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文 / 寄秋
「小心點呀!瓶兒,你再背著老闆說他壞話,那把磨得很利的菜刀就往你脖子招呼了。」人小膽子大,初生之犢不畏虎。
「不會啦!王大叔,大哥挺疼我的,才捨不得我離他太遠,你老的氣色越來越好了,肯定是咱們飯館的藥膳養壯你。」好話不嫌多,笑臉人人愛。
「呿!就愛自誇,你這張甜嘴兒是抹了多少蜜,改天買回去給我那婆娘甜甜嘴。」油嘴滑舌的小子。
「哪有自誇,你們瞧瞧這城裡有哪家飯館的米比我家香,還有那滑不溜舌的東坡肉……」瓶兒一邊說著,一邊露出舔唇的饞相。「嗟!有誰不愛,你們倒是說上個名來。」
一見他那好吃到不行的模樣,眾人跟著嘴饞地忙點頭,連忙吆喝夥計上菜,一大鍋燉得香軟入口的東坡肉頓時鍋底朝天,連殘渣都被客人撈去拌飯,一滴不剩,讓人吃得意猶未盡,明日再來。
晚到的客人則十分扼腕慢了一步,一再囑咐要多燉些,今天吃不到就再等一日,非要嘗到其中的美味不可。
瓶兒的好人緣可見一斑,上至八、九十歲牙快掉光的老太婆,下至剛學會走路的小娃兒,任誰瞧見他都樂於親近,當作自家兒郎呵寵有加,有好的果子總不忘往他眼前一送,讓他吃得眼眉帶笑。
很少有人因一張笑臉惹人喜愛,他是少數的例外,不過一棵樹上總會長几顆燸果實,縱使他人見人愛不與人結仇,但見不慣他嘻皮笑臉而眼紅不已的也大有人在,只是不常在「飯館」出現罷了。
有一回就有幾個不長眼的世家子弟當他是姑娘調戲,口出淫語百般騷擾,難入人耳的下流話不知節制,雷大廚一聽見立刻拿著湯勺衝出來,怒氣沖沖地問候人家的子孫袋,趕狗似的全讓他一勺子給攆出去。
要說這對義兄弟不親嗎?
眾人掩嘴偷笑,連命都拿出來拚了,還能說他們一點關係都沒有嗎?說出去只會引來一陣恥笑,這鬍子大哥和粉面小弟的感情可好的咧!不然怎能相安無事同在一個屋簷下,至今沒瞧見少了一個。
「對了,小瓶兒,你家大哥究竟幾歲了,有沒有意中人呀?」瞧那外表應該老大不小了,早該做個打算。
「啊!這個……」問到他的心痛處了,做人義弟居然不知兄長高壽。「呵呵……沒有四十也有三十了,徐大娘想替我家大哥作媒不成?」
他胡亂猜測著,隨便給了個數字,反正他那大哥長得也不俊俏,如熊似虎滿嘴毛,真要有姑娘家看上他是他的福氣,怕是偷笑也沒人瞧見。
「哎喲!我正有此意,東村張老爹有個年方二十的待嫁閨女,樣貌生得好又善針黹,就是打北方來的,較咱們南方的女子高大了些,總找不到良緣配。」雷廚子的體型正好和張家丫頭匹配。
「好耶!徐大娘,我家義兄就是缺個老婆暖被窩,所以那脾氣才怪得沒人敢靠近,你要能替我找個嫂子,我也歡喜他少些火氣。」老是吼來吼去的很傷神,肝火始終降不下來。
「瓶兒呀!你真是善解人意的好弟弟,年紀小小就懂得為人著想。」堆滿笑的徐大娘掐了掐他粉嫩小臉,愛不釋手的又揉又搓。
小子生得唇紅齒白,巴掌大的臉蛋兒比抹了牛油還滑細,輕輕捏就泛出水嫩水嫩的蜜色,難怪每個客人都愛摸那麼兩下,感受在指間滑動的細嫩。
不過不是每個人都有此殊榮,瓶兒偏好粉味,只有女人家和小孩才可以輕薄比水還嫩的臉兒,一干臭男人有多遠滾多遠,別想碰他一根寒毛。
「應該的嘛!平時大哥很照顧我,給我吃和住,我當然要為他多設想一番,不然人老珠黃又孤僻,晚景肯定淒涼。」他搖頭又歎息的連連欷吁,彷彿已預見雷廚子晚年不堪的下場。
「人老珠黃?」冒著火氣壓低嗓音似在磨牙,取代了大娘過於尖銳的母雞聲。
「不是我要扯義兄後腿,瞧瞧他一身隨時會噴火的戾氣,誰跟了他誰都算委屈了,若是張老爹的閨女不嫌棄,湊合湊合也是一樁喜事。」至少日後偷菜吃少了一座大山擋著。
「做大哥的婚事豈容小弟插手了?」這小子真的活膩了,想找塊風水寶地把自己埋了。
不覺有異的瓶兒繼續發揮三寸蓮舌,口沬橫飛的說道:「話不是這麼說,義兄生得那副德行很難有姑娘家會看上他,我要不幫他留意留意,可能到死他都仍是孤家寡人,連個送終、上墳的後人都找不到。」
