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頁 文 / 明明
「我沒那麼弱不禁風。」她悶悶地說。
「回家應該是件很開心的事,怎麼你看起來一臉肅穆,好像要赴戰場一樣?」
「我的眼皮從剛剛就一直跳個不停,我看大事不妙。」她轉頭瞪著他。「待會兒到我家,記得照子放亮點,千萬別露出了馬腳,知不知道?」
「還好意思嫌我愛雜念,自己還不是半斤八兩?」徐恆歎了口氣,橫她一眼。「一路上再三耳提面命,又一遍遍重複報上自己的個人檔案,我看連你的祖宗八代歷史我都快能倒背如流,忘也忘不了了!」
真累人!害他專心開車之餘,還得分神去消化她所提供的資料。
「我這叫有備無患。」她又歎了口氣。「我告訴你,別看我外婆一臉慈藹和善,她骨子裡可是精明得很。」
「怕啥?反正我只不過是暫時替你救救火的冒牌貨罷了,又不是真肖想當你們葉家的女婿。」即使搞砸了也不痛不癢,有何好瞎操心的。
「少一副沒事人的風涼樣,別忘了咱們現在已是同一條船上的人了,唇亡齒寒的道理,你應該也懂吧?」
「早知道就別答應陪你跑這一趟,自找罪受嘛!」
「你少天真了。」她搖了搖食指。「你以為不入虎穴就能保證平安無事嗎?如果讓我外婆他們親自殺上台北來,一定會鬧得更加雞犬不寧。」
「這麼可怕?」他咋舌。
「包管比恐怖份子還難纏。」她下了評語。
聞言,徐恆困難地吞嚥了口唾液,寒毛直豎。「假如……我現在反悔『辭職』不幹了,來得及嗎?」
「太遲了。」葉真紗苦笑道。「頭都洗了,不剃行嗎?」
「呃……不然,等我改天做好心理準備,再來登門拜訪吧!」他準備調轉方向盤,臨陣脫逃……不,是班師回朝啦。
「來不及了,目的地已在眼前。」她拍了拍他的肩,示意他往前方看。「瞧,那一群熱情招手,守候在農莊門口的,就是我的家人們。」全都列隊歡迎他們乖乖入甕去。
「我們非得束手就擒嗎?」難道沒得商量了?
「對,洗好脖子待宰吧!」她認命道。
徐恆不由得要懷疑,自己當初為何會如此愚蠢地誤上了賊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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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天晚上,葉真紗和徐恆就在六位長輩親友的虎視眈眈下,硬著頭皮,佯裝恩愛地手挽著手回房間去休息。
門一關上,兩人強撐許久的笑容皆瞬間垮下——
「只有一床被子而已?!」望著空空如也的床頭櫃和壁櫥裡,她心中最後一絲希望也化為泡影了。
原以為即使不得已得與他同房,但只要想個兩全其美的法子,總可以暫時忍耐個兩晚,豈料天不從人願啊!
她本來打算讓徐恆去睡地板的,現在沒有任何多餘的棉被可用,教她如何趕他下床?三月初的郊區夜裡天氣仍涼,若是睡覺不蓋被子,鐵定會感冒的。
「親愛的葉小姐……」徐恆皮笑肉不笑地道:「我好歹也是個客人,沒道理要我犧牲去睡冰冷的地板吧?況且拜你所賜,我已被你那些長輩們像審問犯人似疲勞轟炸了整天,都快累死了,所以我堅持一定要睡在床上,至於你……請自便吧!」
語畢,他迅速脫去外套,逕自爬上床去躺平,準備休息。
「什麼……喂!」她硬扯下他身上的棉被。「誰准許你可以躺在我的床上?快滾下來呀!」
「小心隔牆有耳喔!」他好整以暇地不動如山。
說得也是,她差點就忘了,太粗心大意啦!葉真紗倒抽了口氣。
「這是我的房間,床當然應該讓給我睡啊!」她壓低聲音道。
「誰鳥你?先佔先贏,各憑本事。」他絕不讓步。
「你真是一點紳士風度也沒有!」她輕斥道。
「那也要對方是個淑女才行得通,待遇好壞,因人而異!」他回擊道。
「像你這樣不懂得體貼女性的男人,誰嫁給你誰倒楣,我真替你未來的老婆感到同情。」她嘲諷道。
「擔心什麼?反正我日後要娶的女人絕不可能是你,你又何必在那杞人憂天?」他反擊道:「干你啥事!」
她嘴角一撇。「你這男人真不可愛。」
「再差勁也輪不到你來愛。」他又反將她一軍。
「臭美,誰稀罕去愛你啊?」她朝他扮了個鬼臉,真想拿顆枕頭悶住他那張囂張的臉。「也不自己撒泡尿照照,憑你哪配讓我葉真紗看上眼?作白日夢去吧!」
「別說是白日夢,我就算是不小心作了春夢,也不可能會衰到去夢見你。」他禮尚往來地對她擠眉弄眼。「除非……那是場惡夢。」言下之意是指她面目可憎一如夢魘。
「你……」她為之氣結。「算了,好女不跟惡男鬥!為了你這種貨色氣傷身子,未免太划不來了。就當作你是個幼稚無知的頑童,本小姐大人有大量,不跟你一般見識!」氣死可是驗無傷的啊!
