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文 / 綠光
在他眼裡,她冷靜沉穩,眸光寒凜無波,看他像是在看一個在街上擦身而過的陌生人。
他氣憤難遏。
「宋總?」陳經理討好的笑在唇角不斷地抽搐。現在到底是什麼情形……視線探向羽良秋,他抹抹臉,揉出完美應對的笑。「宋總可真是慧眼識英雄,知道良秋是我們部門的第一把交椅,您是希望由她來安排您的訂婚宴嘍?」
管他到底是不是這樣想,反正場子就是不能冷,他這個經理絕不能被忽略的,尤其是在下屬的面前。
宋震遠緩慢地移開眼,唇角勾出冷笑。「好啊。」
他拋下震撼彈,等著看她的反應,但她卻恍若一泓無溫無波的冷泉,眸底沒有溫度,秀顏沒有反應,只是淡淡地轉開眼。
反倒是陳經理的反應特大。
「真的?!」他簡直快要跳上天,方向一轉,往羽良秋的腕間一扣,「良秋,宋總的訂婚宴就交給你了,可千萬別讓他失望,知道嗎?」
「經理,我手上還有案子在進行。」她不慍不火地道。但她也很清楚,她的上訴是無效的。
「交給其他人。」陳經理左右看了下,撈起羽良秋手中的資料丟給梁如意。「如意,交給你了。」
然後,硬是把羽良秋推到宋震遠的面前。
「趕緊把宋總帶到辦公室去,快!」他急催著,就怕宋震遠反悔。
莫名且無法抗拒的,她就這樣被經理給推進辦公室裡,而裡頭還有個她這輩子最不想看見的人。
空間闐寂暗沉得像是不見天日的黑牢,她直瞪著桌面的文件,佩服自己竟能在這當頭抽出幾份資料讓他填寫。
她曾經想過,若是有天不經意遇上,她會用什麼表情來武裝自己,但當事實發生時,才發覺平靜已久的心湖早已被炸出一個窟窿,讓她不自覺地顫慄著。
想像完全比不上事發的當下。
想逃,這是第一個念頭,但她不允許自己逃。
閉上眼,她強迫自己吐納,釋去體內的不安情緒,再張眼時,清麗的面容蕩漾著無懈可擊的笑花。
「您好。」她走到他面前的位子坐下,將資料往他面前一擺。「不知道您的訂婚宴想要有什麼樣的感覺?」
很好,她的口吻很冷靜,面對他就像是面對一般的客戶。
宋震遠不發一語,只是冷峻地瞅著她,那雙沉冷的黑眸像是蟄伏在冰山底下的巨大冰巖,幽晦無光,卻又帶著令人膽戰心寒的穿透力。
「宋總?」她笑意不減,但被他的目光給盯出冷汗。
「不先恭喜我?」聲音如以往一樣,恍若絲絨般柔滑沉靜。
「……恭喜。」她強迫自己把唇角勾得再彎一點。
「不意外?」
他曾經想像過,若是有天不經意再碰面,他一定會狠狠地羞辱她一頓,狠狠地摘下永遠繫在她唇角的那抹笑花,但他發現,事實與想像不同,光是要強迫自己不給她一個擁抱,便已經費盡了他大半的心力。
這個發現令他氣結,卻又無力平反。
而該死的是,她竟天殺的一點愧疚都沒有!
「不意外。」她順著他的語意答,語調試著沉靜。
她當然不意外,因為她早就知道他要結婚了,只是沒料想到,他的訂婚宴流程設計竟會落在自己身上。
「為什麼?」他不死心地追問。
羽良秋挑起眉,笑得很柔。「男大當婚啊,宋總看起來像是適婚年齡了。」
宋震遠聞言,不語。
她確確實實拋棄了他,真如母親所說的,她是在玩弄他,視他為玩物,一旦玩膩了便丟棄。
眼前的她像個陌生人,把曾和他共處的記憶自她眸底移去,她唇角的笑不再為他綻放,依靠的也不再是他。
在體內蜷伏四年的痛和背叛,化為甦醒的猛獸,瞬間在體內暴動。
他抓起眼前的資料往她臉上一丟。
羽良秋驚愕地僵在原地,沒料到他會變得如此粗暴。他憑什麼這樣對待她?背信離棄的人明明就是他,不是嗎?!
強力壓抑的怒火在眸中噴焰,與他對峙。
「我的資料你應該很清楚,你幫我填吧。」他懶懶地道,看著粉顏上的專業笑容消失,他覺得心情大快。
「不好意思,我不清楚你的資料。」她把資料丟回。
混蛋,對他客氣他當隨便了,她寬宏大量不與他計較,他倒是得寸進尺地囂張起來?當初,為什麼她會對這種人傾心不已,甚至還為他大哭了數個月,簡直是浪費她的眼淚!
