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頁 文 / 凌淑芬
這可以理解,終究海拔一千多公尺的崇山峻嶺,不可能處處有道路。「那我們就盡量開到車子能到的地方,再走上去啊。步行到目的地大概要多少時間?」
「以我的腳程嗎?」他又開始摸下巴。「大約四天吧!」
「四……四天?」她口吃。
「對。」他怡然點頭。
「那我們雨個人一起走呢?」她開始覺得無力了。
「嗯,」他支在沙發扶手上,想了一想。「十五天吧。」
「十……十……十五……?」
「對。」白牙一閃。
「你太瞧不起人了。」她不爽地瞇起綠眸。哎哎哎,他何時才能看到代表她心情不錯的藍眼睛呢?「我才沒有那麼軟弱呢。告訴你,我的健行最佳紀錄是一天四十公里!四個小時車程折算成二百公里好了,以我的腳程五天也能夠走到了。」
「好吧,既然你這麼有信心。」辛開陽對她吟吟笑。
不久之後,若妮就明白他為什麼笑得那麼討人厭。
「……」
後來他們雇了一輛吉普車,如她的意思開到車子不能走的地方為止,然後她就發現自己對著一堵百來公尺高的峭壁……
或許,以她腳程,真的需要多花幾天吧!
為了不讓吉普車的司機查察他們的目的,其實在峭壁的前三十公里他們就下車步行了。七天下來她終於知道,原來那三十公里是全程最好走的一段。
當時他們上峭壁的方式,是他先爬上去,再把她吊上去。開始之前,辛開陽接過她的背包,把一堆他認為不必要的東西全部扔掉,包括她的護唇膏、乳液和防蚊液。
「一條護唇膏能佔多少份量?」她背起輕了一半的背包抗議。
「檸檬口味。」他旋開蓋子聞了一下。「我有沒有告訴你,菲律賓的原始叢林裡有一種飛蠅,專吃腐爛的水果,而光一隻飛蠅就能吃掉相當它體重一百五十倍的……」
「好了好了,請不用詳述,謝謝。」
等他翻開他自己的背包找裝備,她才發現裡面有多……應該說多豐富還是多貧乏呢?總之背包裡充滿各式各樣的攀登裝備,卻幾乎沒有任何私人用品,只有一套換洗的內衣褲。
察覺到她的注視,辛開陽對她眨眨眼。
「其實,我不穿也是無所謂的,不過——」
「我介意!」
「我想也是。」
他拿出攀巖設備,開始征服那道峭壁。
天哪!他的祖先是壁虎嗎?
若妮只能以目瞪口呆來形容。他簡直是以「游」的方式,游上整片垂直的山壁,然後一路釘著固定樁到達山頂。她甚至有一種感覺,其實他不需要這些裝備也爬得上去,他只是為她準備而已。
接著,他以垂降的繩索和滑輪將她吊上去,而她開始在想,如果後來不斷有這種地形出現,只怕他說的十五天都是樂觀的預估。
幸好接下來的路一樣崎嶇難行,卻再也沒有峭壁了。
不過若妮也覺得有點驕傲。從他幾次回頭查看她的眼神,她知道自己比他預期中更加強壯,很是讓這個山頂洞人印象深刻。不過,這倒不是說她在尋求他的認同啦!
「來吧,吃點東西。」一陣食物的香味鑽入她鼻端。
若妮睜開眼,其實她已經累得連食慾都沒有了,但是不吃東西的話接下來只會更慘,於是她歎口氣,機械化的接過吐司夾肉乾,再用意志力一口一口地吞下去。
「謝謝。」半晌,體力稍微回復一點,她禮貌地點頭。
「不客氣。」他的眼底湧現笑意。
「我大多數時候都是很文明的!」她自我辯解道。
「我相信。」
好像被笑了……
「你確定我們的方向對嗎?我爺爺當年絕不可能走得了這樣的一段路。」
「吃完。」辛開陽先對她停下來的進食動作命令,等她繼續慢慢嚼著,他才伸展雙腿放鬆一下。「四個月前這附近發生一場劇烈的地震,好幾座山峰都走山了,原有的打獵步道也被破壞。所以令祖父若是現在才買下那塊地,恐怕連他自己也進不去。
「那群山民的生活怎麼辦?」她蹙眉問。
「他們本來就是一群離群索居的人,靠山吃山,一時沒有什麼大礙。遲早路總會打通的。」辛開陽隨手抽過一段細籐,把自己的亂髮紮起來。
他綁馬尾的樣子讓她不禁淺淺一笑。這並不影響他的陽剛氣,反而讓深刻的五官更加明朗。
不曉得是因為他真的有收斂,或是幾天的同甘共苦多少有一點革命情感,若妮發現他不像之前那樣老是惹人生氣了。
「你……你知道奶奶為什麼叫我們先走一趟嗎?」她遲疑地開口。
