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文 / 惜之
苦笑,她拿梳子把頭髮梳得又直又亮,走到窗台前,看著枯萎薔薇,兩個星期過去,是該乾枯了。
默默把花辦一片片拔下,灑在水晶盤裡,今夜風揚起,會將它們高高刮向天際,帶著它們飛往另一個世界裡,他……會細心收拾吧……
電話響起,她走到床邊。
「默默,快點出發哦,阿姨約張先生七點鐘見面。」
是天真無邪、浪漫到教人發狂的阿姨打來。
「我會到。」默默冷回應。
「張先生是把拔最得力的助手,要是你也喜歡他,把拔的公司就不怕沒人接管了,這件事,你媽媽不同意,默默,千萬別讓媽媽知道,好不好?」
「好。」
「我看過張先生兩次,他長得很帥、很陽光,唯一缺點是頭髮少了點,但人斯文又和氣,公司上下都喜歡他,把拔打算大力栽培,要是你們能夠互相欣賞就更棒了。」她的媒人嘴越來越棒。
「我再不出門,會遲到。」她阻止繼母的碎碎念。
「對哦,我忘記囉。對不起,你快出門哦。拜拜、拜拜,默默,愛你哦!」
四十歲女人的可愛浪漫,全在繼母身上落腳。
掛上電話,默默有心理準備,這位張先生,絕對不是好打發的男人。為什麼呢?很簡單,他是從中部鄉下北上奮鬥的窮小子,刻苦耐勞,憑著自己的努力考上一流學府,大學畢業後,進入父親公司上班,汲汲營營、鍥而不捨往上爬,爬到今天這個地位,這種人企圖心強,有不達目的絕不放棄的自勵精神。
他知道董事長只有一個掌上明珠,更知道將來明珠是唯一繼承人。
默默相信,即便公主眼歪嘴斜、坐輪椅、得阿茲海默症,他會視而不見,因為她身後帶著龐大家產,而他太瞭解貧窮的滋味。
一個小時後,她坐在男人對面,無奈表情彰顯。該死,她演足神經質女人,可惜仍嚇不倒對方,怎麼辦?
「張先生,我奉勸你一句,虧心事千萬別做。」她湊近她,口氣神經兮兮。
「我、我從不做虧心事啊!」他笑出幾分尷尬。
「是嗎?你後面跟很多個女鬼,尤其穿黑色衣服、長髮中分那位,面目特別猙獰,你有沒有對不起過她?」
女鬼……他吞下口水,勉強說:「小姐,你在開玩笑嗎?」
聽清楚沒?他說的是小姐,不是蕭小姐,換言之,他的確肖想烏鴉攀鳳凰。
張玉扁,玉扁、阿扁,哦哦,他樂於當陳水扁,她還不愛當吳淑珍呢!沒辦法,她有輪椅過敏症,不喜歡百萬珠寶,至於發票……她習慣隨手亂丟,不習慣收集。
雖然他五官不錯,身高不壞,勤奮上進,努力有為,體貼溫柔,處處順從,但——她不要他!
打進門起,她問他是不是同性戀,他斯文回應;她問他交往過幾個女生,他給的答案可以拿到一百分;她想盡辦法讓他難堪,但他誠摯熱忱,積極擺明——我就是要追到你。
「我從小研究密宗,開過天眼,不管陽間陰間,我都看得見。」語畢,她指指他頭頂上方,瞇眼。
「知道為什麼你的頭髮稀疏?因為有個很像章子怡的女鬼坐在你肩上猛拔你頭髮;你平常覺得腰酸背痛嗎?沒辦法,她一直壓在那裡,你當然不舒服。」
坐辦公桌的,十個有久個會腰酸背痛,很正常。但默默的話嚇到他了,他緊張地猛灌飲料,考慮回家後要不要找個通靈人士替自己驅鬼。
「小姐,你、你的特殊才藝,真的很、很了不起。」
特殊才藝?她舉雙手投降。
「張先生喜歡吃魚子醬?」她瞄一眼餐盤。
「對,魚子醬是風行在世上最久的奢華美食,尤以白鱘魚和閃光鱘兩種最出名,全世界產量非常稀少,現在剩下黑海、裡海和法國的吉隆德河有,光一口就要十塊錢美金呢!」他滔滔不絕地展現自己對魚子醬的瞭解,為躋身上流社會,他在品味時尚裡費了不少精神。
說著,張玉扁用瓷匙優雅地挖一口黑金放進嘴巴。
「張先生聽過嬰靈嗎?」默默支起下巴問。
「嬰、嬰靈?」不是在討論魚子醬嗎?話題怎會轉到風馬牛不相及的嬰靈上面?他張口結舌。
「為了取最新鮮的魚子醬,不能殺死鱘魚,只能把它敲昏,然後剖腹取出魚子,過篩、清洗、瀝干,幾千幾萬顆的魚子代表了幾千幾萬個小生命,這些生命未成形,就讓你一口吞到肚子裡,唉,你知道十塊美金讓多少嬰靈黏在你身後嗎?」
