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頁 文 / 夏臾
董向濡皺了皺眉,小小聲的:「吃了這一塊就好,好歹是我媽夾給你的,你不吃就太不給她面子了。」接著他聲調轉趨柔和:「不要這樣,晚一點我們去吃你喜歡的東西好不好?」
田蜜蜜欲哭無淚,卻不敢聲張,而且董向濡又待她如此溫柔,她再不配合似乎就太不識抬舉了……她咬了咬牙,最後一鼓作氣的將那一塊紅艷艷的大腸吞入口中。
大腸太有韌性,田蜜蜜吞都吞不下去,一股子嗆辣自她的舌間蔓延至四肢,她感到不適,幾乎想吐,可她硬逼自己咀嚼。不知是因為太辣還是因為其它原因,淚水自她眼眶冒出,可田蜜蜜硬是伴著大腸吞下,樣子很是可憐兮兮。
董母見狀,歎了口氣。「好了好了,不敢吃就不要吃,別人看了還以為我在虐待你呢。」
田蜜蜜垂下頭,大氣不敢吭一聲,董向濡忙打圓場:「沒關係沒關係,吃辣這種事是可以訓練的嘛,要蜜蜜一時半刻吃下去太勉強了。」
不,她就是不喜歡吃辣,這一輩子怎樣都不會喜歡的。田蜜蜜在內心咕噥,可繼而她又覺得好笑了,橫豎董向濡的女友不會是自己,她就算不喜歡吃辣又有何要緊?
驀地,她有一些不明白自己為何會坐在這裡了。
於是,一場算不上太和藹可親的「鴻門宴」便在田蜜蜜的虛脫下結束,她和董向濡走出餐廳,董向濡看了一下表。
「啊,我忘了今天晚上和我女友有約……蜜蜜,抱歉,我下次再請你吃飯好嗎?」他向田蜜蜜作了一個「抱歉」的動作。
田蜜蜜笑笑。「沒關係啦,不用特地請我吃飯的。」
「那可不行。總之這一頓飯我是請定了。」董向濡拍拍胸膛,做出保證。「那……你自己回去沒問題哦?我給你坐計程車的錢好了。」
「不用了。」田蜜蜜搖搖頭。說真的,她已經習慣了,董向濡對她很好,可那是在沒有其他人的前提之下,現在他有女友,女友自然是他的第一。「我想逛逛街再回家。」
「也好。女人要多逛逛街才好。」董向濡道:「你看你今天這個樣子漂亮多了,和平日的土樣完全不一樣……」忽然他手機響了,他接聽:「喂?結束了……好啦好啦,我等一下到,你再等等……好好,抱歉抱歉。」
不問也知道電話另一端的人是誰。董向濡掛了電話,樣子受不了的大歎一口氣。「任性得要死。唉,如果我的女朋友真是你就好了。」他搔搔頭,準備向停車場走去。「那你一個人小心啊,回到家打個電話給我……」
「砰」一聲,田蜜蜜感到腦中有什麼東西壞掉了,她眼珠子瞪大,瞅住董向濡無所覺的樣子。她明白,他是真的不知道自己剛才那句話的殺傷力有多大,所以才能這樣若無其事的說出口。然而她是真切的受到了傷害,有些一直忍耐一直壓抑的東西似乎快要控制不住,像要化作什麼東西跑出來……
瞬間,她眼前一黑,一道熟悉的男聲自她頂上響起:「她不是一個人,我會送她回家的。」
「嗄?」董向濡愣住。「你不是那個……那個面無表情的正職嗎?你怎會在這?」
董向濡的疑問也正是田蜜蜜想問的。原來遮住她眼睛的是嚴信桾寬大的手掌,他壓著田蜜蜜的眼,臉上的表情冷峻到不能再冷峻。
「我來接她的。我怕有人會丟下她一個人回家。」那個「有人」是誰……自是不言而喻。
董向濡被他凌厲的眼光看得有些不知所措,他不由自主地後退。「呃……這樣啊,那正好,這樣我就不擔心了……我先走一步了啊。」他轉而跑開。
「呃……信桾啊,你的手……」
只見嚴信桾的手一直放在田蜜蜜臉上,田蜜蜜看不見東西,有一些不安,剛剛蓄勢待發的情緒因嚴信桾突如其來的舉動而煞住了,她感覺自己冷靜了一點。
「信桾……」
可嚴信桾的手從頭到尾沒有放開的意思,他臉色難看到不能再難看,儘管一路上跟蹤,可來到目的地卻是不得其門而入——那是一間高級川菜館,沒有事先訂位是進不去的。
他唯有焦急的在門外等,好不容易等到田蜜蜜他們出現,想不到……見到的竟是那樣讓人發火的一幕。
「你為什麼一定要這樣勉強自己?」
「嗄?」
「你喜歡他不是嗎?你這樣難道不會覺得痛苦?」
這一下田蜜蜜瞪大眼,渾身上下冒出一種冰冷的感覺,她不知從哪兒來的力氣將嚴信桾推開,以不可置信的眼神望住他。「你……我……」
嚴信桾眼尖瞄到餐館的侍者似乎要上前關心門口的騷動,明白這兒不是久留之地,他二話不說拉著田蜜蜜的手。「走。」
走?走去哪?
