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頁 文 / 澄淨
她緩步走到齊君徹面前,帶著一絲緊張的微笑,親手將錦盒交到他手中,「打開看看。」
「現在就能開嗎?」齊君徹難掩緊張地問。
爹、娘及姊姊們還在世的時候,他在壽誕時都會收到禮物,而這幾年來也不是沒經驗,但從來沒有一次讓他這麼期待想知道賀禮的內容。
「請。」袁靜紫比了個手勢。
當錦盒被打開時,其餘四人不約而同倒抽一口氣。
「這是……」
望著靜靜躺在錦盒中那四尊栩栩如生的木頭雕像,齊君徹的神情只能用目瞪口呆來形容,其他人也沒好到哪裡去,同樣是一臉的震驚與欽佩。
「怎麼樣?好不好看?」袁靜紫的語氣充滿連自己都未察覺的不安。
「是你親手刻的?」齊君徹簡直不敢相信。
「刻得不太好,還請大家別見笑。」紅霞染面的袁靜紫赧然道。
「嘖嘖!小仙女,看不出來文文弱弱的你還會做這些東西呢!」武修齊說出大家共同的心聲。
「以前閒來無事的時候看著別人做,也跟著學了一點,但功夫還不是很到家就是了。」袁靜紫淺淺一笑,解釋道。
「真是人美手也巧,將來誰娶了你誰有福氣!」石鳴遠連聲讚道。
聽到這話,袁靜紫一張俏臉更是漲紅,分不清楚是害羞還是心虛,她忙轉移話題道:「四尊雕像的神情和姿態各不相同,分別象徵著喜怒哀樂四種情緒。」
「真的耶!」石鳴遠湊近看仔細後,驚叫道:「真是活靈活現哪!」
「小仙女,你也教教石頭吧,哪天他走投無路,也好有個一技之長,到市集賣藝去。」武修齊開玩笑道。
「這什麼話!你別咒我!」石鳴遠沒好氣地瞪他一眼。
「這些雕像神態逼真,彷彿具有生命力似的,哪天誰犯了錯,就將刻著寨主憤怒表情的那個拿出來嚇他們。」霍青芙也忍不住說起笑來。
「你對我的相貌及神態觀察得也太仔細了。」凝眸盯住袁靜紫,齊君徹這句話不曉得是讚美還是埋怨。
袁靜紫則是含笑不語。也該算是自己有幸,因為齊君徹的每一種情緒幾乎都毫無保留的在她面前呈現過,才能讓她刻得這樣維妙維肖,贏得眾人稱讚。
「不過,是很棒的禮物。」齊君徹由衷道,黑眸深處有著難掩的感動。
「既然你喜歡,那我也算對得起青芙柿姊的信任了。」有他這句話,袁靜紫覺得這陣子來日夜趕工的辛勞不算什麼了。
她很高興他喜歡自己拚了命想留給他的紀念。
「傻靜紫,你的別出心裁真的很厲害呢!要是我們,可能想一百年也想不出這樣的禮物。」霍青芙嘉許道。可惜這樣一個靈巧的女孩兒與寨主無緣……
「難怪這幾天看到你,總覺得你的手紅成一片。」齊君徹恍然大悟。而這些都是為了他……這一點讓他望著袁靜紫的目光更柔了。
「對女孩子來說,做這等木工的確是費力了些。」石鳴遠不得不承認這一點。
「我會好好保存的。」齊君徹鄭重地承諾。其實,他更想保有的是眼前的她。
此話一出,其他四個人臉上的笑容又是一僵。
該是結束的時候了,能親手將禮物交給他,並確定他很喜歡,這就夠了,也算為自己在這裡畫下一個完美的句點。袁靜紫咬咬唇,狠下心來扯閒話題問道:「對了,不曉得橋修得怎麼樣了?」
「最慢後天就會好了,順利的話是明天。」這兩天負責建工的武修齊老實回答。
只要是明眼人都能發現齊君徹的俊臉微變。
袁靜紫故意忽略這一點,而是裝出天真無邪的感激笑容道:「我也要說謝謝,謝謝大家這麼盡心盡力地幫我、照顧我。」
「好了、好了,快別再說了,你再說姊姊就要掉眼淚啦。」冷靜程度向來不亞於齊君徹的霍青芙忙不迭跳出來打圓場,並搶先一步制止氣氛可能會失控。
「對啦,小仙女忙了這麼多天,應該很累吧?要不要早點回房歇著?」武修齊幫腔道。
「嗯。」袁靜紫不敢再看齊君徹,而是對其他人笑道:「那我先回房了。」
聽到她說累了,齊君徹忙收起剛剛的落寞,不再勉強她。「累了就快去休息。」思及她一刀一刀地鑿刻著木頭的情景,他就忍不住感到甜蜜。
在袁靜紫與霍青芙並肩離開後,武修齊開口道:「寨主,咱們要繼續慶祝嗎?」
