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頁 文 / 寄秋
存心來鬧的司芊芊用力踢了躺在地上假呻吟的家丁一腳,斷斷續續的哀嚎聲由弱轉強,慘叫連連地大聲呼痛,連番滾動似痛不欲生。
「吃得盤底朝天還說不乾淨,怎麼不把盤子也啃了再來呼痛。」擺明來找碴,想吃霸王飯。
「哼!你這人開店做生意真不老實,只想賺黑心錢卻枉顧人命,人明明吃了你們的東西才出事,你還敢狡辯?!」她一副得理不饒人的模樣,就為討個公道。
「這位姑娘,你好歹也講講理,不要滴幾滴墨來就喊黑,你身邊的丫鬟也吃得不少,怎不見她鬧腹痛?」同一桌菜餚怎會有兩種不一樣的反應?
被一指的小香先是心虛地抹去嘴邊的油漬,繼而橫了心地挺起扁平胸脯,當作沒聽見的加入小姐的叫囂行列。
「我有一個鐵胃百毒不侵,不像家中老小都靠他一人養活的小金。」她學主子踩了踩呻吟聲漸弱的小金,大呼小叫地直喊道:「小金呀!你可千萬別死,一定要撐著點,不要讓惡人稱了心意。」
痛痛痛,腳痛手也痛,可不可以別再踹他、踩他了,他真的痛得胃都快翻了……四十出頭的家丁哀聲不斷,抱肚的手鬆了松,趁機捉捉背上的癢處。
「惡人!你……你們簡直是無理取鬧。」無法無天了,大白天的惡霸橫行。
「你們才吃人不吐骨頭呢!快把老闆叫出來,看要磕頭認錯還是拆了招牌關門大吉,會害死人的飯館你們怎麼敢昧著且心開下去?」不弄倒它怎出一口氣。
一匹綢布結下樑子,沒吃過暗虧的司芊芊就是無法等閒視之,一回到家中越想越嘔,堂堂的司家千金竟然鬥不過一名沒什麼家底的小老百姓,她想得都發惱了,輾轉難眠氣了一夜。
天才一亮,她便命人打聽搶了布匹的莽夫是誰,一經回報話不多說,率了家中下人直往飯館而來,挑了位子坐下上菜上湯,打算先來個下馬威。
誰知她才說了一句大廚的姜絲放得太多,不合胃口,廚房裡馬上送出十塊生薑,要她自個去皮切絲,看要放多放少自行決定。
這下子她不火大都不行,當下要家丁佯病,不鬧得他雞飛狗跳,人畜不安,她鐵定難以罷休。
「你……」店要關了,他上哪謀差事?
苦著一張臉的掌櫃是欲哭無淚,叫苦連天地要人請小老闆來一趟,自從大老闆為結拜義弟買了新衣,並任其大大方方的品嚐他的拿手好菜後,大家都改口了,把粉頭小子看成當家主子之一。
而不用老想花樣偷吃的瓶兒,順理成章的當上眾人口中的小老闆。
「誰要我磕頭認錯,儘管往面前一站,我看夠不夠份量。」
人未至,刀先到,一道冷冽的銀光由後堂拋出,如風般劃過整間店舖,嵌入門旁的大橫木,露出三寸長的握柄,刀身整個沉入木中。
劍眉一橫的風怒雷大步走過眾人眼前,像是肉裡取刺般輕易地拔出用來剁骨去皮的鋒利鋼刀,眼露森寒地將刀背往肩上一扛,氣勢懾人地叫人大氣不敢吐,白著一張臉驚駭不已。
「你……你土匪呀!我才不……不怕你……」說不怕的司芊芊指尖直顫,結結巴巴的說不成一句完整的句子。
「就是你要我關門大吉是吧?」那把刀就往她臉上刮去,幾根睫羽輕輕飄落。
「你……你們飯館害死人,你……你罪大惡極……要……要賠命。」別……別再抖了,他沒什麼好怕的,只是留了一把鬍子,長相嚇人罷了。
風怒雷冷笑地踩住要死要活的家丁肚子,稍一使勁,對方就臉色慘白的叫不出聲。「真要死得成,我奉送柳木棺、陪葬女,修墳築墓挖大穴,夠他一家子躺上千秋萬世。」
小金聞言猛盜汗,想直接暈過去,省得受折騰。
「你這人未免太惡毒了,什麼叫死得成?!難道你非要把人逼死了才顯得出你的狼心狗肺嗎?」她冷抽了口氣,感受出家丁發不出聲音的痛。
「你想他死他就死,我不過遂你的心意,你還有什麼不滿意處大可提出來,我宰起人來向來很順手。」不差多造一樁殺孽。
殺人,還真是輕而易舉,刀起刀落便是一條人命,毫不費勁地讓人死得無聲無息,連一聲遺言也來不及留下,走得迅速。
黑眸中閃過一絲銳利的殘色,風怒雷絲毫不隱藏陰狠的殺氣,他胸口的火燒得正旺,打算找個人來磨刀。
「你在胡說什麼,我哪有要他死,你少含血噴人嫁禍給我,他分明在你店裡出事……啊!啊!他……他嘴角在流血……」不用演得那麼真吧!她只是要他叫幾聲而已。
有些不安的司芊芊看了看口吐鮮血的家丁,心頭發毛地倒退兩步,大鬍子莽夫不會真要了他的命吧?小金的慘狀不像作假。
「一點血算什麼,看過肚破腸流嗎?我讓你親眼瞧瞧人要怎麼殺才乾淨俐落。」風怒雷刀一舉高,重重的落下。
「啊——不要——」她嚇得大叫,兩手捂眼不敢張開,生怕看見沒氣的小金。
司芊芊雖然驕縱蠻橫,但其實待下人極好,不會打罵或胡亂使喚人,自己用舊的貴重物品也不吝分送他人,慷慨作風頗受愛戴。
她是名副其實的千金小姐,不太能受氣,性情上是嬌貴了些,但不失為一位好主子,只要順著她的心性哄,可以說是完全沒有脾氣,直率得像個孩子。
可一旦惹惱了她,她會是一隻張牙舞爪的貓,人家踩了她的尾巴,她一定會反咬一口,用尖銳的爪子抓花對方的臉,讓人欺不到她頭上。
「沒事了、沒事了,不怕不怕,大哥只是嚇嚇你而已,他連雞都不殺怎會殺人呢!他的心腸跟豆腐一樣軟。」真是的,一把年紀了還拿刀出來玩。
豆腐?!