「真感謝你的用心呀!連我身後事都設想得十分周到。」不怕他不死,就怕他死不成。
「哪裡、哪裡,自己人不用客氣……」呃,這聲音……這聲音異常熟悉呀!讓人有大難臨頭的感覺,「呵呵……大哥,你不去廚房忙和,怎麼有空出來和大夥兒閒嗑牙?」
瓶兒的手一比,那些「大夥兒」莫不慌亂地連忙低下頭,假意熱中盤中飧,相當忙碌地進食,一言不發地當個識時務的好客人。
油嘴小子好相處,可不表示他兄長亦然,兩人的個性剛好相反,一個常年罩著熱焰不苟言笑,那一身的火比熔鐵還熾燙,近身者不死即傷,一個是溫煦的春風,笑靨燦燦如調了蜜油,不論是誰都能感受到他身上傳來一種叫人心頭一軟的甜味。
若真要有所區別的話,那便是火和水般回異的性格,但小子的性情更為包容,如同他的名字一般,將火裝在瓶子裡任其燃燒,不論它如何張狂赤焰,終究困在狹小的瓶身中無法外張。
這也是雷廚子每每被他惹得火冒三丈,卻始終是雷聲大雨點小的緣故,即使他多次氣得想殺人,高舉的刀卻依然不沾半滴人血。
「有人準備將我論斤論兩的出賣,我還能無動於衷嗎?」這次再不給他一點教訓,這臭小子都要爬到他頭上去了。
瓶兒抱著頭傻笑,以防他痛下毒手。「我也是為你好嘛!想你都一大把年紀了遺孤枕獨眠,夜裡寒來少了床暖被……」
「一大把年紀?!」火苗直竄的眸底燒得赤紅,直瞪不知死活的小子。
「哎呀!瞧你性子已經夠難搞了,還老愛重複我話語,將來怎麼娶得了好娘子,義弟我雖不才也不忍心你孤老終生,人家肯嫁你就別害臊了……啊!啊!啊!別拎我後領,難看呀,大哥……」
他比小雞會啄米啦,別老當他是雛雞拎來拎去,好不羞人吶!
「是你難看還是我難看?」雷廚子粗壯的手臂直搖晃,搖得他頭暈腦脹。
「我難看、我難看啦!大哥英挺過人,玉樹臨風,有潘安之姿、曹植之才,風華絕代的當今奇男子。」嗚……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
大士,瓶兒絕非滿腹虛言,實因情非得已,為了保命只好滿口荒唐語。
甄瓶兒不是假瓶兒,他……應該用她才對,她是如假包換的真瓶兒,是觀音菩薩座前四大仙婢之一,傻氣而帶點天真的女兒身。
只是在凡間待久了,性情上有點改變,而且更像個「人」,舉凡人該有的各種情緒她都有,還學會油嘴滑舌和賴皮,把她惡劣的一面全勾了出來,慧黠而伶俐。
她是仙婢中最想當人的一個,老嚷著要吃遍人間美食,當年的寶珠就是她間接打翻的,雖是無心卻也稱了心意,是四仙中第一個跳下凡間的仙子。
「風華絕代是形容女子的吧!」他要先割掉左耳還是削鼻去趾?
眼皮直跳的瓶兒謙卑地笑著。「大哥的氣度堪為人中之龍,雲裡鴻鵠,風華更勝女子,絕代奇才,這是對你的尊敬呀!小弟一向將你當成天人般崇拜。」
「等我死了再去拜,現在我只想抽了你的骨做湯勺,剝皮成鼓。」他的手高高舉起,眼看著就要落在烏絲成旋的頭頂上。
「慢……慢點啦!有話好好說,眾目睽睽之下不要表現得太友愛,我會害羞啦!」她故意裝出嬌不勝羞的模樣,蓮指輕勾。
若以女子裝扮來說,瓶兒的纖巧麗姿確有幾分撒嬌的媚態,可她此時是一名十五、六歲大的少年,那含羞帶怯的嬌樣就顯得不倫不類了,像是戲台上逗人發噱的丑角。
「你會害羞?!」雷廚子頸項的青筋浮動得厲害,似有爆裂之虞。
「大哥,你手輕點,我細皮嫩肉不堪折騰,雖然你對我有愛慕之心,可我們同是男兒之身,你別求歡不成就惱羞,人家不曉得你有龍陽之癖,不愛女子只喜男色……」她驀地睜大眼,顯得好驚慌。「哎呀!我怎麼把你難以告人的秘密說出來了。
「各位鄉親,瓶兒只是隨口胡說,信口開河,你們千萬別當真,我家兄長是昂藏六尺的男子漢,他不是不娶妻,而是人家看不上他,你們就多幫襯點,娶不到老婆的老頭子是非常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