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頁 文 / 夏衣
儘管他沒有表情,任蝶衣卻感覺得到花弄影不太開心,因此沒擺脫他毛手毛腳的糾纏,任他撫摸。
冰彥的目光停留在他們慢慢交握的雙手,倏地,閃過一記冷光。「他是我安插到你身邊,用來保護你的,如今邊關有難,我帶他去應付難關,等戰事完結,會再送他回來。」
「弄影年紀不小了,不需要保護;哥哥的人,還是請哥哥帶回去保管。」花弄影的口氣不太好。
任蝶衣萌生困惑,他與兄長相處的態度為何如此不耐煩?
花弄影見狀提醒她,「事情我不說破,你也該瞭解我爹在京城蠢蠢欲動,唯一能聯合人牽制我爹的人就是我這位大哥了。」
冰彥在這緊要關頭遠赴邊關迎戰,等於是棄京城於不顧,任由他爹為所欲為!
任蝶衣明白其中的利害關係,但她以信賴的目光看著冰彥,相信這個男人和以前一樣,有著一顆正義的心。
冰彥避開了任蝶衣的注視,責備花弄影,「還說你已經長大了,做事仍是這麼孩子氣!事未定局,你就急著遷移,一路上忙著派人調動你商號的物資與人手,你是深怕外人不曉得你在防止朝廷發生政變嗎?」
「外人知不知道又有什麼差別?」花弄影不喜歡任蝶衣的注意力全圍繞著兄長打轉,偷揪了她的髮絲一下。
她把眼光轉向他,他又裝得不是他下手一樣。
「你讓多少人曉得了爹的意圖?」冰彥刻意忽略他們之間的小動作,盯著弟弟的眼神充滿了不悅。
花弄影哼了一聲,那聲調有點像任蝶衣的冷笑。「當大理寺的密探找上我的時候,我就不需要再隱瞞爹的意圖了:而你讓我出關經商,順便幫你帶回密報與爹通敵的罪證,我看你現在也不打算使用了!」
「一家人難道真能敵對?」
「嗯∼∼看來如今你和爹已是意氣相投了。」
「我不贊同爹謀反,但他的計畫已遭到洩漏,即使不謀反,他也可能被人找到密謀的證據。」冰彥彷彿在向任蝶衣解釋他無奈的立場。「朝廷若搜查到我爹的罪證,不必等他謀反,就會先將我們一家滿門抄斬。」
花弄影攤攤手附和道:「所以我哥只好勉為其難的幫我爹造反了。」
「弄影,你也逃不掉,你終究是我們的家人!」
任蝶衣深刻感覺到自己曾經喜愛過的男人已變得面目全非。「西夏人騷擾邊關也是令尊的傑作?」
花弄影無所不知的告訴她,「讓西夏軍對付邊關的兵馬,我哥去保衛國土,我爹自己在京城篡位,這樣才會無人阻攔;日後大哥班師回朝,無論成敗都是護國有功,沒人會說大哥不仁不義。」
叛亂,已經開始!
「這麼說來,令尊會分給推波助瀾的西夏人多少好處?」任蝶衣沉重的問冰彥。
此刻領軍作戰的他,根本就是在演一場脫罪的戲碼。
冰彥漠然道:「三座城池。」
任蝶衣深受打擊,難以諒解的打量起這個冷漠的男子,在他臉上尋不到半點愧疚之色。「冰彥,你怎麼能容忍?」
她失望的問,轉念一想,丞相若謀反成功,將來冰彥八成會成為帝王;即使他本性忠良,但為了利益與親人,也只能犧牲他的理想與抱負。
「本朝的女帝,年紀也大了,女人終究不該佔著權勢,做些只適合男人做的事。」
冰彥的話又令任蝶衣的心刺痛起來,坐在馬上的她,身子漸漸向旁邊的花弄影貼近,需要他的支撐,她才能保持平靜。「這是你的真心話吧?」
她感覺悲哀的問:「你也看不慣我對不對?」
直到如今,任蝶衣才發現冰彥之所以離開她去娶別的女人,不僅是因為對方的家世,還有在他心裡始終無法接受不懂三從四德的她的性情。
她用力反握住花弄影的手,回憶著他提起過的遠赴關外的美好景象。
只有花弄影才會給她一個自由翱翔的夢想……不像其他人,只希望她改變性情,學會卑微,變得和尋常女子一樣。
花弄影才是真心的喜歡她,在他掌心不斷傳遞而出的溫暖中,任蝶衣感受到寬厚的愛意,於是她不再為舊情人的話感到刺痛。
此時,冰彥出人意料道:「跟我走。」
「什麼?」任蝶衣錯愕了,他的要求不是針對花弄影,而是她。
「別想著回京城搬救兵,你的能力是無法改變形勢的!就算你能找上朝中權貴出面,也沒時間改變現況。」冰彥直視任蝶衣,徹底漠視花弄影的存在。
花弄影也不和他爭,沉默的聽憑任蝶衣的決定。
他得藉此機會弄清楚她的心意,瞭解在她心裡是比較重視他或是他的兄長?
