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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頁 文 / 路可可

    「子衿?」宋路平皺著眉,扶住她的身子。

    「我……沒事……」她想擠出一個微笑,顫抖唇角卻完全不聽使喚。

    「你的臉色很不好,要不要坐下來?」

    她仰頭看著他焦急的面容,艷容閃過一陣苦澀。

    「傻子,幹麼連在這時候都還對我這麼好?不是要分手了嗎?」她撫住他的臉龐,啞聲說道。

    「分手是因為寒心,而不是因為不在乎了。」他覆住她的手,深深凝視著她。

    「我們之間還有挽回的可能嗎?」她脫口問道,一瞬也不瞬地看著他。

    宋路平垂下眸,沉默了。

    易子衿苦笑地別開頭,狠狠咬住唇,懲罰著自己的自作自受。

    她現在知道了——原來一意孤行,單方面地做出決定,竟會那麼傷人啊!

    「你的臉色很差,我請梅姐先讓你回家休息吧。」宋路平望著她在彩妝之下,卻依稀可見備受打擊的慘白臉龐。

    「我真的沒事,我只是太震驚了……」她微聲說道。

    宋路平看著臉色蒼白的她,他張開雙臂,緊緊抱住了她。

    他突如其來地擁抱,讓易子衿胸口一窒。

    她伸手用力地回抱著他,把臉龐埋在他的胸前,深深呼吸著他身上的茶香,拚命祈禱著他能就此心軟,收回「分手」這句話。

    一會兒之後,她的下顎,被他的手指柔柔地拾起。

    四目相望,她的杏眸焦急,他的俊眼則維持著一貫的儒雅。

    「好好保重。」他說,輕輕地推開了她。

    易子衿的淚水霎時滑下眼眶。

    她緊緊握住拳頭,故作堅強地微笑著。儘管她的微笑可能比哭還難看也無所謂,她要他知道她沒傷得那麼重,她還站得起來。

    「你也好好保重。」她故意一聳肩,佯裝無所謂。

    宋路平沒說話,低頭在她額上印下一吻,轉身離開。

    易子衿看著他瘦高身影,雙腿再也支撐不住自己,她跌落在辦公椅裡,好半天都沒有法子移動。

    他們真的分手了!

    她應該要慟哭失聲,她應該要捶胸頓足,她甚至想直接昏厥過去。但是,她不能。

    因為她現在有比分手更急的事情要處理!

    易子衿拿起內線電話,打給梅姐,在下午請了病假——

    她必須到婦產科去驗孕!

    「天啊……」易子衿痛苦地低喃一聲,把臉埋入雙掌之間。

    雖然宋路平到了台灣之後,他們之間的親熱便不曾再使用過保險套,但是,她的避孕藥卻從沒中斷過啊……

    該死的,事情難道就不能簡單一些嗎?該死的避孕藥!該死的一切!

    該死的她!

    ☆☆☆☆☆☆☆☆☆☆☆☆☆☆☆☆☆☆☆☆☆☆

    這一晚,是宋路平在台灣的最後一場演出。

    謝幕五次,全場起立為他歡呼。他知道自己初次的台灣行,已經闖下一番成績。

    好多藝文界的朋友們開心地告訴他,說他重新熱絡了京劇市場,帶入了一批全新、年輕的觀眾。

    開普藝術已經在和經紀人推敲明年的檔期了,一切看來是事事如意了。

    宋路平當然很高興,但總沒法子開心到心坎裡,尤其是他在參加慶功宴,聽到梅姐說易子衿這幾天身體不適之後,他更是了無心緒,早早便以身體不適為由,回到了飯店裡。

    要打電話給她嗎?

    宋路平坐在床沿,拿起飯店電話好幾回,卻還是放下了電話。

    既然已經分手,既然是要她要一個人好好想清楚他們之間的一切,總不能才過了幾天,他就耐性盡失了吧!

    可她會不會病到沒法子打電話呢?還是,她當真是鐵了心想跟他分手呢?

    宋路平從床上站起身,焦躁地在屋內走來走去。

    他的時間不多了啊!沒法子在台灣再多待了啊!

    今天早上接到日本的電話,說是有一場臨時為地震災民而發起的慈善活動,就安排在下星期,他母親已經代為接受了。

    宋路平轉了身,大跨步走到飯店電話邊。

    嘟都、都都……

    宋路平被手機鈴聲嚇掉了手上話筒,他急忙衝到沙發邊,抓起他的手機。

    「喂?」是子衿嗎?

