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頁 文 / 川晴
「我不走了,我決定在台灣定居。」她堅定的望著他說:「我本來就有這個想法,跟你見面之後就更加確定了。要脫離過去,就必須離開、甚至放棄一些東西,我現在知道什麼對我才是最重要的。」
「你在法國有家有事業,這一走……不是得從頭開始?」
「這我倒不擔心。」禹嵐抓住他的手,試圖拉他坐下,但季竮抗拒。她只好貼近的說:「有你在,我什麼都不怕。」
季竮堅決的抽回自己的手,退了一步,坐到旁邊的沙發上。
「禹嵐,我有話想跟你說。」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禹嵐起身,在他膝前跪下,微仰著頭看他。「我沒有資格跟你要求什麼,更沒權利在這個時候介入你的人生。但我知道錯了,我只是想彌補……想贖罪。我不要一輩子帶著愧疚過日子。」
「你真的不用這麼做。」
「讓我做,給我一個機會證明,好嗎?」
季竮不懂她的想法,但此刻他也找不到什麼好理由來說服她,只有暫時依著她了。
「起來吧。你剛回來,找個地方,我請你吃飯。」他禮貌的攙扶,沒想到禹嵐順勢依在他懷裡。
「一下就好,讓我靠一下……」
禹嵐說著,整個人鑽進他懷裡。季竮僵著身子一動不動,這短短的幾分鐘,對他卻猶如酷刑般的煎熬。
突然,門外傳來敲門聲,季竮立刻拉開她,前去應門。
「煦晴?」他不自覺笑了出來。
「我聽梅嬸說你回來了,對不起……我不知道你有客人。」
「沒關係。對了,禹嵐你應該也認識啊。」季竮硬是將她拉進屋內介紹。「這是我朋友夏禹嵐。這是我弟媳煦晴,啊……你們見過了。」
「你好。」煦晴紅著臉,難掩驚訝的看著這個知名的鋼琴家,熱情的伸出手說:「真不敢相信能在這碰見你。我還準備下個月飛到香港聽你的演奏會呢。」
「謝謝。」夏禹嵐優雅恬靜的笑說:「下回不必飛那麼遠了,等我回台灣定居,這裡會成為每次巡迴演出的第一站。」
「回台灣定居?」
「嗯,季竮也非常支持我的決定。」
禹嵐將視線轉向季竮,尋求認同,但季竮卻不管煦晴就在面前,硬是將臉轉開了。
「喔……」煦晴嗅到了四周飄散的詭異氣氛,立刻想走。「那歡迎你以後常到家裡來坐。我先下去了。」
「一起走吧。」季竮移動腳步說:「我要請禹嵐吃飯,幫她接風,你跟季碔一起來吧。」
「不了。季碔今天要開會,晚上還不知道幾點回來。我剛買東西回來,也累了,還是你們去就好。」
「可是……」
「改天吧。」煦晴無視季竮央求的眼神。「反正夏小姐就要在台灣定居了,我想……以後有的是見面的機會。」
「對啊。等新居落成,再請你們夫妻到我那聚聚。」
「好。」煦晴點點頭,隨即轉身離開。
坐上車,季竮腦子裡其實是一片空白。他發動車子,卻老覺得像是遺漏了什麼東西。
「你想到哪吃飯?」
「跟你在一起,去哪都行。」禹嵐溫順的附和。
季竮這才回神,發現自己不但忘了打電話,連手機都忘在房裡。
「怎麼啦?」
「沒什麼,我忘了帶手機。」
「你看起來心事重重,在等人還是等電話?」
禹嵐的聲音雖然輕柔,卻讓人有股無形的壓迫感。季竮搖頭,裝作不在意,心裡卻盤算著一會兒再見機行事。
當車子駛離山路、進入市區,禹嵐不避諱的按撫著他放在方向盤上的手,將自己的手塞進他的掌心。
即使季竮的大手不但冷……還透著無法越過的藩籬,她依然不願撤退。不管處於如何險峻的劣勢,她都必須撐住,因為她沒有後路了。若最後這孤注一擲的結果不如預期,那麼,她只好玉石俱焚了。
「什麼……」季碔領帶拉了一半,驚訝得轉過臉來望著妻子。「你怎麼不打電話給我呢?」
「幹嘛這麼大聲?」煦晴打開衣櫃,將季碔脫下的西裝外套掛進去。「吃飯這種小事我還應付得來。」
「只要牽扯到夏禹嵐,事情就單純不了。」他認真的說。
「一個氣質優雅,一個溫文儒雅,他們怎麼看都登對,你在不高興什麼?」
「那只是假象。」季碔坐在床上解襯衫的鈕扣,不以為然的神情中夾雜著些許擔憂。「我不想道人長短,但你可不要被她優雅高貴的模樣給騙了。」
