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拚命十三郎

第12頁 文 / 雷恩那

    儘管迷離,「三幫四會」統合的大事仍不斷進行中。萬事起頭難,難的那一部分已然度過,在敖老大重整勢力、定下盟規後,江湖人行江湖事,不擾尋常百姓,雙方且安然相處。

    桂元芳在這一季秋裡,時不時會與敖靈兒和趙芝芸出船同游,還曾領著她倆兒回「湖莊」去,在莊子裡住過兩、三日。

    她變得也愛偷瞧趙芝芸,明裡暗裡的,拿一種深思的眸光覷著那張病顏。

    我十三哥喜愛你。

    他嘴笨,說不出口。

    你喜愛他嗎?

    你……你能喜愛他嗎?

    幾次三番,那些話在她舌尖滾動,梗住她呼息,她幾要問出,把心一橫、豁出去了,痛快地吐將出來,她幾要做到了,卻仍是敗在她的私心。

    下一回吧……下一回,她定能辦到。江湖兒女得大方豪氣,有了那種可怖又可憎的私心,算什麼啊?所以,再多給她一次機會吧,她會辦到的。最後,她總這麼告訴自己。

    這個秋,靈兒的視線亦同她一樣,常黏在芝芸身上,只是靈兒看得比她大方,也時常看到入神,那雙亮得有些嬌蠻的眸子儘是憐惜,憐惜下掩著憂懼。而芝芸發覺後,會柔柔笑著,抬起虛弱的手揉亂靈兒那頭飛揚俏麗的短髮。

    直到秋盡,冬的氣味襲來,桂元芳終於意會了敖靈兒在憂懼什麼。

    小雪的那一日,芝芸走得十分安詳,從此無病無痛,鵝蛋臉兒猶帶著一貫的淺笑,墨黑的睫像兩隻定佇不動的蝶,陪她一塊長眠。

    按著她生前的意思,身軀燒作骨灰,撒在與她纏綿一生的江河。或者,在月光溫潤的夜裡,魂魄歸來,也能傾聽兩岸的竹音。

    桂元芳始終沒把那些話問出口。

    趙芝芸長眠在江底的那個寒夜,韓寶魁在水岸坐了一整晚,她陪著一縷芳魂和一名若有所思又若有所癡的男人也坐了一整晚。

    兩人皆無語,只是對著寒江與清月飲酒。

    那一晚,桂元芳初嘗醉酒滋味。

    當真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嗎?她狂放一醉,拚卻一醉,抱著酒罈子瘋瘋癲癲、癡癡傻傻、哭哭笑笑,喃著胡話。「十三哥……十三哥……原來剝了殼,桂圓的心真是黑的,黑的呀……下流!下流!我盼著他倆無緣無分,盡此一生……呵呵,最好永不碰頭!嗚嗚嗚……沒有、沒有,不是有意的……芝芸,我沒想咒你死,沒想的……」

    桂元芳醉倒在韓寶魁懷裡,感覺芝芸來過。

    她驚喜萬分,想抓住那抹朦朧的影,把一直沒問的話傾出,可雙手揮啊揮,如何也抓不牢,只隱約記得,芝芸仍然美麗,溫潤如一地月光。她來過,又走了,走時對她留下一抹了然笑意……

    第六章

    「我心痛。」小姑娘難得垂頭喪氣,唇畔有小梨渦,笑得苦苦的。

    「為什麼?」大叔生得矮壯,蓄著落腮鬍,頭頂卻光溜溜沒見一根毛。

    「我太風流了,所以心痛。」小姑娘搖搖頭。

    光頭大叔忽地拊掌,兩隻巨掌拍得好響。

    「嘿嘿,你九成九被踩中罩門了。」

    「我沒練『金鐘罩』,也沒練『鐵布衫』,哪有罩門?」

    「唉啊,風流啦,那便是你的罩門。」大叔泛銅光的巨掌摸摸自個兒泛銅光的腦門,還「啪啪」拍上兩下,語氣可自豪了。「像俺這樣,光溜溜、響噹噹的一顆銅豌豆,三千煩惱絲盡除,不風流,心不痛,才是王道。」略頓了頓,銅光大手改而搔著落腮鬍,沉吟過後又道:「唔……不過話說回來,人不風流枉少年,去吧,你還是風流去吧,俺相信,風流過的桂圓,也還是桂圓,不會變紅棗。」

    受到激勵,小姑娘雙肩一整,深深呼息,發痛的胸臆間充滿豪氣。

    「好!聽你的!風流就風流,心痛就心痛,我豁命出去,跟他拚了,不怕!」

    大叔虎目含淚。「好孩子!真是爹的好孩子!見你這麼受教,爹走路都有風。」

    「我是你小師妹,不是你孩子。你是我六師哥,不是我爹。」

    「是、是這樣嗎?」

    「是。」這會兒,梨渦笑得一點兒也不苦,很甜。

    「嗚……痛痛痛!好痛!心好痛!你好下流,幹麼硬戳俺罩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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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年後

    一人獨釣一江秋。

    拿著自製的細竹竿子獨釣的姑娘難得這般安靜,坐在江邊,靜踞的姿態如老僧入定,彷彿江面上有如何吸引人的玩意兒,值得她瞧癡。

    已習慣她笑語如珠、活蹦亂跳的模樣,覷到她靜默默的這一面,著實教人在意,心氣浮動著,忍不住猜想,她有怎樣的心裡事?跟她遇敵便犯狂拚命的毛病可有關聯?

