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頁 文 / 凌淑芬
「有人!」
「開火,開火!」
若妮壓回尖叫,拚命捂著耳朵把自己縮成一團。
砰!砰!砰!噠噠噠!還有幾聲輕細的消音手槍,間或夾雜著人類「啊、啊」的痛叫聲!煙硝味瀰漫,恐怖的火花彷彿惡魔釋放的煙火。
這場短兵相接彷彿進行到天長地久,突然某個人將她整個人抓起來用力一扯,她只覺得眼前一陣天旋地轉,下一秒鐘,她已經和那個夾著她的人體一起撞入對面的房間裡。
轟!房門轟然甩上。
若妮瞪著關閉的房門,胸口急遽起伏。
發生、發生了什麼事?
「辛開陽!」她火速回過身——
辛開陽掏掏耳朵。好久沒用槍,實在太吵了!他一身血斑髒污,揚起手中的槍對她咧一下嘴。
「現在換成AK-47了。」
若妮癱坐在地上。
他還活著!不但活著,還毫髮無傷,並「順手」把那四個人幹掉,甚至把手槍換成步槍了。
「你是哪裡人?」她虛弱地問。
「法國。」辛開陽想了一想,決定回答護照上的那一個答案。
「法國的木匠也受過槍枝訓練嗎?」
「這是線上遊戲的功勞。」
「那一隻手可以擋下一部廂型車的神力呢?」
「果子狸燉水魚鞭。」
「……」
她看著這個在槍林彈雨之間依舊悠然自得的男人,心裡突然有個非常肯定的想法——
他不會讓她被人殺死的。
雖然老是一副剛睡醒的懶獅模樣,雖然永遠讓人想敲斷他的全身骨頭,但是,只要他站在這裡,他就不會讓任何人傷害她和奶奶。
她不知道自己為何會對一個剛認識的男人有如此大的信心,但是,她就是相信。
一連串腳步聲衝上二樓,迅速在他們門外集聚。
若妮全身一震,下意識從地上跳起來偎到他身旁。
「慢著,等一下!」他突然雙手按住她的肩膀,緊緊地盯著她。
若妮認識他到現在,還沒有見他如此認真過,「好……好。」
「你現在冷靜下來了嗎?」他正色問道。
「嗯。」她不由自主地點點頭。
「那就好。」豐開陽鬆了口氣,放開她的肩膀。「這是我最喜歡的襯衫,它已經夠慘了,拜託你不要再替它加鹽水了。」
「……咯咯咯。」磨牙。她、一、定、要、宰、了、他!
門外的腳步聲迅速就定位。
「安德森小姐,我想你大概忘記了,令祖母還在我手上。」一道冷殺的聲音隔著門縫提醒。
「對喔,我差點忘了。」門內,辛開陽英俊的臉龐露出深思。
她開始找有什麼東西可以砸在他的腦袋上。
「門外不曉得還有多少人,你能一個一個這樣殺過去嗎?」
「他們只剩下五個人。」
「如果有其他人手是你沒算到的怎麼辦?」
「不可能。」
「為什麼?」
「因為門外只有五個人呼吸的聲音。」他的眉挑一下。
若妮皺起眉心。他聽得見人呼吸的聲音?
「安德森小姐,如果我是你們,我會乖乖地走出來投降。」黑瘦子繼續冷漠地喊話。
「這是個好主意!」辛開陽點了點頭,把AK-47遞給她。「給你。」
「幹什麼?」她發現自己二度瞪著自動出現在手上的槍。
「出去投降。」
「又投……」她先閉了下眼,深吸一口氣,再強迫自己睜開眼。磨牙。「辛、開、陽!你只會躲在女人後面算什麼英雄好漢?」
「算會一直活到電影結束的英雄好漢。」
他的牙齒好閃亮。若妮拚命深呼吸,不然最後她可能不是被闖上門的歹徒殺死的,而是被他活活氣死的!
「你要是害我死在他們手上,我一定會……」
「我知道,我知道,你會日日夜夜的記著我。妞兒,這個時候談這種生死相許的事不是時候,乖,出去投降。」
她第N次的告訴自己,算了,一切都算了,再講下去她會被他氣到發瘋。
她忿忿地拖著那把步槍,拉開房門。
「別開槍!別再開槍了!我投降就是了!」她提聲大喊。
幾支槍同時對準她的胸口,黑瘦子的眼瞇了一瞇。
「你以為我現在還會相信你的話?」
「是真的,他已經中槍了,裡面滿地是血,我……我不想死……」她在聲音擠出更多抖音,並用力揉著眼,強迫自己哭出來。
門外不多不少,真的只有五個人。她不由得對門內那傢伙生出一點敬意。
「你先把武器扔到旁邊去!」黑瘦子陰陰冷笑。
「好……嗚……求求你們別傷害我……」若妮立刻把槍往地上一拋。
砰!