「什麼意思?」
「她可是標準的蛇蠍美人啊。」季碔指了指自己的胸口說:「她這裡……可是自私到一點情分都沒有。」
季碔簡述了兩人過往的那一段戀情,煦晴認真聽著。
「我不知道……原來他們曾有過這麼深的糾葛。」
「老哥在搞什麼!好馬不吃回頭草的道理他還不懂嗎!好不容易甩掉這包袱,幹嘛又惹麻煩啊。」
「但我看夏小姐的態度,還有她看二哥的深情模樣,似乎是餘情未了。而且……」她突然想起什麼的驚呼出聲:「她說要回台灣定居!」
「什麼!回台灣?那她老公怎麼辦?」季碔面露憂色的低頭沉思。「不管怎麼了,總之在找老哥談之前,我得先查查她的底……」
「季先生,」煦晴一屁股坐到他身邊,雙手捧著他的臉轉向自己,警告的說:「不管未來發展如何,你記住,千萬不要涉入。」
「我怎麼可以置之不理!萬一有個差錯,她成了季家人,我……」
「我就是擔心這個。」她輕捏他的臉,認真的說:「如果最後不了了之也就罷了,萬一他們真的在一起,以後同處一個屋簷下,見面多尷尬啊。」
「可是……」
「先靜觀其變吧。搞不好根本就是我們多慮了。」
「是,遵命。」季碔拉下她的手,親暱的吻著她。
鈴……這時,床頭上的電話突然響起,季碔側身去接。
「警察?」本來面無表情的季碔皺眉。「季竮是我哥沒錯,但璩泱泱是誰我不認識。」
「璩泱泱?」煦晴一愣,緊張的扯著他的手。「給我。」
煦晴硬是把電話搶了過去。「喂……是。好,我們現在立刻過去。」
煦晴一掛上電話,立刻起身從衣櫃裡拿出一件乾淨的衣服要季碔換上。
「幹什麼?」季碔不解的看著妻子。「那通電話是怎麼回事?」
「快穿衣服,在到醫院的路上我會把事情說給你聽。」
季竮在接近凌晨一點才進了家門。
他低著頭,疲憊得彷彿隨時會癱掉似的。而在廚房忙的季碔和煦晴一聽到開門聲,立即衝了出來。
「哥。」
「咦!」他看到煦晴跟在季碔身後,好奇的問:「這麼晚還沒睡?」
「哥,我有件事想問你。」
季竮甩著鑰匙直接走向樓梯,顯然無意交談。煦晴趕緊推了季碔一把。
「那個剛剛……警察……」
「我來說。」煦晴拉開他,直接往季竮面前一站。「璩泱泱在樓上。」
「什麼?」季竮愣了一下,完全反應不過來。
「你先坐下慢慢聽我說。」煦晴示意他到客廳談,他卻搖手拒絕。
「你快說……發生了什麼事?」
季竮深吸一口氣,原本疲憊的雙眼慢慢恢復了清澈冷靜。
「嗯,是這樣的。大約兩個小時前,我們接到警察打來的電話,璩泱泱好像跟人起了衝突、受了傷,人在醫院。」煦晴刻意說得很快,似乎想淡化事情的嚴重性。「不過她沒事,只是受了很大的驚嚇。」
「她的情緒很糟。」季竮什麼都不想問,轉身就想衝上樓,季碔立刻伸手抓住他。「因為暫時無法做筆錄,所以先讓她回來。警察聯絡不到你,所以打到家裡,我們就把她接回來。」他補上一句:「她在客房。」
「謝謝。」他匆匆道謝,隨即大步往二樓奔去。
他無法原諒自己忘了打電話,天知道她發出了多少求救訊息!要是他早點接到,或許就不會……混亂的思緒排山倒海而來,當他推開客房的門,整個人已被那份自責壓得幾乎無法呼吸。
「泱泱!泱泱!你在哪裡?」
他在床上沒看到人,焦急的在房間的每個角落搜尋;季碔夫婦也跟了上來。這時季竮終於在床和牆中間的空隙中看到一個蜷縮的影子。
「泱泱?」
聽到季竮的呼喊,泱泱慢慢抬起埋在膝蓋裡的臉,彷彿用盡了全身力氣撐起身體,然後歪歪斜斜的爬過床,朝他奔去。
天哪!她身上還穿著從蘭嶼回來時的那件白色T恤,但胸前和手臂上那一大片暗紅色血漬卻非常駭人。
季竮還來不及看清楚,泱泱已經撲進他懷裡。她全身冰冷,不停顫抖;季竮抱得再緊,都無法使她暖和,最後只好拉起床上的被,緊緊裹住她的身體。
「泱泱,讓我看看……你有沒有受傷?」他試著拉開她,但泱泱怎麼也不肯鬆手。
季竮心疼的用手輕撫她的背脊,輕吻她頸後,但她散發出的濃烈恐懼氣味在他鼻息間流竄,鹹鹹的汗水透過唇侵蝕他的舌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