「你要是不填,那訂婚宴就當我沒提起過。」
「無所謂。」關她什麼事?
歐悅所有婚宴廳早已經被人預訂到明年底,不差他這一筆生意,他要是不想在歐悅辦宴,她還比較開心一點。
「你的上司能像你這麼輕鬆嗎?」他冷哂著。
拿經理壓她?羽良秋狠瞪著他臉上那抹可惡的笑。
「那你可以告訴我,你想要什麼樣的訂婚宴?」吸氣再吐氣,吐氣再吸氣,她忍下瀕臨爆發邊緣的情緒。
以前喜歡過他,就當是她瞎了眼!
「你幫我設計啊。」宋震遠懶懶地看著她握著筆的手一僵。「我剛才聽你的上司說,你最擅長幫人設計流程和場地了,讓我開開眼界吧。」
她這輩子從沒如此討厭過一個人。
從不知道他會有如此惹人厭的嘴臉,他愈是張狂,她愈是後悔自己曾為他哭了一夜又一夜,甚至還像個傻子般老站在街燈底下徘徊。
「那麼,三天後,再麻煩你過來看設計圖。」她收拾物品,一副準備驅趕奧客的不耐神情。
「明天。」
「嗄?」
「我明天就要看到設計圖。」他起身,居高臨下,黑眸冰涼的瞅住她。「如果我滿意的話,就會在這裡舉辦我的訂婚宴。」
羽良秋無懼地抬眼對上。「沒問題。」明天?可以,愈早打發愈好,她不想再多看他一眼。
她轉開眼,等著他識相離去,可等了半天,他依舊停在離她一步遠的距離,高大的身形像是一團烏雲遮去了她眼前的光亮。
沉默在兩人之間靜寂流動,
突地,他出聲掙破闐謐。「他是誰?」問得像是漫不經心似的,卻又突兀。
「嗄?」她不解。
「……算了。」一陣沉默之後,宋震遠拋下疑問,轉身離開。
「什麼跟什麼啊?」她乏力地抱頭軟進辦公椅內。
第二章
「重新設計。」
宋震遠一句淡漠無起伏的話語,激起了羽良秋眸中的火焰,她吸氣再吸氣,然後扯出猙獰扭曲的笑。
她輕道:「好,沒問題。」轉身,走出門外,隱忍多時的怒火一口氣湧出關口——
「他X的!」
她的辦公室外是婚宴部門交誼廳,外頭忙碌的同事和客人被她的怒吼聲嚇得呆若木雞,就連她的助理梁如意都被她嚇得說不出話。
羽良秋瞪著眼前目瞪口呆如離水魚兒呆樣的人群,竟壞心眼地覺得想笑。
她知道自己這一句話非常的不適當,但她都已經被逼到這關頭了,誰管她到底該說不該說!
「良秋,你在幹嘛?」剛送禮服過來的簡修安顯然也被她的怒吼聲給震住,停頓三秒才有勇氣走向她。
「發洩。」她勾起甜甜笑意,滿足自己的發洩令她積壓的鬱悶瞬間昇華。
「用這種方式?」他把她拉到角落。「你嚇人啊?不怕被殺頭?」
「殺吧!」事到如今,她豁出去了。「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
他搔搔濃眉,看向她辦公室。「裡頭的人這麼容易就把你給氣成這樣?」
「你又知道了?」噢,她有表現得這麼明顯嗎?
「他又要你修稿了?」
「嗯。」
多沒人性哪,她已經連修了一個星期,他彷彿只會一句話——重新設計。那跩態實在是無法和當年她所認識的宋震遠相比擬,她開始懷疑當年她認識的他是被外星人附身,而如今展現在她面前的才是他的真性情。
惡劣、混蛋,蓄意找碴,明明該報復的人是她,為何如今被整得欲哭無淚的人卻是她?
「他是庭樂的父親?」簡修安突道。
羽良秋沒料到他會天外飛來一筆,被嚇得忘了反駁,只是錯愕地瞪著他。認識他這麼久,她還是第一次跟不上他的思緒。
「學長?」
「別問我為什麼,看就知道了。」那天那種狀況,明眼人一看便知曉。
沒有一個男人能夠讓她在瞬間風雲變色的,但那個男人做到了,而且他還以極為冷肅的目光打量自己很久,如果那個男人的眼睛化為銳刀,那他現在可能已經傷重而亡了。
「是嗎?」她哼笑著,懶得編謊。
知她者,學長也,很多事都逃不出他的眼。
她以為自己掩飾得很好,沒想到還是有破綻可尋。
「不錯喲,你居然沒逃。」
「我應該逃嗎?」她好笑道。
做錯事的人又不是她,她為什麼要逃?她不會再逃避的,只是沒料到兩人再見面竟是如此重逢姿態,沒有久違的衝動,只有很濃很重的酸楚直往心底深處扎根、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