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頁 文 / 羅莉塔·雀斯
令他如釋重負的是,馬車在這時停了下來。
依然是一臉憐憫,維爾打開車門,極其溫柔地扶她下車。「務必睡一下,葛小姐。」他關心地說。「讓你混亂的頭腦休息休息。如果天亮還沒有恢復正常,一定要去看醫生。」
她還來不及反駁,他就把她往她家門輕推了一把。
「夸克弗俱樂部。」他告訴馬車伕,然後迅速回到車內。維爾關車門時看到她回頭。她突然朝他露出自負的微笑,隨即扭腰擺臀地轉身走向黃褐色的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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莉緹具有模仿的天分,輕易就能把另一個人的性格和癖性學得維妙維肖。據士帝叔公和愛菲嬸婆說,莉緹的父親也有類似的本領。他顯然是個失敗的悲劇演員,因為戲劇上的成功除了模仿技巧,還需要努力,而他努力的只有吃喝嫖賭。
她把那項天分做更好的利用,它幫助她生動準確地刻劃出筆下人物的性格。
它還幫助她迅速與男性同業建立起某種同志情誼。她模仿林磊爵爺幾個月前在上議院發表演說的表演,使她獲邀參加記者同業週三夜晚在藍鴞酒館的狂飲。如今,沒有《阿格斯》葛莉緹的逗噱模仿,狂飲周會就會被視為有所缺憾。
今晚,莉緹生動地表演與昂士伍的相遇來娛樂棠馨——她新的名字叫樸彤欣,但私底下都避免使用。
她們在莉緹的臥室,棠馨坐在床尾觀看莉緹在壁爐前表演。
莉緹平常的觀眾都是醉醺醺的,棠馨沒有喝酒,卻和那些男人一樣笑得前俯後仰。
至少棠馨很開心,莉緹鞠躬時心想。莉緹也應該如此,但她無法保持慣常的超然。好像她的靈魂是一棟屋子,裡面的髒東西開始爬出來。
她煩躁不安地走到梳妝台前坐下,開始取下髮夾。
棠馨旁觀了幾分鐘後說:「男人真是奇怪的動物。我開始覺得昂士伍公爵是最奇怪者之一,我不明白他想要什麼。」
「他是那種無法忍受平和寧靜的人。」莉緹說。「風平浪靜時他偏要興風作浪。他不斷尋釁打架,甚至找上他的好朋友。我原以為人們誇大了他惹是生非的行為,但後來算是親眼見識到了。他無法安於現狀,不多此一舉。例如,把我弄進出租馬車送走還不夠,他一定要一路糾纏我到家。丹恩不久前痛打他,我一點也不驚訝。昂士伍令聖人也無法忍受。」
「我沒聽說過丹恩侯爵是聖人。」棠馨低聲輕笑地說。「據我所知,他和公爵是一體的兩面。」
「也許吧,但昂士伍沒有權利在他的新婚之夜向他尋釁打架。」莉緹皺眉瞪著小鏡子,「那個討厭的傢伙至少該考慮一下丹恩夫人的感受。」
她不懂自己為什麼還在為安斯貝裡的打架忿忿不平。
丹恩只是遠親。她的母親出身柏氏家族的低微旁支,而且她一嫁給葛約翰,柏家人就不再承認她的存在。據莉緹所知,沒有活人知道她和柏家的關係,她決心繼續保守這個秘密。問題是,她無法阻止自己關心丹恩,雖然就像棠馨說的,他的壞和昂士伍旗鼓相當。
丹恩結婚那天,她就站在漢諾瓦廣場聖喬治教堂的外面。像其他的記者一樣,她只是去採訪新聞。但當丹恩擁著新娘走出教堂,新娘深情款款地凝視他稜角分明的黝黑面容時,他烏黑眼睛閃閃發亮的模樣,一點也不像惡魔……總之,莉緹差一點點就在大庭廣眾之下,當著眾記者同業的面流下淚來。
實在可笑,但從那時起,她就對他懷有疼愛之情,以及更荒謬的保護欲。
聽說丹恩的新婚之夜被打架破壞時,她對尋釁的昂士伍非常生氣,那份怒氣毫無道理地殘留心頭,久久不散。
棠馨的聲音打斷她的思緒。「但公爵當時喝得酩酊大醉,不是嗎?」
「他既沒有倒下,也沒有語無倫次,應該沒有大家認為的那麼醉。」莉緹說。「你不知道那種人的酒量,尤其是像昂士伍那種彪形大漢。」她瞇起眼睛。「他只是假裝爛醉如泥,就像他假裝愚蠢一樣。」
「對,我說我覺得他行為怪異,就是這個意思。」棠馨說。「他應該很會說話,跟你唇槍舌戰,需要聰明機靈的頭腦,莉緹。如果馬車裡坐的是蠢材,我確信你早就使他舌頭打結了。但是……」她停頓一下,皺起眉頭。「嗯,今晚的舌戰很難說誰是勝利者。」