呃呃……他突然不曉得該把嘴裡的「嬰靈」吞進去或是吐出來好。
喝口紅酒,他端起笑臉。「謝謝小姐開導,以後我再也不吃魚子醬。有小姐在身旁,我可以學到不少新奇的見解。」
新奇見解!?噢,她沒把他弄瘋之前,她會先瘋。
揉揉眉心,她預估起父親的反應。嗯,他會派阿姨來當說客,用疲勞轟炸法解說張玉扁的十大好處,然後電話將每半小時響一次,因為阿姨對父親交代的任務絕對卯足全力,不達目的誓不甘休。可憐的默默、可憐的黑眼圈將爬上她的臉。
「我想,今天到此為止吧。」
第一回合,他贏她輸。
默默猜,她還得出席第二回合,可是面對張玉扁,真的很煩,再來第二次、第三次,她寧願直接搬進杜鵑窩。
「時間還早,小姐,我們是不是去看場電影?我知道最近有幾部片子不錯。」張玉扁建議。
看電影?詭絲、咒怨或鬼娃新娘?默默無可奈何。
就在這時候,救世主降臨!她看見他了——對她毫無興趣的房慕晚。
他是黑衣拔發鬼聯絡來的,還嬰靈顯聖幫忙?不管,他是她的浮板,怎麼說,都先過了這關再談。
堆起假笑,她說:「好啊,我先到化妝室補個妝,再去看電影。」
「是。」他恭謹地起身送她。
她起身,踩著高跟鞋,走到張玉扁背後,見他沒回頭,忙小跑步到房慕晚面前,趁他不注意,將房慕晚拉到女廁旁邊,有點霸王硬上弓的意味。
房慕晚高大壯碩,甩開她,輕而易舉。
然而,手半抬時,他認出她,終止甩手動作,由著默默帶到旁邊。說不出心情是好或壞,兩個月不見,他驚覺,自己沒把她丟出記憶區。
「你也來相親嗎?OK,我們說好,你幫我一次,我幫你一回。」默默急道,因張玉扁讓她跳腳。
「幫什麼?」他語氣和印象中一樣「清涼」。
默默早早習慣他說話態度,要是打開冰箱,發現裡面吹出來的是暖氣,她才會嚇得跳開三尺遠。
「不管用任何方法,你幫我拒絕外面的有為青年,讓他不要心存幻想;同樣地,如果你不喜歡今天的相親對象,我幫你,讓她對你失去興趣。」她想,解決女人要比解決男人容易得多。
慕晚望她,半晌才道:「不管用任何方法?」
「是,有本事讓他落荒而逃,我會感念你的大恩大德。」
大恩大德?這麼嚴重!?不愛笑的他,居然想笑。雙手橫胸,他問:「看來,你碰到難纏男人,他對你很滿意?」
聽見沒?他正在和女人聊天,這情況要是讓親戚朋友撞見,恐怕馬上有人熱心著手替他籌辦婚禮。
「他滿意的是我的家世,和我身後代表的企業與上流社會。」
默默有自知之明,雖然她氣質長相不壞,但美麗的外表早晚會年邁色衰,再怎麼樣都比不上金錢可愛。
「瞭解。」他有相同困擾。
「幫不幫?」默默問。
「幫!」
「好,我先出去,請你隨後到,我無法再多忍半分鐘。」
「好。」
朝他點點頭,默默把包包甩在背後,掛上笑容,走回桌旁,果然,房慕晚相當合作,她椅子未坐穩,他已經出現在張玉扁後面。
「那麼晚了,為什麼單獨跑出來!?」房慕晚口氣惡劣,好像她歸他管轄。
「你自己不也出來外面風流快活,為什麼我不能出門約會!?他可是我老爸的首選!」她順勢演戲,張牙舞爪,百分之百的潑婦茶壺狀。
「你不擔心胎兒的健康嗎?昨天產檢,醫生要你好好休息,你怎可以四處亂跑!?」
他壓住她的肩膀,擋住張玉扁的視線。
這招夠狠,默默對他微笑,揚揚眉,以示讚許。
「醫生是老大嗎?我幹嘛聽他的!」默默拍一聲桌子,用力推開房慕晚,挺胸對他大吼大叫。
唉,慕晚歎氣,像極新新好男人。
真是委屈他了,叫冰箱自我催眠,催眠自己是暖氣機,難呵……默默滿懷感恩。
「你又吸毒?怎麼就是不聽話?」說著,他彎腰打橫抱起默默。
「放開我!」默默倒掛在他肩上,還在演戲。
張玉扁理所當然挺身站出,擋在慕晚面前。
開玩笑,他抱走的可是財神爺,他不介意當掛名爸爸、不介意老婆有沒有染毒,只要蕭默嫿肯嫁他,讓他減少兩百年奮鬥,他要吃香喝辣,睡金躺銀,就算腿上綁了兩串嬰靈也不要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