「我沒興趣陪你去和西夏人演戲,即使無法阻止叛亂,但我至少能在動亂中幫助一些人免遭謀害。」任蝶衣冷硬的拒絕冰彥。
她明白古往今來朝政變動,往往在頃刻間就定下成敗。
曾經她想協肋冰彥對抗丞相,如今唯一能制止丞相叛變的冰彥已抽身而出,她知道在世上已無人能鎮壓即將爆發的動亂。
儘管非常的失望,任蝶衣也只能接受現實,但該盡的義務,她是不會退縮的。
「你想救誰?」花弄影聽出她的意圖,試探的念出幾個朝廷官員的名字。
任蝶衣點頭,很高興他能理解她。
冰彥冷聲打斷他們兩人的目光交流,「那些全是我爹的政敵。」
一旦丞相謀反成功,與丞相敵對卻為國上百姓鞠躬盡瘁的官員們全都難逃一死,任蝶衣不能忍受這種濫殺忠良的殘暴行為。
「蝶衣,別這麼天真。」冰彥湊上前,拉過她一隻手,「隨我去邊關。」
「將軍,不管你們私下與西夏人有何交易,但你表面上仍是去打仗,帶著我這個女人,你不覺得於禮不合嗎?」任蝶衣的另一隻手被花弄影握著。
花弄影意義不明的在她耳邊說:「他是想『照顧』你,免得你胡作非為。」說完竟鬆開手。
任蝶衣丟失寶物一樣,萌生了不捨之情,立即推開冰彥,無意識的扯住花弄影的衣袖,她不想讓他放手。
「我不會再接近他。」她向花弄影聲明,聽起來有點像是保證。
花弄影在心裡狂笑,俊美的容顏卻風平浪靜、波瀾不興。
「蝶衣。」冰彥喚回她的注意,朝她伸出手,「過去的事,我還記在心裡,你乖乖回到我的身邊,他日我會給你個交代的。」
「什麼交代?」任蝶衣皺起眉。
離別的這一年,冰彥在他岳父的提拔下,已得到他想要的地位和權利。
「你懂我的意思,我可以給你名分了。」男人有個三妻四妾是常事,他已不再需要妻子娘家勢力的支援,他已能隨心所欲的選擇自己所喜愛的人。
任蝶衣看著冰彥修長的手指,心慢慢的變冷。「請自重!別忘了你已有家室,我現在只記得你已選擇了別人,所以請別再跟我提從前的情意。」
任蝶衣斬釘截鐵的拒絕,一聲聲落在花弄影的心窩裡,就像美好的樂音那麼的悅耳。
她很乾脆的拉著花弄影的韁繩,無意與冰彥告別,毫不留戀的帶著花弄影一起離開。
「再會了,哥哥。」花弄影的坐騎經過兄長之時,他不亢不卑與他的兄長話別,日後再相見,不知是在何年何月?
志不同,道不合的兄弟,即將走向南轅北轍的道路。
冰彥渾身冷凝,沉聲以唯有花弄影才能聽見的音量告訴他,「她不適合你!」
花弄影同情的看了兄長一眼,當初是哥哥先放手的,如今後悔也來不及。「不是她不適合,是你沒有全心愛過;保重,大哥。」
這世上不會再有第二個任蝶衣,他只見她兩次,卻惦記了一整年無法忘懷;而曾被她愛過的哥哥自然更割捨不了往昔的眷戀。
只是當初當他放手時就該清楚,任蝶衣是不會再回頭的。
冰彥想過他的提議會遭到她的拒絕,卻想不到她會牽著弟弟的手頭也不回的離去。
曾經那麼張揚、不安於室的姑娘,就只對他一人溫柔;如今她恬靜的陪在弟弟身邊,沒有他,依然嬌艷如花。
當初覺得不會後悔的他,此刻心竟微微的痛了起來。
然而在他所追求的青雲之路上,必須犧牲太多事物,包括他自幼堅持的道義、信念,他都能拋棄,兒女私情又算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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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過鄭州,快馬仍未停留,坐騎上奔波已久的男女仍不知疲倦的趕著路。
等天色漸暗,月亮高懸之時,花弄影終於出手,讓任蝶衣放慢速度。「蝶衣,該休息了。」
看她一整天心事重重的,很少為人擔憂的花弄影終於嘗到了焦慮的滋味。
任蝶衣在他關切的語調聲中,整理好迷亂的心境,隨意瞥了瞥花弄影柔情滿溢的臉,視線卻定住不再轉移。
除了他,沒有人用過這麼執著、熱切的眼神看她,就算有一天他像冰彥那樣背離她而去,她想她也不會怪他,因為她深信此刻的花弄影是真的喜愛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