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文 / 心寵
穆展顏羌爾,「好,我替你去仲州走一趟!咱們互相幫忙,如此交換,倒也省了各自的尷尬。」
「的確,有些事情,當事人不好開口,換一個人去說,卻輕鬆了許多。」花亭風附和。
兩個男子相視而笑。青梅酒的香味散逸出來,兩人似乎愁結立解,舉起酒杯,開心對飲。
第一章
這一箭利而准,深深地射入了他的左胸,為何,他卻仍未斷氣?
她翻遍了醫書,沒有找到類似的病例。
最初在洞穴裡發現他時,她以為他已經死了,但靈敏的耳朵聽見了他微弱的鼻息,她難以置信地俯下身子,傾聽他的心跳——心跳猶存。
那顆被利箭射穿的心,竟如此強勁?
不,不對。
利箭只是射穿了他的胸膛,沒有射中他的心,因為他的心與常人不同。
常人在左,而他的在右。
異樣的軀體挽救了他的性命,否則,他早已是箭下之魂。
自己雖然長在寧靜的小鎮中,沒見過多少世面,但從他流淌若河的鮮血,她亦可以想像,之前他一定遭遇了一場殘酷的惡鬥。
幸好,她懂得一些醫術,幸好,她的小屋就在山下,可以就近診治他。
「呵……」半個月過去,他總算有了一些動靜,緊閉的雙眼終於微睜,喉間發出些許呻吟。
「你醒了?」
她看著他俊美絕倫的臉龐,對他發出微笑。
一直待在寧靜的小鎮裡,她沒見過多少男人,但一看到他,就知道「俊美絕倫」這個詞是為他量身訂造的。
他比世上大多數女子都漂亮——或者說,他絕對比世上大多數人都漂亮。
守護他的這些日夜裡,她就這樣花癡一般盯著他沉睡的俊顏,一點也不感到無聊。
「你是誰?」穆展顏微啟的雙眼流露出詫異的神色,略微不安地四下望了望,「這……l這是哪裡?」
「這是永安鎮的郊外。」她說。
「你救了我?」或許因為她臉上的善意,或許因為他發現了自己胸口纏著的繃帶,自行得出答案。
「不,應該說是你的心救了你,我只不過幫你止了血而已。」她謙虛地答。
其實,想殺他的人,除了那一箭,還給了他無數致命的重創,他的肩骨、肋骨、椎骨、腿骨均受創,一開始。她並不確定自己是否真能救活他。
「我的心?」
「對,你的心生得偏了,所以那一箭並沒有射中你。」
「你是女郎中?」他摸摸傷處,感到疼痛漸退,不如先前劇烈了。
「不,我只是看過一些醫書而已,」她的回答讓他愕然,「你是我的第一個病人。」
「第一個病人?」他差點驚呼出聲。
「我從前只幫小貓小狗治過病,你是我治過的第一個真正的人。」她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去。
穆展顏怔愣良久,忽然露出莞爾的神情。「看來,你真是治病救人的天才!」
「公子不責怪我魯莽嗎?」她有些意外。
「你救了我,我感恩還來不及,怎麼會責怪?」他望著窗外的黃昏夕照,「如果沒有你,我可能早就死在荒郊野外了。」
「公子,千萬別這樣客氣。」她猶豫著開口,「敢問您尊姓?家住何處?以便小女子前去通知您的家人。」
「我的家人?」他想到什麼,並沒有直接回答,「對呀,應該早些通知他們的,以免他們擔心……姑娘,你可以幫我一個忙嗎?」
「公子請儘管開口。」
「你發現我的時候,我是否躺在一個山洞裡?」
「對,我那日採藥,正巧路過那裡。」
「姑娘可否再去那個山洞一趟,在巖壁上寫下我如今所在,我的家人自然會找來。」
「這樣啊?」她詫異他如此詭異的做法,卻沒有多問。
從他的衣著打扮,從他受傷的遭遇,她能感到他與這鎮上的人是完全不同的,所以,就算有什麼詭異的舉動,也不足為奇了。
「那麼,我該刻些什麼字呢?」
「不是刻,是寫。」穆展顏指了指被她晾在椅背上的長袍,「那袍袖裡有金粉,你用手沾一些,便可以在巖壁上寫字。」
「哦。」她點點頭,翻開袍袖,果然發現其中有一隻小小的錦囊,囊中裝著亮閃閃的碎末。
「不過你寫字的時候要快,因為字跡會馬上褪去。」他又說。
「我知道了!」她拍手笑,「然後你的家人用另一種東西往那巖壁上一撒,就可以看到我用金粉寫下的字了!」
「你怎麼知道?真是冰雪聰明。」他訝異之後不由讚歎地點頭。
「不是我聰明,而是寫書的人見識廣,剛才那一招我是從書上看來的。」她又謙虛地回答。
「今日天色已晚了,你明日再去吧。」穆展顏柔聲道。
「呵呵,我也沒打算今晚就去呀!」她調皮地對他吐吐舌頭,「我還要燉雞湯呢!」小手輕輕替他把被子拉好,「你先睡一會兒,我去殺雞。」
她的手有一股草藥的清香,她整個人,也有一種人淡如菊的美麗。
這些日子以來,被疼痛折磨的他,本來不曾有好眠,但在輾轉煎熬中,他矇矇矓矓聽見她安慰的話語,便似敷了清涼的良藥,灼熱的痛苦頓時減輕了不少。
她跟自己從前身邊的女人是完全不同的,就像這山澗裡徐徐的清風,他從未領略過的清風。
穆展顏嘴唇泛起淺笑,聽她的話閉上眼睛,等待美味的雞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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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一到仲州就發生這樣的事?