「應該知道。」他優閒地撿起小石子,往前面一丟。
若妮頓了一下,還是繼續說:「無論有沒有寶藏,消息傳出去一定會引來無數的外來者。那群山民是爺爺生前最後認識的朋友,其實奶奶真正的目的不是讓我們來找寶藏,而是希望我代她探訪一下這群山民。果若他們沒有辦法應付未來的熱潮,她會找一塊不被打擾的土地另外安置他們。」
「嗯。」他手枕在腦袋,點點頭。
「你不生氣嗎?」她輕問。
「生氣什麼?」辛開陽看她一眼。
「生氣奶奶拿寶藏為借口,讓你跟我一起來。」她知道奶奶其實和她一樣,都不認為「山下寶藏」真的存在。
「反正閒著也是閒著。我們住的社區不是有很多木工活兒可接,沒工作的木匠是很容易發福的。」
辛開陽伸個懶腰,開始收拾環境,準備出發。
若妮定定看了他好一會兒,然後,出乎他意料之外,對他燦然一笑,瞳孔周圍出現淺淺的藍光。
或許,這個男人真的沒有她以前想的那麼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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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聊你的前男友吧!」
他們剛走離一座河谷,再度往旁邊的山林裡鑽。
若妮終於明白為什麼以他的腳程四天就可以到,因為他不需要避開任何需要攀巖走壁的路線,但是帶著她就勢必得繞一點路。
「……你為什麼會想知道我前男友的事?」在他的協助下跳過一塊石頭,她警戒地看他一眼。
「知己知彼,百戰不殆。」他輕鬆地一個長步跨上來,經過她身畔,繼續往前走。
「抱歉,我不想和你或任何人聊麥特。」她邊走邊把馬尾重新紮緊。
「他叫麥特?另一個呢?」辛開陽隨手折了根野草咬在嘴角。
若妮瞪著那個高頭大馬的背影。
「……你好像嘴裡不塞個東西就是不行?」
「請同情一個正在努力戒煙的男人。」他回頭對她閃白牙。
「哈哈,閣下的戒煙行動絕對是失敗無比。」光她看到他吸煙的次數就不只一次了。
辛開陽不以為然地搖搖食指。「戒煙跟減肥一樣,應該用漸進式的過程。我已經從每天一包進展到每天一根,再從每天一根進展到好幾天抽一根,如果不是那天闖進你們家的幾個蠢蛋害我破戒,我已經連續三天沒有抽煙了。」
若妮想了一想,雖然他老是咬著一根煙,煙頭倒不是每一次都點燃,看來咬煙只是一種補償心理。
呵,好好玩,真難想像看起來昂藏威武、無所不能的他,竟然會敗給區區一支小香煙。
「那你這幾天的紀錄更好,起碼七天沒抽煙了。」她微微一笑,愉快地說。
「你的麥特也抽煙嗎?」他冷不丁地問。
她又瞪著那堵高大的背影。
「……不知道,我沒看過他抽。」
「另一個混蛋呢?」他引用老夫人的叫法。
「他叫做柏特,還有,他們不是混蛋。」無法愛她不是他們的錯。
「得了,這種時候還顧忌什麼面子問題?」辛開陽睨她一眼。「我知道你一定很想盡情地大罵他們一頓!來吧,眼前是千里叢林,方圓幾十里內都見不到人煙,盡量把你滿腔的恨意發洩出來吧!」
「我才沒有什麼恨意,你不要在那裡胡說!」她憤慨地道。
「真的這麼好聚好散?」他嘴角的那根草正在慢慢變短之中。
慢著,他真的把它吃下去了?那種植物能吃嗎?
「沒錯。」若妮開始提防他食物中毒,到時候她可是背不動他。
吃完了那根草,他隨手又摘了一根。她終於忍不住問:「你確定那種東西可以吃?」
「你要不要咬咬看?」他抽出來遞給她。
「我才不要!」她閃了一下。
「城市女孩。」他咋咋舌,一副她吃不了苦的樣子。
若妮馬上搶過來放進嘴裡!
吾……竟然真的可以吃,而且還滿好吃的。青草的中心是柱狀海綿體,儲滿了清甜的汁夜,吃起來既提神又解渴。
她快快樂樂地跟著他一起咬草根,踏青去。
等一下,這根草是他咬過的,她竟然還接過來繼續嚼……她嬌顏一紅,不禁嗔了那堵背影一眼。
「所以那個麥特現在在幹什麼?」彷彿能感應到她的眼光,辛開陽繼續聊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