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頁 文 / 季潔
他無法想像失去洛翩翩的感覺,怕她會隨著漫天大火,消失在他眼前!
終於,他得以再往祭壇靠近,倏地一道人影擋在他面前。
「不准你靠近褻瀆火靈之神,燒死馴鷹尊者是火靈之神的旨意——」
「無稽之談!」允薩不假思索地一拳揮去,直接打落眼前那張瘋狂的臉。
疾步向前,煙霧瀰漫中,允薩隱約瞧見一抹火紅身影被綁在祭壇的粗木樁上。
火色溶著她衣上的顏色,急切的雙目教他幾乎分辨不出眼前的纖影是否是自己的幻覺。
「翩翩,你如果聽得見就回答我!」
恍惚中,洛翩翩彷彿聽到允薩讓人安心的沉嗓,雖然粗嗄沉啞,但她聽得出,那是允薩的聲音。
或許這是臨死前產生的幻聽吶!
她揚起苦澀的笑容,沒想到自己會在這種情況下死去。
「允薩、允薩、允薩……」
那真切哀傷的嗓音真實落入耳裡,顧不了濃煙嗆得她的眼淚直竄,也不知她使勁全力喊出的聲音,是否能傳入允薩耳底。
就在允薩幾乎絕望的同時,耳底突然聽見洛翩翩和著淚嚷出的啞嗓。
他喜出望外地縱身而起,轉瞬間便來到火刑台上,殷切的眸光終於與她四目相接。
隔著火海,他卻近不了她的身。
「別怕!」心心唸唸的人兒就在眼前,允薩打定主意要穿越火海。
心莫名地踏實,那一道火牆與身上的束縛,卻阻隔了洛翩翩想投入他懷抱的渴望。
「我知道你會來的。」她啞著嗓,不再掙扎,知道就算在此刻死去,也已心滿意足。
兩人的身影因為不斷遽升的高溫,在眼裡成為扭曲不定的虛浮影像,洛翩翩開始懷疑允薩的出現是她的幻覺。
「允薩,太危險了!祭台要塌了,你不要過來……」
如果這是他們的命運,她亦無力挽回。
允薩凜起眉,喉頭微緊。「說什麼傻話!」
情況岌岌可危,在火舌即將吞噬洛翩翩時,一記鷹嘯及熟悉的雪白身影劃破天際。
在允薩準備穿火而人時,「戟」展翼俯衝的龐大身影突然攫住他的目光。
他還來不及看清,便發現「戟」直接往木樁衝撞過去。
洛翩翩感覺到一股勁風由身後襲來,緊接著耳底便落入重物擊往粗木樁的聲響。
來回幾記撞擊,粗木樁因為重擊而往火海傾倒,綁著粗木樁的繩索迅速的被火焰燃斷!
束縛突松,允薩見狀,速度奇快地承接住往火海墜下的身影,一同滾落至幾尺高的地面。
「允薩,戟還在祭壇上!」洛翩翩沒忘記,是「戟」以身體撞傾粗木樁救了她一命。
她的話方落,耳邊傳來一陣轟然巨響。
被祝融無情燃燒的祭壇,轟的一聲倒入火海當中。
「不要!」看著「戟」躺在祭壇上奄奄一息的身影,隨著祭壇墜毀掉入火海,洛翩翩承受不住地揚聲大吼。
第十章
「翩翩……來不及了。」允薩緊緊將她擁進懷裡,被眼前白鷹救主感動得無以復加。
雖然洛翩翩總說她的「戟」笨,但事實證明,她的「戟」不笨。
它甚至在主人危難時,捨身相救……
刺目的火光看得洛翩翩滿是灰燼的俏臉益發蒼白,她瞪大眼,震懾得發不出聲音。
她的「戟」,為了她……死了……
不會的、不會的,那不是她的「戟」,它已經飛回女真!