似乎有人知道他會來,潛伏在路上,使出狠招,招招意欲斃他的命。
他不相信這是普通的流匪所為,因為對方的目的很明顯不是他的財物,而是他的性命。
他也不相信這是仲州的亂黨所為,因為亂黨不可能知道他武功的弱處,下手如此快而準。
儘管對方蒙著面,而且盡量隱瞞了真實的武功路數,但他仍能覺察,對方是一群大內高手。
那一場浴血的奮戰如同噩夢,他希望自己可以永遠忘記。他只記得貼身的侍衛一個個倒下去,四周的碧草如茵被染成血腥的殷紅。
鐵鷹是惟一跟他突出重圍的人,身負重傷的他已經瀕臨昏迷,鐵鷹把他安置在山洞裡便獨自下山去了。他去搬救兵的同時,引開那些殺手,但他去了一天一夜仍沒有回來。
傷口越發炎熱,碎裂的骨骼使整個身體有一種支離破碎的感覺,他甚至覺得,手腳已經不再是自己的了。
他硬撐著等待鐵鷹回來,但終究沒有等到——閉上眼睛的一瞬間,他以為自己必死無疑。
但奇跡一般,他重新活過來了,而且是在一間清幽的小匡異。
迷迷糊糊的,他能感到有一雙纖纖素手在照顧著他,餵他湯藥,替他擦洗傷口,輕輕把被子蓋在他的身上……
他很想看看這雙手的主人,所以他給了自己很堅強的意志,拚命抓住生命的浮萍,不讓自己墜入死亡的深淵。
終於,他醒了,看到了她。
她跟自己想像中的一模一樣,很美,但不是艷麗逼目的美,而是一種野草閒花般的美。
她的一顰一笑,一言一語,如水般滑落他心裡,沒有初次見面的陌生感,反而像久識的朋友。
但今天,她似乎跟平時有所不同。
他從沒見她穿過如此鮮亮的衣衫,兩頰甚至抹了胭脂,頭髮梳理得很精緻,一支金釵穿過烏黑的髻,髻邊有一朵絲絹堆的花。
雖然比平日明麗了許多,可他還是喜歡她平時淡雅的模樣。
她坐在一旁細細地打量自己,彷彿是第一次看見他,兩眼裡有一種審視的神色,讓他感到全身都不舒服。
她這是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不對勁的事情嗎?
「哎呀,你醒了?」她露出不同以往的甜甜粲笑,指了指一邊的桌子,「雞湯燉好了,你要喝嗎?」
他點點頭,但她並沒有像平時那樣把湯端給他,反而仍舊閒坐在椅上,像一個從不會端茶送水的千金小姐。
他雖然心中詫異,但沒有多說什麼,艱難地舉起雙手,想要去端那碗湯。
畢竟她不是自己的僕人,之前餵他喝湯是出子一片好意,現在不喂,也是她的自由。
見穆展顏如此艱難地掙扎,她思索片刻,忽然恍然大悟地說:「哦,對了,我該餵你才對!」於是這才起身端起那碗湯,一勺一勺舀了湯水,遞到他嘴邊。
但那端湯的手不似往常熟練,像是怕燙一般,小心翼翼的,那遞到他嘴邊的勺也顫巍巍,不時潑出湯水。
他很想問問她的手怎麼了,是否受傷了,但終究還是忍住,只說:「姑娘,我托你送的信,送到了嗎?」
「信?」她臉上露出莫名其妙的神色,敷衍地點點頭,「放心,當然送到了。」
她當真去了那山洞?他很懷疑,但依然忍住沒有再追問。
畢竟她救了自己,已經讓他感恩不及了,就算她無暇去辦那件事,他也不會有任何怨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