「哇——」一堆人被嚇一跳。
「不是我,是槍走火,是槍走火!」她立刻高舉雙手證明自己的清白。
那個該死的混蛋,竟然沒有把保險栓扣回去!
「出來!」黑瘦子咬牙揮揮手上的槍。
如果情勢不是如此緊繃,若妮可能會對他一掬同情之淚。看他磨牙的表情,跟自己被辛開陽氣得蹦蹦跳的樣子多像啊!
這個世界上,真的只有他可以把人氣成這樣!
「你的同伴呢?」黑瘦子看一眼戰火過後的走廊。
「他……他中彈了,一直在流血……好可怕,嗚……」畏縮的富家千金再度上場。
「你先下樓!」黑瘦子微微冷笑。
「老大——」
「不用了,有這兩個娘兒們在我們手上,不怕他自己不出來。」
若妮暗叫不妙。他們竟然不上當,那辛開陽豈不就無法像剛才那樣攻他們個出其不意?
「走!」保鏢用力從她背後一推。
「嘿!有點紳士風度好嗎?」她回頭叫道,幾把槍很有紳士風度地對上她鼻子。
若妮輕哼一聲,只好在他們的戒護下朝樓梯口走去。
經過一個門敞開的房間外面,她眼角餘光一閃,彷彿窗外有什麼東西晃過去,若妮心裡一動,不敢轉頭去看,以免引起其他歹徒的注目。
窗外是六公尺的高度,整面磚牆都爬滿了長春籐,幾乎沒有可施力之處,但她就是覺得辛開陽應該沒問題。
這個男人是她見過最惡劣、最惹人生氣的人,自己到底是從哪裡對他生出這麼大的信心呢?
或許是從他那永遠都漫不經心的笑容,那截很討人厭的煙屁股,也或許是那種天塌下來都壓不倒他的氣定神閒,或是那異於常人的身手,簡而言之,這是一個讓人很討厭、很想打、又無法不信賴的沒半分正經相的男人。
「……」這好像沒有很「簡而言之」。
每次只要想到那個男人,她就無法以一個簡單的形容詞結語。
一行人接近樓梯口,這裡是一個開放式的起居空間,兩邊的落地窗盡覽庭園美景。兩個保鏢在前,她走在中間,兩個保鏢拿著長槍頂著她的背跟在身後,最後面的是黑瘦子。
天色越來越亮,走在前面的保鏢一踏上起居間,太陽的角度便直射兩人眼角,他們不禁偏頭避了一避,繼續往樓梯走下去。
輪到若妮踏上開放空間,也被陽光照得瞇了瞇眼,就在黑瘦子最後一個踩上起居間的地毯時,一切突然發生。
匡啷!左邊的一扇落地窗玻璃破裂,一道黑壓壓的影子從外面衝進來。
若妮尖叫一聲,身子一歪住旁邊閃去!
最前面的保鏢一陣亂喊,持槍往黑影射去。砰砰砰砰!一陣火光交錯,硝煙瀰漫,那個撞進來的黑影被射成蜂窩。
「停火停火!」黑瘦子發現情況不對,大聲喝止。
火光止住,一群保鏢對幾個被射爛的鳥籠發呆。
突然間,一個矯捷如龍的黑影從萬道金陽中竄入,速度簡直快得無法想像!
黑瘦子只覺得自己眼前一花,一股巨力按向自己的胸腹,「哇——」他噴出一口鮮血坐倒,再也站不起來。
黑影隨即攻向走在最前頭的兩個保鏢。巨掌各扣住一顆腦袋,振臂一合,兩顆腦袋立刻發出一聲讓人牙齒發酸的「喀隆」聲。
他不是把他們撞暈而已,紅紅白白的腦漿從碎裂的頭骨間迸出。
若妮只要想到他單臂之力就能攔下幾千斤的車子,背心一寒,再沒有勇氣去看那兩個人的慘況。
頭尾都被截去了,剩下中間的兩個保鏢猶搞不清狀況。一雙手從巧妙的角度探過來,「唔——」這是兩個人這輩子發出的最後聲音,隨即頸骨以奇怪的角度一歪,轟然倒在地上。
從破窗、進屋、出手撂倒五個人,一切發生在眨眼之間。
然後,世界陷入全然的寂靜。
若妮捂著雙耳蹲在牆角,茫茫然地瞪著一地屍體。
滿室金芒中,男人的剪影被拉得細細長長,甚至不像凡人的影像……她茫然望著一地殘破,突然想:平凡人絕對不會有這樣驚人的殺傷力,或許,他真的不是凡人……
「咳……咳咳咳……」唯一的活口,黑瘦子,突然艱難地咳了起來。
若妮的視線立刻轉向他。
他的兩眼暴突,口中慢慢流出鮮血,是內出血的徵象。但,剛才辛開陽只是在他的肚子上輕輕按了一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