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頁 文 / 拓拔月亮
木屋那兒雖沒食物,但至少有水……
喟聲,他何必關心一個不懂他,一心想和他唱反調的女人——
就讓她獨自在山上空轉,她該得到教訓,等她又餓又渴,彷徨無助,就能體會到在他身邊是多麼幸福的一件事!
天黑了,冷嵬岳獨自在金曉丹住的獨棟城堡內用晚餐,前一刻劉嫂來替他張羅晚餐,在他身邊來來去去,一臉想開口問他什麼的表情,卻又不敢說,他知道,定是想問金曉丹的下落,而艾斯肯定警告過她不許多問。
他的確不想讓人多問,因為此刻他的心情異常煩躁。
氣她、怨她不和他站在同一陣線,所以留她徒步下山,為的是要讓她得到教訓。白天他還堅持絕不管她,但天色一黑,心裡的焦慮就如同天上的星星一般,大量湧現。
水杯一端起,他就擔心萬一她迷路,一整天都沒水喝,人會虛脫;切一塊牛排肉往嘴裡送時,就想到她整日未進食,原就纖瘦的身子,怎撐得住?
不喝水、不吃肉,放下刀叉,他瞪著桌上的晚餐,兩道濃眉扭成一個憂心的結。
她是沒晚餐吃沒錯,但萬一山裡出現熊或其他野獸,她可能就會成為它們的晚餐……
雖然他沒碰過山上有野獸出沒,但不代表就真的沒有野獸,只要一不小心出現一個萬一——
對,還有蛇,毒蛇極有可能趁她一個不注意……不,即使她很注意,也躲不過毒蛇攻擊……
臉龐隱隱抽動,他告訴自己,不要去想,把她遠遠拋在腦後,她是金家的乖養女,誓死護金家,留下她,絕對是個麻煩。
就讓野獸把她啃了、吞了,一了百了。
拿起刀叉,目光不經意的落在她常坐的位子。
他偶爾會來和她一起用餐,雖然沒有聊太多話,但只要她給他一個凝望的眼神,他的心情就會大好,胃口就會大開……
此刻,長方型的餐桌,只剩他一人獨坐,沒有她深情凝望的眼神,眼前的美食完全挑不起他的食慾。
腦裡儘是她昏倒在山上,處於任毒蛇、野獸宰割的危險處境——
眉心的皺褶被憂慮擠得更深,丟下刀叉,他倏的起身,臉色沉肅,急匆匆的往外走——
「主人,你不吃了嗎?」劉嫂甫從另一座城堡那邊踅回,撞見急匆匆出門的冷嵬岳,納悶的問。
可是,冷嵬岳一句話也沒說,腳步急促,似乎趕著去哪裡。
白天,山上寂靜清幽,但一入夜,黑漆漆的山路,多了一份令人毛骨悚然的鬼魅幽暗。
金曉丹不知道自己究竟走了多久,她像失魂般的茫然一直走,沒有吃東西、沒有喝水,唇色泛白,虛弱無力的她,雙腿一軟,跌坐在地上,背部靠著樹幹支撐著她已無一丁點力氣的身子。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頭暈眩的更厲害,眼前又黑又模糊……
臉上的淚痕干了又濕、濕了又干,她不知道自己哭了幾回,只感覺淚水一直流,兩行淚水從她的眼眶溢出,滑過臉龐,流過頸間,流進她的心,源源不絕,彷若要將積壓了十七年的淚水,一次流乾。
閉上眼,感覺自己隨時會昏倒之際,今早冷嵬岳說的話,又字字清晰的在她耳畔響起——
你的命,沒有你自己想像中值錢……
心口,再度被刺痛一回。
他的話,一針見血。
從她當金家養女那一刻起,她的命,就屬於低賤那一層,只是她一直不願去承認、去面對。
任何人污辱她,她都可以不當一回事,但,那句話從他口中說出來,競令她感到難堪至極,她的心彷彿瞬間被撕裂了一般,痛苦得難以承受。
原來,他和其他人沒有不一樣,皆認定她的命是低微卑賤的……
她深愛著他,從不奢望他會把她當寶捧在手心,她還天真的以為,只要留在城堡,沒有叛逃之心,深愛他,她終會等到他給予對等的愛……
對等——不,當她知道當年的血債,當他說出那句話,她天真的幸福美夢就被炸得支離破碎,再也……無法成圓。
是她傻,沒認清自己的命不值錢,還硬想拼湊幸福的圖案。
身子緩緩的傾斜,倒向雜草蔓生的地面。
如果可以,就讓她在這天地間,無聲無息的消失,讓她這不值錢的卑微身軀,腐化在人跡杳然的山林曠野,再也不會感受到被人視如敝屣的難堪——