「算是平手。」莉緹拿起梳子,生氣地梳著頭髮。「最後一句話給他說到,但那完全是因為他推了我一下,使我無法回答。那個舉動實在幼稚,我幾乎無法板著面孔,更不敢開口,怕自己忍不住笑出來。」
「哎呀,瞧你在做什麼!」棠馨喊道。「你會扯掉頭髮,把頭皮弄出一條條紅痕。」她一邊說,一邊下床走向梳妝台。「讓我來。」
「你不是我的女僕。」
棠馨拿走她手中的梳子。「你再氣公爵也不該拿你的頭皮出氣。」
「他讓蕭道夫逃掉了。」莉緹繃著聲音說。「那個畜生現在會躲起來,鮑螞俐則不得不返回家鄉,被視如糞土,她和其他人不一樣——」
「我知道,你跟我說過。」棠馨說。
「她不習慣殘酷的對待。」儘管梳子撫慰著頭皮,莉緹還是怒氣難消。「男人真卑鄙。他會順利脫身,不用為那個可憐的女孩做任何事。」
「也許公爵會跟他說。」棠馨說。
莉緹扭頭避開梳子。「他哪裡在乎什麼?」她嚷道。「我跟你說過,他在看完瑪俐的字條後說了什麼。他只繼續激怒我。」
「也許他的自尊不容許——」
「我很瞭解他的男性自尊。」莉緹站起來,走到壁爐前又走回來。「今晚他逮到機會為酯坊街的事向我報復。他這會兒可能已經灌下一打香檳,慶祝他大勝戈蘭德夫人。他在乎的只有向朋友證明,我並沒有高大到令他無法應付——他直接把我從人行道上抱起來,走過半條街。我一路與他搏鬥到出租馬車邊,那個可惡的傢伙竟連大氣都沒喘一下。」
她愚蠢的心卻和頭腦一起融化了,因為他是那麼高大強壯。天啊,真是令人作嘔。她無法相信自己竟有這麼無聊的想法。
「在清空夸克弗的酒窖和豪賭幾千鎊後,」她氣呼呼地說。「他會搖搖晃晃地走出俱樂部,進入鄰近的高價妓院。」
接著他會把一個妓女拉進他強壯的懷裡,用鼻子摩擦她的脖子——
我不在乎,莉緹告訴自己。
「儘管我高大又討厭,他還是會忘了我的存在。」她憤怒地嚷嚷,繼續走來走去。「所以他一定會忘了區區一張字條。也許他認為寫字條的女孩是自甘墮落,好橡她早就知道男人會有多麼不可靠。」
「對,真是不公平,女人受到懲罰,男人卻因陽剛活力而受到佩服。」棠馨說。「但我們不會讓她受懲罰。我知道你明天必須出席一場驗屍審訊,但我可以去布萊德——」
莉緹猛然止步。「絕對不行。」
「我會帶蘇珊去。你只需要告訴我,怎樣才能把瑪俐母子救出來。如果要付罰款,你可以從我的薪水口除。」
棠馨上前握住莉緹的手臂,把沉思的她帶回梳妝台前。「他們可以和我睡一個房間,直到我們想出合適的安排。但當務之急是先把他們弄出來。她到星期四滿一周,對不對?明天就是星期三了。「她拉莉緹坐下。」寫下我該做的事,我明天一早就去。你的筆記本呢?」
「天啊,原來你這麼愛管閒事。」莉緹說,但乖乖把手伸進口袋。她覺得有點好笑,沒想到自己竟然會順從一個體型是她一半、且年齡小她將近十歲的女孩。
她找出筆記本,但沒有找到鉛筆,一定是掉在出租馬車裡了。「床頭櫃的抽屜裡有鉛筆。」她告訴棠馨。
棠馨迅速取來鉛筆。
莉緹接過鉛筆,視線與她凝眸交會。「你確定嗎?」
「我獨自從英國的另一端來到倫敦,」棠馨說。「只是因為一時疏忽而陷入困境。這一次,我保證無論如何都不拿下眼鏡。我會帶著蘇珊當保鏢,我很想做一些有用的事。」她懇切地補充。
六天內逐漸明顯的是,棠馨喜歡幫助別人。這段時間也證明她並不傻。
可惜她不能用同樣的話為自己辯解,莉緹在下筆時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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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三清晨,一輛出租馬車載著蕭道夫、鮑瑪俐和男嬰傑民駛出布萊德拘留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