    「宋路平嗎?我是子衿的爸爸。」

    「易伯伯。」宋路平馬上正襟危坐了起來,語氣激動地喚了一聲。

    「我們家子衿怎麼了?」易伯倫劈頭就問道。

    「她怎麼了?」他站起身,不安地在屋內踱起圓場來。

    「她前幾天回家之後,就把自己關在房間裡,就跟她當初聽到她媽媽得到癌症時的情況一樣。」易伯倫著急地說道,嗓門很大。

    「我幾天前跟她提分手了。」宋路平扭緊眉頭,牢牢地握著拳頭。

    「原來你跟她提分手了啊……可是,她真的不對勁,臉色很差,看起來像是生病了一樣。而且,她向來最討厭喝中藥,昨天不知道為了什麼原因,突然拎了一大袋回來,要我每天煮給她喝。」

    「我現在就打電話給她。」所有的堅持,都因為她的不對勁而軟化。

    「她房間燈已經暗了,不如你明天十點到我們家樓下,按對講機找她吧。她妹妹現在不住家裡了,她姐姐那時候也已經去上班了,家裡沒有人會吵你們。」

    「謝謝易伯伯。」宋路平拿著電話,鞠了個躬。

    「真要謝,等你真成了我女婿之後,再來謝我吧。記得找一個好一點的理由,別讓她以為你的分手只是一場兒戲。」易伯倫歎了口氣,掛上電話。

    宋路平放下手機,心裡更亂了。

    他坐在沙發裡,狼狽地抱住頭,弓著身子,平素的優雅舉止早已不見蹤影。

    他放不下子衿,擔心她會不會想不開:煩惱她是不是因為和他分手,而弄得憂鬱;懊惱她心中有事,為何不和他說?他們平時不是無話不聊嗎?

    「子衿……」宋路平用力地捶下了沙發扶手,腦中還是一片亂。

    他盤起腿,嘗試想以簡單的打坐讓自己平靜一些。畢竟,兩個人都亂了陣腳的話,是沒有法子處理問題的。

    一個鐘頭過後,當心情略微平靜的宋路平再睜開眼睛,時間已經是凌晨兩點了。

    為了將身體調養在最適合唱戲的狀況,向來不熬夜的他,其實應該睡覺了。

    可是,明知道此時多擔憂無濟於事,但要他真的完全放下心事,倒頭就睡,他也實在是做不到啊!

    時鐘走過了兩點、三點,唱了一晚戲的他,好不容易才在倦極的狀況之下,沉沉地睡去……

    第八章

    天亮了!

    易子衿躺在床上,看著窗外的日光滿滿。

    她從床上坐起身,腰酸背痛到沒法子再繼續窩在床上裝懶。

    簡單梳洗後,她拿起毛筆,無意識地寫著一遍又一遍的心經——

    是諸法空相。不生不滅。不垢不淨。不增不減……

    她現在根本沒法子去領悟裡頭的空性道理,因為她如今完全靜不下心來,她的心已經被掏空了。

    和宋路平在一起之後,她一直在吃避孕藥,但還是懷孕了。

    更可怕的是——

    婦產科醫生認為她必須拿掉孩子。

    因為她所服用的是高劑量的避孕藥,孩於是畸型的可能性極高,醫生並不建議她生下孩子。

    拿掉一個懷孕一個月的胚胎,對她而言,是最小的傷害。

    前天,她在醫生的建議下進行了手術。

    她一滴眼淚都沒流,但她的心卻碎了。

    怎麼可以說那只是一顆胚胎呢?胚胎也是一個生命,他原本也有機會長大的啊!雖然明知拿掉他,是減少苦難,但她的心怎麼可能會不痛呢?

    易子衿辣紅了眼眶,她狠狠咬住手背,不敢讓自己哭出聲來。

    一切錯,都是她的錯。

    如果她不是因為貪歡,今天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

    醫生說,很多夫妻也經歷過這樣的問題。後來,要不就放棄吃避孕藥,改用其他方式,要不就是結紮。

    如果她是在已婚的狀況,她可以說自己是因為還想在事業上衝一衝,還沒法早用心思在孩子身上,所以才吃避孕藥。

    但是,她的避孕,純粹是因為她只想享樂,並不想因為懷孕而被迫結婚……

    這兩種情況的自私程度,並不相同啊!

    她覺得現在的自己,面目可憎。

    一記痛苦悶哼衝出咽頭,易子衿狠狠咬住唇,衝到窗邊曝曬在陽光之下。

    亮晃晃的太陽刺得她睜不開眼,可她卻不願移開視線,懲罰地硬逼著自己站在原地不動。

    鈴鈴鈴……

    手機鈴聲響起,她卻不想接。

    如果是宋路平打來的電話,要她跟他說些什麼呢?

    叮噹、叮噹——

    對講機的鈴聲在客廳裡響起。

    是家裡的人忘了帶鑰匙吧?易子衿勉強移動腳步,走出房間,接起對講機。

    「喂……」她有氣無力地說道。

    「子衿。」宋路平低柔聲音悠悠地喚著。

    易子衿握緊對講機,心口頓時一涼。

    「你……」她的雙唇輕顫著,心裡頓時悲喜交集。

    「我在你家樓下。」他說。

    天!易子衿閉上眼,倚著牆壁,無聲地痛喘著氣。

    他是來找她復合的嗎?可現在的她,又有什麼臉去見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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