田蜜蜜不解,嚴信桾也未說明,只是拉著她的手快速離開餐廳門口,然後一直走一直走,走到附近一處小公園才停下。
田蜜蜜一路被拉著走,幾度踉蹌,她走得上氣不接下氣,今天一天發生的事實在太急轉直下了,她太感到疲憊,疲憊到後來只剩下茫然,抑或是不知道現在是怎樣一種狀況,而她應該要露出怎樣的表情才適當?
嚴信桾就這樣一直瞅著她呆滯的臉,最後說了一句:「哭吧。」
「……咦?」
「你不是想哭嗎?」嚴信桾毫不客氣的指出:「他那樣對待你,你不痛苦?」
「你……我不懂……」
田蜜蜜震懾,眼下的氣氛太一觸即發,她想要藉由笑容來掩飾,可嚴信桾一點也不配合。「別裝了,你明明想哭的不是嗎?」
就在剛剛,他看到田蜜蜜瞠大眼,彷彿淚水就要自她圓潤而幽黑的瞳眸中滲出,他看得氣苦,不希望那個男人看見她哭泣的樣子——他不值得——在嚴信桾的理智尚未作出決斷之前,他的手掌早他一步,阻止了她的眼淚。
可他知道她不是不想哭的,該哭不哭,那樣的淚水積壓太多會使一個人由內而外漸漸腐朽的,或者狠一點,他要田蜜蜜狠狠地哭,他要田蜜蜜哭出來,面對現實,面對那個男人一點也不在乎她的現實,然後……
把那個該死男人的一切和著淚水排出她的體外,再也影響不了她一分一毫。
他私心這樣想望。
可田蜜蜜不懂他這樣的想法,她想裝作沒事,但嚴信桾那樣直截了當、那樣不留餘地的指出她心中死也不肯承認的事實;她想逃避,可嚴信桾不許,好不容易收回去的眼淚像是猛獸一般叫囂著想出來想出來……她眼眶一痛,剛剛嚴信桾那樣不容否認的一句話在她腦海迴盪——
「你喜歡他不是嗎?」
是的,她喜歡他,好喜歡他,一直都只喜歡他。
可那個人……卻絲毫不曾喜歡過自己。
完全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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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和董向濡算是一般人所謂的「青梅竹馬」的關係。小時候一段時間他們曾是鄰居,天天玩在一起,董向濡和其他討人厭的男孩子不一樣,他又高又帥,從不欺負她,總是保護她不受其他小孩欺凌,待她就像是對待自己妹妹一般,好得不得了。
「喏,蜜蜜,這個給你,我只給你喔,你不可以告訴其他人。」這是小時候的董向濡常常說的一句話。
「蜜蜜這個名字有什麼不好了?你們再欺負她,我絕不原諒你們!」
他拳打腳踢的趕走了一群欺負田蜜蜜的男孩子。
這樣天真單純的關係是何時開始變質的呢?田蜜蜜自己也不知道,只知道升上了國中、搬了家,大自己一歲的董向濡不喜歡她在別人面前同他說話,老是愛理不理的,很冷漠,可一旦旁邊沒有別人,他就會變回小時候那個總是照顧她、保護她的好哥哥。
她不明白董向濡這樣人前人後的差異是何因,董向濡說是田蜜蜜太土又太傻氣,別人若是知曉他們關係他會沒有面子。
她想,啊,原來是這個緣故啊。單純的田蜜蜜不希望董向濡因自己而受同儕輕視,也漸漸的養成了在人前不靠近他的習慣。
尤曼縈常常看不過去,忍不住又是一陣好罵:「你白癡啊!你當你在演『驚世媳婦』?!現在不流行這一套了啦!大家都嘛要開心甜蜜的,沒人要看悲慘的,就你一個人食古不化,還在搞悲情那一套!」
說了這樣一大串,無奈田蜜蜜一點也沒有聽入耳,尤曼縈到最後也只有冷冷拋下一句:「好一個癡情種子,拜託別長出雞屎籐就好。」
不諱言地,私下的董向濡非常非常溫柔。有一次她感冒,任性大哭要吃好遠好遠一家店的芋頭餅,連父母都覺得麻煩而叫她放棄,可只有董向濡一個人坐了好久好久的車,千里迢迢買了她想要的芋頭餅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