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頁 文 / 惜之
黑眼圈?始作俑者還敢問!「你到底要做什麼?」
「你沒去上班。」他說。
「我是老闆,愛上班不愛上班,由我做主。」和他出國那幾天,她不也沒上班。
「你的手機不通。」
「沒電。」事實是,她把電池拔掉。
「電話也打不通。」
「沒繳費,被剪了。」她隨口胡說,慕晚瞄一眼電話,話筒被丟到沙發下。
「門鎖換了。」
「最近小偷猖獗。」敷衍又敷衍,默默把敷衍他當成對話重點。
「你不想見我。」他指出真正理由。
喉嚨被掐住,她說不出話,不厚道的他單刀直入,不給人模糊空間。
「你不想見我,對不對?」他大步一跨,跨進她的家。
她深吸氣、深吐氣,整整十下,然後用力點頭。「對。」
「為什麼?我冒犯你了?」
她又重複吸氣吐氣、吸氣吐氣,她很喘,像氣喘病患。
「我不喜歡你加入我的生活圈。」
「容我提醒,是你拉我加入,不是我主動。」慕晚說。
她想了想,沒錯,是她要求他幫忙在先,可是後來一次次,他上門,而她……無心拒絕。
「我錯了,對不起。」手橫胸,她懶懶地半靠在門框上。
「然後呢?」
然後……「拜拜。」水遠不見。揮揮五指,她連動作都敷衍得讓人想海扁。
「你彌補錯誤的方式是一句對不起?」
「不然,你還想要什麼?」磕頭嗎?她連對神鬼祖先都不磕頭了,折腰是她的極限。
「友誼。」
友誼?好陌生的東西,連長春籐裡面那三隻也不敢向她索取的物品,他居然光明正大上門,跟她說「我要」。大膽呵,這年代的男人。
「說話。」他冷漠又強勢,可惜碰到懶散女,冷漠失蹤,強勢對她無用。
「你不能強求我沒有的東西。」
扯開嘴角,她不是好女人,針對這點,她執著且確信。
「你沒有友誼!?」
濃眉揚開,他想發火。多年來,他未曾對誰交心,好不容易,他有了想納為朋友的女人,可她居然說自己沒有友誼。
「我性情冷淡。」
「那麼這段日子,我們之間……」
「規劃外。」她說謊,懶女人豈會為難自己做規劃,她唯一的規劃是早早上床,天天睡到自然醒。
「我以為你替我開導慕曦,是把我當朋友看待。」他提出朋友證明一。
「不,那是回饋,你也幫忙過我。」她反駁。
「我以為你願意和我去看靄玫,是因為我們中間有友情成分。」他提出朋友證明二。
「不對,我以為只是出去走走,沒想到你對散步地點有特殊喜愛。」她搖頭。
「我以為你和樂樂相處融洽,是看在我們的情分上。」朋友證明三。
「不,是樂樂長得討人喜歡。」她反對。
「到澳洲……」
「純屬意外。」
「真正的意外是你從我床上醒來,以為我對你別有居心,想和我保持距離,最好能回到從前,你不認識我、我不認識你。」
又是單刀直入、一針見血,這男人呵,肯定沒聽過善意謊言。
台階,是給兩個人下的,又不是專門搬來讓她這種小短腿爬,笨男人,就這樣互道珍重再見,留下朦朧感覺不好,幹嘛弄得四方鮮明,無處遁逃?
不說話,默默斜眼望他。
「來不及了,我已經認識你,決定把你當成好朋友,也決定由你分享我的生活。」
直接地,她想說「我不要」,但他眼底的寂寞阻止她未出口的拒絕,他……很久沒有朋友了,對不?
孤獨。是她很瞭解的感受。在陌陌離開的日子裡,在每個無法入眠深夜,孤獨侵襲她每根神經。
就在她撐不下去的時候,夢見陌陌,之後她開始學習長睡,她讓自己無止無盡地睡著,讓陌陌有機會出現。
但慕晚不行,他必須睜著眼,面對工作、女兒,甚至是瘋狂的靄玫,比起她,他的命真的壞很多。
「當朋友好嗎?我總算找到人和我談心,我不想失去這份友情。」他的雙手扶上她的肩,語氣裡帶著懇切。
「為什麼是我?」她問。
「因為我們擁有同樣的痛。」
「不,你比我好,也許有一天,靄玫會回到現實世界,而我的陌陌,不回來了。」默默捨不得,捨不得他握住她肩膀的手心有溫度,而胸腔裡熱烈跳躍的心臟,失溫。
「你忘了,靄玫不愛我,回到現實後,我甚至不敢確定,她要不要我當她的陌陌。」他想歎氣,忍住了,一段不屬於自己的愛情,他怎能有多餘要求?
