顆心直往下落，目光鎖住已經昏迷的黎芷喻。
不！不可以！你不可以離開我！
第十章
黎芷喻是罕見血型，若血庫裡沒有存血，那該怎麼辦？
褚拓堯的思緒好亂，突然間，他想到了黎仲彬！
他得到產房外找黎仲彬，請他先行輸血才行。
把小孩隨便交給一名護士，他就想衝出去，但醫生馬上阻止了他。
「去叫醒產婦，別讓她失去意識。」醫生緊急命令道。
「可是、可是她的血型……」
「沒問題，我們有她的血，先去叫醒她，快！」醫生催促著他，他看見護士緊急掛上血袋，在一旁候著。
此時，褚拓堯也沒去想血袋的來源，只是遵照醫生的指示，將掌心裡的小手握得好緊好緊，深怕她一睡不醒。
「芷喻、芷喻……」褚拓堯嘶聲吼叫著，心臟撞擊在胸膛上，竟帶來強烈的疼痛。
黎芷喻在昏迷中發出痛苦的喘息，她難受地皺緊眉頭，因為疼痛而痙攣。
「芷喻，快醒過來，睜開你的眼睛！」褚拓堯陡然大吼，臉色變得跟她一樣蒼白，他緊握著她的手，用盡全身的力量，怕握得不夠緊，她就會在他的掌中消失。
感覺她的體溫急速轉冷，他今生從未如此恐懼過。
「芷喻，醒一醒……」心裡的恐懼來回衝撞，褚拓堯絲毫沒有察覺他的手，竟在微微顫抖著。
黎芷喻在黑暗裡失去了方向，像是有什麼東西，不停地從她的生命中流失。
然而，同一時間裡，卻也有個聲音，從很遠很遠的地方傳來，一聲一聲的呼喚著她，不讓她迷失在黑暗裡。
她緊閉著雙眼，失血過多讓她全身冰冷，劇烈的顫抖讓她全身的骨頭都在喀喀作響。
她好想就這麼睡去，她好累、好想休息，只是，在疼痛與黑暗的夢境裡，有個聲音始終呼喚著她，有雙手始終緊握著她，不讓她走、不讓她離開。
不知道過了多久，血袋一袋一袋的換上，連褚拓堯都不知道補充了幾袋血，他只知道要緊緊地握著她的手，不停地喊著她的名字。
「不能走，你不能離開我！」褚拓堯吼叫著，因為喚不醒她而心慌意亂。
「不准走，你要是走了，我就把那臭小子給丟了，我不要他了！」他專注地瞪著她，臉上的表情很可怕，有一種跟死神拚了的意味。
「你不准離開我，只要你肯醒來，什麼要求我都會答應你，就算你要我原諒黎仲彬，我都可以辦到，只要你醒回來！」
不知道是他的恐嚇生效，還是他的條件誘人，終於，她的神智被他從黑暗中拖回，黎芷喻緩緩地回過神來。
黎芷喻悠悠醒來，眨動她長長的羽睫，感覺他溫暖的呼吸吹拂在她的頰上。
「我剛剛有沒有聽錯……你說、你說會原諒我爸？」黎芷喻的全身還在顫抖，深怕此刻只是她在做夢。
「是，只要你快點好起來，我什麼事都答應你。」生死交關時刻，褚拓堯才真正看清，這世上再沒有比她更珍貴的了。
只要有她在他身邊，他什麼都可以放棄。
「真的？」她困難地說道，直視著他的眼眸。
「真的！」褚拓堯撫著她蒼白的小臉，心疼得幾乎要死去，以行動宣示他對她的重視。
源源血袋的血不停地補足，黎芷喻逐漸緩和失血的態勢。
慢慢地，黎芷喻因痛苦而緊皺的眉頭舒緩，氣息逐漸變得平穩，再次陷入深深的睡眠裡……
「芷喻。」原本，褚拓堯還緊張的想要喚醒她，但在醫生的告知下，他才知道她的情況已趨於穩定，睡著是因為太累了。
直到確定黎芷喻安然無恙，褚拓堯緊繃的神經才陡然鬆懈下來，支撐全身的力氣突然消失，他顫抖的跌坐在地。
感謝上天，還好他沒有失去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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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黎芷喻轉入普通病房，褚拓堯才想到要問醫生一個很重要的問題。
褚拓堯用力握住醫生的手，感謝他救回了黎芷喻的生命。
「醫師，感謝您事先做了預防，準備這麼多的血袋，要不是您設想周到，這一次芷喻就……」
「有遠見的人不是我。」醫生看了他一眼。
「呃？」褚拓堯傻眼，一時間不明白醫生在說什麼。
醫生很平靜的告知事情始末，並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們來產檢沒多久，黎小姐的爸爸就主動來找我，跟我仔細談過尊夫人的身體情況，並且固定每隔一段時間就來捐血……」醫生抬頭看了他一眼，才繼續說。
「他身體好的時候，就捐個五百cc，身體微恙的時候，就捐個兩百五十cc，我看他年紀大了，叫他休息一陣子再說，他卻硬是要捐，我想，他應該很擔心尊夫人吧，也因為他的堅持，黎小姐才能度過難關，否則以她剛才失血的速度，再優秀的醫生也回天乏術。」
褚拓堯聽著醫生的話，整個人都傻了。
原來……原來黎仲彬想得這麼周到？
因為黎仲彬的危機意識，所以他的芷喻才活了下來？
事實已經擺在眼前，褚拓堯只是不敢去承認，高大的身軀逕自僵硬著。
黎仲彬不但是他的仇人，卻也是他的恩人——
這下，他們的帳該怎麼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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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房裡，黎芷喻慢慢地睜開了眼睛，美麗的小臉還有些蒼白，她緩慢地坐起身來，眸光逐漸變得清澈，困惑地看向四周。
才一睜開眼，褚拓堯就來到她的面前。
「你還好吧？還痛嗎？」他詢問的聲音很輕柔，盯牢了她蒼白的臉龐，一雙手溫柔地擦去她肌膚上的冷汗。
「拓堯……」黎芷喻情不自禁地向他伸出了手。
下一秒，她已經整個人被他摟進了懷裡。
黎芷喻虛弱的雙手緩緩地攀住他寬闊的肩膀，身子貼近他的胸膛，她從未這麼急切地想感受自己存在的證據。
「沒事了，你和寶寶都沒事了。」褚拓堯輕觸著她的發，低頭印下安撫的吻，像是在心疼她曾經受過的苦，雙手同樣收得好緊好緊。
在經歷過剛剛那種驚心動魄的場面，他的心與她一樣，同樣感到無助與害怕。
「我不要你再受這種苦了。」褚拓堯的聲音沙啞，一字一字的將話吐出，他輕輕抬起她的臉，專注地看著她的雙眸。
要是早知道會這樣，他一定連碰都不碰她，最少，會做好萬全的準備……
她幾乎要嚇死他了。
迎視著他的眼，黎芷喻的心滿是感動。
他的表情好認真，正用他的方式在承諾著某些東西……
承諾？！
啊！黎芷喻突然想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你說，你會原諒我爸，對不對？」那不是她痛過頭產生的幻覺，不是吧？
褚拓堯的表情一僵，瞪了她一眼。
「是，我是這麼說過。」褚拓堯的情緒複雜，但語調卻意外地溫和平靜。
「那——」黎芷喻看不懂他臉上的神情，瞪大清澈的眼眸，筆直地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