她的心意的確定值得慶祝,不過齊君徹心中卻另有打算。「你和石頭去陪其他弟兄喝兩杯吧,我先將這個拿回房間。」
見他小心翼翼、唯恐損害到袁靜紫所送的禮物的模樣,另外兩個人也只能互相交換個眼神,點頭稱是後,聽話地退了出去。
門裡,齊君徹看著那四尊自己的雕像一遍又一遍,唇角的笑意不斷;門外,武修齊與石鳴遠則是相對無言。
該是就寢的時刻了,但袁靜紫仍坐在燈下,雙手撐著下巴發呆,因為她一點睡意也沒有。
想到即將要返家與三王爺拜堂,她就忍不住長吁短歎……唉,當初為什麼不阻止父母答應三王爺的提親呢?她心中盈滿懊悔。
突地,一陣笛音悠悠響起。
「是誰這麼晚了還在吹笛……」她推開窗戶一看,但見坐在月下的不是別人,正是齊君徹。
他怎麼還會在這裡?她心一驚,直覺想關上窗,但他已經瞥見她,加上她也很想見他,因此只好推開門走了出去。
「怎麼還不睡?」她乾笑著問。
「你不也還沒睡?」他凝睇著她反問。
「我是睡著,又被你的笛聲吵醒的。」袁靜紫雞得淘氣地開他玩笑。
「別騙我,你明明還沒睡。」齊君徹笑著拆穿她的謊言,「我在這兒半個時辰了。」
「你一直觀察著屋裡的我的一舉一動?」袁靜紫睜大一雙星眸,驚訝地問。
「我沒那麼不正常,別把我說得像登徒子似的。只是看到窗上還映著一抹獨坐的人影,因而這麼推測。」俊逸的唇角爬上幾道笑紋。
她偏著頭嗔道:「要是我已經入睡,你在這兒吹笛豈非將我吵醒了嗎?不,不止我,還有青芙姊姊以及其他人……」
「大多數的人還在前頭喝酒,今晚可能會鬧通宵吧。青芙房間的燈已經滅了,我知道她睡著了,青芙怕黑,都是臨睡前才捻熄燈火的,而她一旦入睡,除非睡到足,否則是很難被吵醒的。」齊君徹不慌不忙地答辯。
「你倒是很瞭解嘛。」她半帶取笑地道。
「相處了十幾年,要知道這些並不是太難的事。」俊容上的笑容淺淺。
「或許是我們相處的時間還不長吧,我倒是不知道你還會吹笛,而且吹得極好。」袁靜紫真心讚美。手持玉笛的他和手持長劍的他雖是截然不同的兩種風貌,卻都同樣俊朗懾人,也讓她更為不捨。
「那是因為我還沒機會告訴你。」他微笑著說:「我爹教我練武,我娘則是教我吹笛,讓我在難過傷心的時候,能藉由這樣的方式排遣悲懷。」
「你的笛音很溫柔,相信令堂一定也是個婉約的女子。」她柔聲道。
「她的確是……」齊君徹眸光一遠,似乎又掉入深深的回憶裡。
怕他再度想起傷心的往事,袁靜紫忙不迭開口轉移話題,「你猜我在刻那幾個娃娃的時候,哪一個你的難度最高?」
「裡面還有難易之別嗎?」齊君徹微睜著深邃的眸子問道。
「當然有。」
「是怒嗎?因為生氣時整張臉幾乎都皺在一起,自然不容易雕刻,是嗎?」他笑笑說出推論的理由。
「不是。」她搖搖頭,宣佈答案:「是樂。」
「為什麼?」這回換齊君徹發出疑問了。
「因為你很少真正開懷的大笑。」她深深地凝視著在銀色月光下那張俊美的容顏,有絲悲傷地道。
齊君徹唇角輕揚,「以前我幾乎天天都會在半夜被惡夢驚醒,但說來也奇怪,受傷期間喝下你調配的藥後,惡夢出現的次數少了很多,雖然還是會夢見一些,但至少特別慘烈的畫面就很少出現了。」
「應該是那些幾味藥材有穩定心神的作用吧。」她直覺想到的解釋是這個。
「我倒認為不只是藥材的緣故,還有你。」他凝視著她的小臉,柔聲喃道。
「是嗎?」袁靜紫要自己鎮定下來,切莫表露過多的情緒,免得讓他獲悉她的真正心思,破壞她好不容易完成的「告別儀式」。
齊君徹本來還想說些什麼,但為了避免多言的結果是冒出要她留下來之類的要求,忙不迭將到了喉頭的話重新嚥回去,改口道:「如果日後我又作惡夢了,我會記得上保安藥鋪找你拿藥的。」
其實,即使是無病無痛,他也一定會去找她,這輩子首度認定一個女人,他絕對不會輕易放開她的手!
袁靜紫輕淺地笑了,那笑卻帶著一抹苦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