    有意無意地放重步伐,大腳沙沙踩過落葉,把靜姑娘驚動了,他如願以償讓她回眸,沉靜盡去,外顯的笑或者有些刻意,卻教她秀氣輕郁的五官瞬間活絡起來。

    她脆聲問:「十三哥,那兩個孩子送回去了?」

    韓寶魁頷首,聲微淡。「在村外遇到一對夫婦,識得那兩個孩子,托他們送回。」

    「那很好。」桂元芳也用力點頭。

    他們兩人在「三幫四會」的幫務全然穩定、一切漸入佳境後,去年中秋時分已正式向敖老大拜別,返回洞庭湖北端的「湖莊」,與師父和眾家師哥合聚。

    儘管人不在「三幫四會」,敖老大那兒臨時有大事要辦,若向「湖莊」討人,「湖莊」還是很願意相幫,只不過主事的大師哥不改商人本色,雖凡事以和為貴,卻總要以件計酬、酌情議價,可瞧在敖老大與師父的交情,還能七七八八打個折扣。

    他們倆這一趟出門,亦是受敖老大所托。

    「三幫四會」的手下多在江湖上走動,得知近日有一龐大勢力要與湘陰的「刀家五虎門」為難,敖老大除派門下分赴「五虎門」的分舵支援,還特意請韓寶魁快馬下湘陰大城,盡報信的江湖義氣外,也請武藝出眾的韓寶魁前去助拳。此次要與魔道對拚,「湖莊」的笑面虎大師哥倒心慈手軟,聽說只酌收敖老大兩根金條,給韓寶魁和桂元芳當旅資。

    「湖莊」的眾位皆已淡出江湖,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與民為樂,因此韓寶魁與桂元芳在外,全以「三幫四會」的名號行事。

    三日前,「刀家五虎門」的事亂過一陣,算是暫告一段落,往後要如何對付,還得瞧對頭欲出何招。

    他倆在昨天離開湘陰,沒北上回「湖莊」,卻策馬一路南行。此趟出來,盡完敖老大所托,還得銜師父之命往江南,再辦另一件事。

    今兒個路過這河段,尚在尋渡頭過河,竟聽聞呼救聲,韓寶魁躍進河裡,把兩個因貪玩、險些溺斃的孩子撈上岸。桂元芳從兩個孩子發顫的口中問出小村方向,本要同韓寶魁一塊送回,後者卻冷著聲要她待在原處。

    唉,待下便待下,眾家師哥寵她、由著她,就這位十三師哥懂得訓她。

    他猶在發火。她心知肚明。說來說去,就為三日前那一夜,在刀家石園子裡無端端掀起的衝突。

    「十三哥,過來這兒坐,我把火生起來了,你衣褲還濕著,包袱裡還有一套乾淨衣褲,我拿給你。」桂元芳說著,一骨碌便要躍起。

    「不必。」

    「啊?」兩字淡卻有力地擊來,砸得桂元芳又倒坐回去。

    韓寶魁逕自走近火堆,盤腿坐下,稜角分明的黝臉有些瞧不出心緒,再有,他把雙目合起,瞳底幽光盡斂,更是看不出個所以然。

    一直咧嘴笑開開,對方仍板著臉,害她笑得亂沒成就感。搔搔額發,桂元芳決定還是把事說開了,她這性子實在抵不住人家冷漠以待。

    兩刻鐘不到,韓寶魁便以內力將身上的濕氣盡數催逼,面泛暗紅,粗頸的血筋淺動,練過「鐵沙掌」的雙臂更通紅如血。他低低吐出口氣,行功過後,眉目一軒,精神更見飽滿。

    甫睜眼,便與桂元芳的妙目接個正著。

    她眸心憂愁,垮著小臉,見他掀開眼皮,神情隨即振作起來,可惜,可憐兮兮的模樣藏得還不夠快。

    韓寶魁靜瞥她一眼,呼息略緊,卻抿唇不語,隨手將枯葉和枯枝添進火堆裡,等待著,瞧她欲說些什麼。

    「十三哥……」先輕喚一聲暖暖場。「你別惱,別不同我說話。那個……我和那位『天梟大爺』喝酒,也是想與他套套交情,他和『白家寨』的白霜月姑娘已是夫妻,白大姑娘同咱們一樣,都是來給『刀家五虎門』報信的,可刀家的人與『天梟』之前鬧得好不愉快,再有……那股要來與刀家為難的龐大勢力,和『天梟』很有關聯,但刀家人肯定從他口中問不出半點蛛絲馬跡的。喝酒我在行,藉著喝酒攀交情那更是我值得說嘴的強項,不好好利用豈不可惜?所以才邀「天梟』喝上幾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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