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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頁 文 / 沈韋

    「誰說我在逃避?我只是不想聽你胡言亂語!」她受不了被指為懦夫,旋身瞪著他。

    他們倆老是這樣,吵了又吵,吵了又吵,當她不和他吵時,就會懶得跟他說半句話,為什麼要這樣?這並非她所願。可當他們兩個碰在一塊兒,她就沒法與他和平共處,明知和他吵無疑是浪費時間,偏生控制不了自個兒的嘴。

    這樣的她連自己都討厭了,更遑論是其他人了。

    「沒錯,我喜歡胡言亂語,你則喜歡自欺欺人。」蘭墨塵舒服地靠在身後的大石,並不急著起身。

    「誰自欺欺人來著?」她像只被踩著痛腳的貓兒,橫眉豎目地瞪著他。

    「你我心知肚明,還需要講明嗎?」

    「你!」

    「要走請便。」蘭墨塵做了個歡迎她自行離去的手勢。

    「我偏不想走了!」她以輕功躍上水泉旁的一棵古老胡楊樹,穩穩坐在它橫出的枝幹上,就在蘭墨塵的斜上方。

    雪白的衣衫迎風微微飄蕩,柔細的髮絲輕輕拂動,她看著幽暗中蒼涼的荒漠景致,突然間感到很平靜,倚著樹幹不自覺地哼起歌謠來。

    蘭墨塵合上眼聽她輕聲吟唱,唇角勾起一抹溫柔的微笑,清澈空靈的歌聲滑過心頭,輕輕柔柔地撫去心頭曾有的焦躁與不耐。

    衣嫿逸哼著歌,藉由黑夜的掩飾,她的視線由荒蕪的沙漠移轉回到蘭墨塵身上。他們兩個在一起有十年之久了,曾經想過會跟他多久,直到現在,她仍常常問自己相同的問題。

    他們還會糾纏多久?當他們分開時,是他要她離去,抑或是她主動離開呢?她一直都知道,他們不會永遠在一起,不會。所以,對他,她總是很冷淡;對他,她總是吝於付出;對他,她總是不在乎。

    他對她應當也是如此,她之於他是個身份不夠尊貴的女人;她之於他是個不請自來的女人:她之於他是個不必放在心上的女人;她之於他是個可隨時說不要就不要的女人。

    明明是有家人的,可離家多年,她就成了無根的浮萍,漂漂蕩蕩的,當有朝一日自蘭墨塵身邊離開時,她將何去何從?

    再回到「衣家莊」嗎?不,那裡已不屬於她,而她亦已厭倦被當成貨品一樣地隨意交換買賣,她已年方一十八,有辦法自個兒生活,無須依靠其他人,所以她不會投靠任何人,她一個人沒問題的。

    想到不愉快的事,清亮的歌聲戛然而止,絕艷的臉龐寫滿迷茫。

    「怎麼不唱了?」歌聲倏地停止,蘭墨塵睜開眼簾問。

    「因為不想唱。」當她想唱時就唱,不想唱自然不唱,她唱歌並非為了取悅他。

    「又不開心了?不如換我唱歌給你聽好了。」他故意逗她。

    「你忘了你的歌聲很糟嗎?」聽見他要唱歌,她再也無法板著臉孔,噗哧一聲笑了出來。凡是聽過他唱歌的人都會難以忘懷,就連對他再寵愛的皇太后、皇上以及蘭王爺夫婦都曾開口要求他別當著他們的面唱歌,由此可見,他的歌聲比他的劍法更能教人嚇得退避三舍。