死去的是另一隻海東青。
洛翩翩拚命說服自己,慌亂的看著火花隨風四揚,被風助長的火勢依舊張狂,彷若要將一切燃盡才甘心。
倏地,一股止不住的氣血在胸臆間沸騰,一口氣承接不上,她直接暈厥在允薩懷裡。
火光映紅了黑夜蒼穹,允薩抱起懷中暈厥的人兒,一顆忐忑不安的心終是歸了位。
「薩爺,要撤了嗎?」
火勢來得急,燒得也快,不過一個時辰,零星的殘燼在煙霧瀰漫間閃爍著微微光芒。
參與祭典的鷹牌天使不敵突襲,紛紛退離。
「撤!」
允薩果決的下命令,既然目的已達到,便無需浪費兵力在這場因火刑祭而起的小戰役上。
他小心護著懷裡的洛翩翮,抱著她俐落上馬,解下身上的披風溫柔地覆在她身上後,才猛地重踢馬腹,往女真疾行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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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中靜得嚇人。
放置在圓檀桌上的燈芯努力為斗室映出幽幽燭光。
當允薩拿著藥盅走進入房間,直接移往榻邊。
「瑤老,你回房休息吧!這裡有我看顧就行了。」揚手拍拍在床畔打盹的人,允薩放低了聲音開口。
三日前由大遼帶回洛翩翩後,洛庫倫看見女兒狼狽的模樣,又氣又跳地指著允薩罵了個臭頭。
想當日,洛翮翩紅色的衣擺多處被火燒焦,凌亂的髮絲、灰黑的煙灰讓她毫無血色的小臉更加觸目驚心。
雖然僅有幾處燙傷,但洛庫倫心疼的程度自然不在話下。
如果他是洛庫倫,對寶貝女兒的擔憂與怒氣,豈是一、兩拳便可以消除的。
所以允薩自認有愧,認分的任他發洩。
「我不困!」洛庫倫滿是倦意的臉上充滿對女兒的疼惜,但不難看出他是強撐著精神。
他們家翩翩打出生開始就活潑得一刻也靜不下來,幾曾像現在這樣,氣虛體弱地一逕昏睡。
這般安靜的她,教他這個做父親的瞧了,怎麼都無法習慣。
「我會好好看顧她,翩翩一醒,我就差人去喚你,好嗎?」
由這些天的觀察中,允薩在他的心裡由「負心漢」晉級為「未來女婿」。
加上那日允薩硬是無言的承受了他的兩拳,雖然表面不說,但洛庫倫可是打從心底認同這個「未來女婿」。
洛庫倫瞥了他一眼道:「如果你敢誆我,我就撤銷你娶咱們家翩翩的資格。」
允薩怔然,一時間竟只能啼笑皆非的看他。「好。」
端起丈人的架子,洛庫倫輕唔了聲,起身讓位。
待洛庫倫離開後,允薩坐在床榻邊,細細察看她身上被火灼傷的傷口,大掌卻不安分了。
他輕輕將她耳旁幾綹不聽話的髮絲撥歸位,又順勢探了她的額、輕撫她的頰,一舉一動,儘是愛憐。
「唔……」
允薩發現洛翩翩的長睫微微扇了扇,胸口中的重石倏地消失,喉間的緊窒這時才完全放鬆。
「翩翩、翩翩……你醒了嗎?」定定瞅著人兒,允薩握住她略涼的小手輕喚。
聽到那急切、深情的呼喚,她眼神迷濛地逸出柔柔的低語。「唔……允薩,是你嗎?」
「是我。」似要確定眼前的人真的甦醒,他坐在榻邊,用力握住她的小手,讓她確定他的存在。
「嘻……你的手好粗……好癢……」
她咯咯地輕笑出聲。
「對不起……」
「為什麼……要對我說抱歉?」不解地眨了眨眸,洛翩翩柔聲反問。
得不到他的回答,她抬高柔荑,輕撫他憔悴的面容,語氣疑惑的問:「允薩,為什麼你看起來好糟……像個野蠻子?還有,你和人打架了嗎?」
他挺直的鼻樑有著未散的鳥青與瘀血,在他的俊顏上顯得特別突兀。
允薩苦笑,一時間不知該怎麼對她說,自己臉上的傷是她阿爹一時激動下的傑作。
她的手緩緩撫過他擰蹙的濃眉、滑過他挺直的鼻樑,最後落在冒著鬍髭的剛毅下顎,水靈的眸看起來好憂傷。
「你在想什麼?身子不舒服嗎?」那愛笑的小臉帶著憂鬱,他發現她眸底的哀傷,允薩吶吶的問。
輕抿著紅唇,她沉吟半晌才不確定的說:「允薩,我一定是在作夢……我夢見戟為了救我,被火燒死了——」
他怔了怔,強笑著想轉移她的注意力。「翩翩,你先喝藥好嗎?這藥涼了味道會變苦。」
「不喝,我的心已經夠苦了。」緊抿的嘴角顫了顫,她的心已緩緩痛了起來。
瞧見自己手上的燙傷,洛翩翩知道那不是夢,只是允薩不願她傷心,所以不敢明說,但她知道的。
不自覺的眼淚緩緩滑下,一想起「戟」,她的心就揪得發痛。
「阿爹總說戟和害死姐姐的異種海東青一樣,是不祥之鷹……他知道這一回是戟救了我嗎?」
他微頷首,歎了口氣,為她的傻氣心疼地揩去她臉上的淚水。「傻丫頭,那是戟的決定,你別哭了。」
「允薩!」她用力握住他的手,蒼白的唇瓣被她無意識的輕咬,沁出血紅。
憶及「戟」的死,以及被被當成妖女架上火刑祭台的點滴,仍讓她餘悸猶存的止不住打起哆嗦。
看著她神魂未定的模樣,允薩抱起她,讓她枕在自己胸前。「沒事了,一切都過去了,等你康復後,若真想再養鷹,我再幫你尋一隻,嗯?」
「不養了,這世上沒有任何一隻鷹可以取代戟。」
對兩隻異種海東青而言,它們的「特別」,在人世間不一定是好事。
或許,「戟」回到屬於它的世界,會有不同的命運也說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