又是孤獨眼神,這樣的眼神教她怎別開眼?伸手,默默用掌心蓋上他的眼簾。
「怎麼了?」他想抓下她的手,她不肯,加了力道,蓋在他眼睛上方。
「不要用這種眼光看我。」她會心疼,心疼自己曾經歷過的孤獨。
「為什麼?」他還是抓下她的手,深邃眼眸望入她的瞳孔。
「我不想當你的朋友,但你的眼神讓我違背心意。」
「當我的朋友很糟?我能陪你談陌陌,談記憶。」他包裹住她的拳頭,溫度傳入她心底。
「很糟。」她有小委屈。
「哪裡糟?」
「我不想和別人分享陌陌,他是我專有的。」她的陌陌……只能是她的,她不和點點、小慧或小也分享,他貼著默默的專用標籤。
「你很專制。」專制男人居然撞上比他更專制的女人,要不要舉雙手投降?
「我承認。」
「如果陌陌有你說得那麼好,我也想和他交朋友。」
「他不需要朋友,有我就夠了。」
「你都用這種方法趕走陌陌身邊的女人?」他試著幽默。
「不,我的手段更凶殘一點,只不過你是男人,所以……」
「手下留情?」
「對。」
「那麼如果我持續用感性眼神望你,你是不是願意和我做朋友,也介紹我和陌陌認識?」
他的眼神不感性,只是孤單……話到唇邊,她吞進去。
「還是不想?」等不及她回話,慕晚搶問。
她沒答。
「你是個孤僻女人。」他說。
她笑了,分明適合用在他身上的詞彙,他居然拿來形容她。哈!男人,不認識自己的動物。
「我對你沒有非分想法,我們只當朋友,很單純的朋友,可以嗎?」他鄭重說。
可以嗎?可以嗎?可以嗎?
「可以嗎」在她胸口敲出迴響,她想搖頭,但問號像傀儡娃娃身上的線,圈綁了她的四肢,讓她不由自主地點頭。
「謝謝。」他激動擁她入懷,說清楚了,壓在心上的大石除去,他們要當最好最好的朋友!
☆☆☆☆☆☆☆☆☆☆☆☆☆☆☆☆☆☆☆☆☆☆
是朋友,好東西就會一起分享。
房慕晚和默默成了好朋友。
他帶她到花市,那是他從小就喜歡逛的地方,母親的手巧,任何植物都種得活,連神秘果都讓她養出纍纍果實。
有母親從小教導,慕晚對植物多少有了粗淺認識。「這是石蓮,某些品種的石蓮花可以吃,聽說養肝。」
默默對花認識不多,除了陌陌給她的薔薇,薔薇呵……她養不活的花朵。
「你見過九重葛嗎?我母親在家裡種了道花牆,是由各色的九重葛交纏築起的,春天一到,紅的、粉的、紫的、白的,各色九重葛開放,美不勝收。
你看,這是蝴蝶蘭、這是拖鞋蘭,蘭花嬌貴難養,但再難的花到她手中,還是乖乖俯首稱臣。你喜歡花嗎?我買一盆送你……」話出口,他突地安靜。
他想起她的薔薇,一盆盆刻意養死的薔薇花。
笑笑,她知道他聯想到了。
岔開浮上念頭,她說:「我不喜歡花,給我一棵果樹,我可以把樹養得很好,記不記得我的小果園。我不愛驕矜東西,我要生命力盎然,就算風雨、就算烈陽也烤不干、曬不壞的勇者生命。」
「你的果園夠熱鬧了。」大手揉揉,他弄亂她的長髮,她不以為意,反正她是懶女人,懶和丑本就一線之隔。
「我想要一棵葡萄,你送不送?」她指指園藝家修得漂亮整齊的葡萄盆栽,上面結了兩串小小的綠色葡萄。
「好啊,你喜歡吃葡萄?」嘴巴才說好,他已經掏皮夾付錢,要老闆把盆栽送到她家。
「不喜歡。」
她搖頭,亂亂的頭髮一搖,亂得更凶,他一面笑,一面替她梳順髮絲,她的頭髮烏黑柔順得……很好玩。
「不喜歡吃,為什麼想種?」拉起她的手勾在自己臂彎,他們是好朋友,卻有了老夫老妻韻自然。
「你去過普羅旺斯嗎?」默默問。
「沒去過,聽說那裡是熏衣草的故鄉。」
側臉,他發現她矮得很,小小個頭只到自己肩膀,瘦瘦的手臂像兩根小鼓棒,要是一個不小心,肯定壓壞她。她啊,還說不愛驕矜,她就是最驕矜的女性。
「對,旅遊書籍上是這樣介紹的,不過那裡的重要經濟作物是葡萄,釀酒、當桌上水果的品種都有。普羅旺斯很漂亮,有許多道地的法國餐廳賣著最道地的法國味,那裡的人習慣親吻自己的手指,誇大食物的美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