眼一翻的風怒雷佩服這瓶兒睜眼說瞎話的功力,死的都能說成活的,要不是她瘋了似的搶下他的刀,眼下的家丁不是多了血窟窿,便是少了一足一手。
他的心如同千年冰巖,不輕易軟化,恁是最烈的夏陽也融化不了。
「小……小金沒死嗎?」司芊芊半驚恐半憂心的挪挪手,由指縫偷覷。
「怎麼會死呢?!你想太多了,人不是活得好好,生龍活虎……呃,稍微尿濕褲襠,我保證他還活著。」好重的尿騷味,今天的晚膳大概會少嘗兩口了。
「真的?」她小聲的問。
「真的。」
司芊芊猶帶三分驚慌地慢慢睜大迷漾雙眸,有些遲疑、有些懼意的瞥瞅令她揪心的一角,失色的花容月貌微泛一絲血色。
驟地,她似失怙的孩子轟然大哭,抱著離她最近的人兩眼淚下,哭得不能自己地直抖雙肩,彷彿受了極大的驚嚇,亟需一雙有力的臂膀緊緊地呵護著。
她是真的嚇到了,從小到大嬌生慣養的她哪真見過死人,而且是因她一時的嬌氣而死,她自是怕得心都快跳出胸口,肝膽俱裂。
可是在瞧見小金血一抹,沒事地站起來跳了兩下,她頓時心口一鬆地吐出氣來,憋住的揪心感立即釋放,一下子控制不住被嚇到的情緒就哭了。
美人落淚如梨花帶雨,一枝秋枝沾蟬露,柳眉減翠瘦紅妝,叫人瞧了我見猶憐,楚楚動人,忍不住要花開雙苞逗她展顏。
「哎呀!別哭了我一身濕,這是大哥剛買給我的新衫,弄髒了他可真會殺人……」唉!待會又得挨罵了。
推不開她的瓶兒只好任雙臂一垂,無奈又莫可奈何地長歎一聲,心疼新衣遭到淚水糟蹋,濕了一片的胸前滿是涕淚,害她也想垂淚兩行。
「好好好,你要哭就大哭特哭,別忍著,記得要賠我一件新裳。」果然是水做的姑娘家。
捏土成人,一分陰陽,神女淚滴落女偶體內,故而多了潤澤,水分偏多,哭哭啼啼是天性,難以苛責。
瓶兒很想說再哭下去就要淹大水了,可那口氣就梗在喉嚨口,上不去也下不了,氣虛地泛出紫色,眼前的女子實在將她抱得太緊了,她快喘不過氣了。
「姑……姑娘,你要不要先鬆開手,你有點重……」壓得她好不難受。
聞言,淚眼婆娑的司芊芊嬌嗔地面容浮惱,冷不防地推了她一把,似羞又似嬌地橫睇一眼,臉紅地驚覺「男」女有別。
像是惱怒抱了男人似的往外衝,飽了一半又折返,欲語還休地瞅大一雙水汪汪的眸子,香唇一掀又闔上,玉頰飛霞地瞪了瞪瓶兒好幾眼。
不過老實說來也不是瞪,比較像含情脈脈,帶著淚珠的水眸嬌俏可人,似有情地睞了又睞,在得不到呆頭鵝的反應才忿然離去。
臨去秋波還掃了一下媚眼,瓶兒的背脊匆地一涼,她乾笑地搓搓手臂,感覺這天候又變冷了。
「大哥,這衣服……」髒了。
「恭喜你,成功地擄獲姑娘芳心。」瞪著她的風怒雷口氣發酸,無來由的心火暗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