    「真有那麼糟?」他明知故問。

    「就是那麼糟!」再肯定不過。

    「嘿!我偏就不信,你非得好好地聽我唱一曲不可!」蘭墨塵扯開喉嚨,吟唱出可怕的歌聲。

    他的歌聲是魔音傳耳,衣嫿逸笑得眼淚都跌出來了,先前不愉快的情緒也全被他可怕的歌聲給驅逐得煙消雲散。

    蘭墨塵抬首便見她笑得花枝亂顫、美不可言,她的笑容使他的歌聲更加了亮,深邃黑瞳閃爍著笑意,對著她大唱情歌。

    原先衣嫿逸壓根兒聽不懂他在唱些什麼,待聽仔細了,雙頰不禁酡紅,眼波流轉著無限嬌媚。

    蘭墨塵唱得起勁,兩人四目相接,萬語千言盡在不言中。猛地,他拿起一旁乾淨的衣袍,起身披上,然後躍上胡楊,坐在她身畔,動作如行雲流水,一氣呵成。

    情歌不斷自他口中吟唱出,月兒散出清冷光芒,此時此刻,衣嫿逸告訴自己什麼都別去想,憑著感覺去做就對了。

    蘭墨塵俐落地攬著她纖細的腰肢,與她換了位置,改由他倚靠著樹幹,而他懷中有她。

    難以入耳的情歌一直伴著她,聽久了似乎也就沒那麼難聽了。

    衣嫿逸輕鬆地倚在他的胸膛,聆聽他的歌聲,偶爾跟著輕輕吟和,她的眉、她的眼皆寫滿了笑意,不再迷惘愁苦。

    蘭墨塵懷抱著她,心底的空虛暫且獲得填補。他喜歡看著她這樣笑,彷彿這世間再也沒有任何事需要她擔憂。他想要她這樣笑,一直這樣笑,永遠這樣笑。

    融融月色,皎皎星河,兩人身上雪白的衣衫各自隨風飄颺,時而交疊纏綿,時而相距遙遠,身上的衣衫就好比他們倆的開系,層層疊疊、綿綿密密,自有其複雜難解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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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痛!痛!痛!你輕點兒!」被打了一百軍棍的馬大威在帳中呼斥,先前在行杖時他是痛得死去活來,痛到昏過去,轉眼間又被痛醒,真以為自己會熬不過這一百軍棍,幸好他身強體壯,雖被打得皮開肉綻,丟了半條命,可總算是保住了性命。

    他痛得趴在床上,由小廝幫忙在腫得半天高的屁股上抹藥,每當清涼的藥膏抹上腫熱的屁股,他就嘶喊一聲。

    今日他會弄得如此狼狽,全是蘭墨塵那廝害的!想他馬大威由堂堂的副將被降為小兵,教他日後如何面對營區的諸位兄弟?這口氣他說什麼都吞下不,管蘭墨塵是不是深受皇上寵愛,他非得找機會報仇不可!

    「大威,你就忍忍。」同樣受了一百軍棍的羅良剛趴在不遠處,讓力輔為他上藥,儘管已疼得額際淌滿冷汗、臉色死白,可身為將軍,他得挺住,方不致招人笑話。

    「將軍,你說我忍得還不夠嗎?」馬大威一肚子氣啊!

    「爹,我覺得小王爺他判得太重了!」羅力輔滿心不悅,這營區向來是由他爹主導發落的,蘭墨塵才來幾次就越俎代庖地管起營中的將士來,連他爹這戰功彪柄的大將軍都連帶受罰,全然不顧他爹的顏面,這教他如何心悅誠服?

    「力輔!住口!如此以下犯上的話,是你能說的嗎?」羅良剛怕羅力輔說的話讓人傳了出去,趕忙喝斥羅力輔謹言慎行。

    「爹!」羅力輔可不覺有錯,他是在為父親大抱不平,為何父親要生氣?

    羅良剛怒視羅力輔,以眼神命命他別再說了,羅力輔這才強忍住滿腔的不悅,抿著唇不再多言。

    「將軍,力輔他說的再正確不過,你為何要阻止他?」馬大威神經較粗,也是不怕話若傳到蘭墨塵那會出啥事,反正話不是他說的,有啥好怕的?況且他還覺得羅力輔說得太輕描淡寫了,蘭墨塵根本就是個耀武揚威的大混帳!

    「大威,形勢比人強啊!」羅良剛搖頭苦笑。

    「他奶奶的!我可不管他是不是備受皇上、皇太后寵愛,也不管他娘是長公主,他爹是蘭王爺,老子不過是無聊找幾個賤民玩玩,難道也礙著他了?他若不高興,大可學老子找幾個賤民玩玩啊!」馬大威忿怒地捶著床板。寶來鎮所有鎮民的命加起來都沒有他馬大威的命來得值錢,蘭墨塵卻為了區區小事降他的職,命人把他打得動彈不得,在他看來,蘭墨塵之所以這麼做,不過是想耍耍威風罷了!

    「大威,你的右手腕是怎麼受的傷?」羅良剛可沒傻得和馬大威一同批判蘭墨塵。忙轉開了話題。

    「說到這個我又是一肚子火!」望著腕上的劍傷,馬大威的臉更臭了。

    「是小王爺身邊的陳之成出手傷了你?」羅良剛頭一個想到的人便是陳之成。

    「不是他,傷我的人是小王爺的女人,小王爺和陳之成是後來才到的。那個臭婊——咳……那個女人的劍法不是很高明,我見她是女人,讓著她罷了。」本來要把衣嫿逸罵得很難聽,可心想還是別了,免得又招來那個女人凌厲的劍招侍候。

    不過為了保有面子,馬大威故意說是他讓著衣嫿逸,沒讓羅良剛父子知道其實是他打輸了。

    「衣姑娘會使劍?」羅力輔大驚,本以為她嬌滴滴的,是個需要人保護的姑娘,萬萬沒想到她竟會使劍,而且還毫不猶豫地傷了幾個大男人。當下,羅力輔對她有了不同的看法。

    羅力輔在腦海中幻想著衣嫿逸使劍的模樣,一定是絕美得教人無法將雙眼自她身上移開。一瞬間,羅力輔對她產生了更多的渴望,益發覺得她果然是可望而不可即的、天仙般的人物。

    羅良剛亦是沒想到衣嫿逸懂武,是否因為她懂武,所以上一回蘭墨塵才會有時無恐地帶她出外?

    「怎麼不會使?她可悍得很呢!」她是他生平所見過最悍的女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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