「說真的,相識一場,給你個良心建議。」他突然一本正經地說道。
「啥狗屁建議?」瞧他狗嘴能吐出啥象牙?
「生氣多皺紋多,打肉毒桿菌可挺花錢的喔!乾脆我就好人做到底,以後都直接打你八折,算你賺到了。」
「你在詛咒我會老得快?」她兩手叉腰。「像你這種動不動就批評別人外貌的蒙古大夫,甭妄想賺我一毛錢。」
「話別說太滿,以免哪天閃了舌頭。像你如此孤陋寡聞的人,當然不認識我這位技術超凡的名醫。」他的口氣奇拽無比,令人髮指。「不過我這人向來秉持著『有醫無類』的救世精神,日後你來我的門診時,我絕不會公私不分,拒你於千里之外的。」
「我才沒那麼膚淺。」她不屑地說:「你別以為每個人都會盲目去追求那種虛偽不實的美麗假象,一個人的價值該取決於內心的智慧,外在的臭皮囊不過是用來寄生的工具罷了,不該本末倒置。」
「是嗎?」瞧她說得頭頭是道,他不禁坐起身子,揶揄道:「聽你振振有詞、口沬橫飛,充其量也不過是虛張聲勢而已,根本表裡不一!」
「你說誰表裡不一?」她慍怒地反問。
「當然是你。」他乾脆把話挑明,也好揭穿她的假面具。「你敢發誓,你現在的模樣是完全『天然』的嗎?」
「你這話在暗示什麼?」她蹙眉反問。
「你的臉難道都沒動過任何手腳?我才不信。」
葉真紗忍不住掌擊床板。「你把話講清楚,否則別怪我動手修理你!」
「我還是覺得你有整過型。」他坦白道。
她頓感可笑。「你認為我這張臉不自然?」
「不,很自然,至少以我專業的眼光判斷。雖然你的五官並非傾國傾城般完美,但是很有個性、很迷人。」
「那你又在懷疑什麼?」雞蛋裡挑骨頭嗎?
「不是懷疑,是迷惑。」徐恆目光爍爍地盯著她的臉。「在整型美容的領域中,我的造詣之高是連教授和前輩們都讚不絕口的。」他自豪道,隨即話鋒一轉。「可是,我卻在你的臉上找不出一丁點破綻,心裡頓時有些不服氣。」
她沒好氣地說:「你之所以會找不出破綻,是因為我根本沒整過型!」很盧欸!
「不可能,我不信。」他仍固執己見。
「你實在很番耶!」葉真紗已經很不耐煩了。
「你說謊!」他緊咬著不放。「你一定整過型!」
「你幹麼一直堅持說我有動過刀?真好笑,除了你的寶貝妹妹之外,這天底下難道就不可能有其他天生麗質的美女嗎?」她真懷疑他腦子裡裝的究竟是不是漿糊。
「換作別人的話,或許還有可信度,至於你……」他欲言又止。
「你少含血噴人!我葉真紗向來誠實,從來不說謊!」
「那我現在為何會待在這兒?」自打嘴巴了吧?
「你……這件事例外。」她臉紅了下。「我敢發誓,其他的絕無半點虛假。」
「我的質疑可不是空穴來風,而是親眼目睹。」
「你哪只眼睛看見我何時在臉上動刀的?」有眼無珠,乾脆改行去當盲人按摩師算了。「需要我去幫你找只可魯來導盲嗎?」她挖苦道。
「那是因為我看過你整型前的照片,與現在的你簡直判若兩人,鐵證如山不容抵賴。」他理直氣壯地說。
「照片?!」她一臉狐疑。「你真確定你所看到的是我本人嗎?」
她葉真紗何時冒出了什麼所謂「整型前」的照片,還不慎流落在外,被他這位可笑的「正義使者」拿出來說嘴兼批鬥?
「當然是你本人啊!而且還是你媽親手拿來給我看的,絕對是貨真價實的證據。」他回憶著。「那是一本厚厚的藍色相簿,年代有些久遠了。」
「厚厚的藍色相簿……」她努力回想著,終於得到了答案。「你指的該不是我那些小時候的照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