知覺一點一滴流失,面對死亡,她的心反而感到平靜,在她感覺自己的身子將要飄起之際,她似乎又聽到他的聲音——
「曉丹,金曉丹——」
不要,她不想聽到他的聲音,他的聲音會戳痛她的心,好痛……
或許,這是老天爺在她死前,給她的最後折磨,要讓她深深記住這心痛的感覺,好能在來生,懂得謹守本分,不奢求不該屬於自己的幸福……
她記住了,牢牢的記住了。
「金曉丹——金曉丹——」
那聲音聲聲催,她的心陣陣痛……以為早已流乾的淚水,驀的又從眼尾滑下——
如果她的眼淚,能給大地一點滋潤,那就當作是她給這世間最後的回報。
想歎息,卻無力。
會結束的,一切都會結束的……
第8章()
昏迷躺在床上的金曉丹,三天來,蒼白的素顏,漸漸恢復紅潤;守在床邊寸步不離的冷嵬岳,三天來,臉上的鬍渣直冒,原就瘦削的臉龐,明顯得更加凹陷。
見她臉色漸佳,他安心了些。躺在她身畔,他的手輕撫她的臉,靜靜的凝視著她。
三天前,他在山上尋她一夜,越是焦急越是找不到,那時,他恨不得把山上所有大樹都砍光,好能讓他盡快找到她,就在天微亮前,他才發現她倒在樹下。
摟著她騎馬奔回,找來醫生幫她診治,雖然醫生說她無大礙,多休息幾天即可,但她一直未醒,令他好擔心……
他拉起她的手,緊握在手中,存在眼底的擔憂,因她紅潤的臉色漸漸消彌。
十七年來,頭一回,他這麼擔憂一個人,害怕她……永遠離開他,那感覺,就像害怕自己的親人撒手人寰。
黑眸寫滿深情凝望,他把她的手心往他胸膛貼。
究竟從何時起,他已把她歸類到心底最深層,只屬於自己親人的那一層——
連跟在他身邊十六年,和他如主僕又像兄弟的艾斯,都還進不到那一層,而她……
「嗯……」
一個細微的申吟聲,打斷他的思緒,看到她眉心微蹙,他也不自覺跟著蹙眉,彷彿能感受到她身體的難受——
「曉丹,曉丹……」
輕喚她,她的手動了下,但仍舊未醒。
拿來沾水的棉花幫她潤唇,低首,他在她唇上親吻。
「我會守著你,等你醒來。」
見她想動,卻又醒不來,他拿起電話,撥給艾斯。
「艾斯,請威廉醫生過來一趟。」
放下電話,踅回床邊,他再度握著她的手,眼前,沒有任何事比她醒來更重要。
冷嵬岳的一心一意守護,成為金曉丹醒來之後最痛苦的事。
當她的眼睛開啟,意識漸漸清楚,映入眼簾的第一人,卻是傷她的心最深的男人,當下,她忍不住落淚。
守了她三天,她在第三天的夜裡醒來,他該高興得歡欣鼓舞,可,他做不來,儘管心裡雀躍不已,但他只是靜靜的看著她,靜靜的幫她拭淚。
她哭,是因為知道自己沒死?還是因為藏在心底的委屈,令她淚流?
伸手,再度欲抹去她眼尾的淚水,她竟別過臉,似乎不願接受他的好意。
「有我在,我不會讓你死的。」
太多的關心話語想說,但她別過臉,把他的關心往外推,還一副想將他列為拒絕往來戶的模樣——
她冷然的對待,登時讓他冷下三天來的所有關心。但她還在生病中,他不和她計較。
「我叫劉嫂來照顧你。」
見她依舊別過臉,對他不理不睬,也沒回應他的話,他心裡有點悶。
轉身,他悻悻然大步離去,一出房門口卻又不放心,守在門口,等到劉嫂進入房間,他才放心離去。
「主人,要進行下一步計畫了嗎?」
坐在監視畫面前的艾斯,看到冷嵬岳進來,忙不迭的起身請示。
三天來,主子一直都待在房裡守著金曉丹,他不敢拿這些事去煩心繫金曉丹安危的主子,好不容易等到主子主動前來,他自是要趕忙請主子下令。
冷嵬岳未語,心裡還因金曉丹擺明不理睬他而悶著氣。
目光落在監視畫面上,透過監視畫面,金家的小兒子和駱家的獨子各關在一間密室,金家的小霸王又踢又鬧,哭累了,猛吃劉嫂特別為他準備的炸雞,關了三天,沒瘦反倒又肥了一圈。
哼,他倒是幫金永健養起兒子來了!
「馬上進行下一步計畫。」
「是,主人。」
金家的大廳中,金永健和駱英明面無表情的呆坐著,整個大廳充斥著三娘哭天喊地的叫聲。
「老爺,你快想辦法救你的兒子,如果兒子死了,我也不想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