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頁 文 / 湛露
他一怔,「大小姐……」
「你插著還挺好看,」白毓錦對他眨了眨眼,「就戴著吧,也算是防身的一件暗器,而且這樣式不管是男是女都可以戴。」
「大小姐,但是……」
「我送你東西,你還敢拿下來嗎?」她的俏臉一板,「你是要惹我生氣,還是要惹我哭給你看?」
她向來喜怒無常,但是哭倒不常哭。他跟隨大小姐多年,只見她哭過一次,那次是她的親娘過世,她在母親的床榻邊哭了整整一個晚上,他也整整陪了她一個晚上。
他不怕她哭,可是她那傷心欲絕的目光和欲墜非墜的淚水的確讓他心疼。歎了口氣,實在不值得為這件小事讓她哭,索性隨了她的心意吧,儘管他很想賭她根本哭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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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裡,邱劍平睡在白毓錦內院的東廂房,這是自幼的規矩,雖然他因為自己年紀漸長,又是男子,以「不便」為由請調出院子,不過屢屢被她駁回。
白大小姐不習武功,說話又尖酸刻薄,暗地裡也得罪過一些人,一年中總有七、八次有人想暗中偷襲教訓她,連累邱劍平也睡不安穩。
今夜剛剛月掛中天,他就覺得有點不對勁,正所謂「暗夜驚飛鳥,別有異動來」,鳥兒在半夜叫得勤,自然是有外人出現。
他守在房內,等到一更天的時候,終於看到三條人影落在院中,這幾個人的步伐略顯沉重,一看就知不是高手,因為白家巨富,自然引得不少賊人注目,加上白府的守衛也不森嚴,於是這些小毛賊經常會來白府碰運氣。
唉,今夜少不得又要忙通宵了吧?
眼看那幾個小毛賊商量了一下之後,開始摸向大小姐的房門口,他便推開門發話,「深夜造訪私人宅邸,樑上君子請止步。」
那幾個小賊不知他是從哪裡冒出來的,回頭一看都驚了片刻,但見他單身一人就又互相使了個眼色彼此安撫。
「你小子如果識相就別擋著咱哥們的發財之道。」
邱劍平抱劍身前,「我再勸各位一句,請就此止步。」
小賊們再對視一眼,其中一人抽出傢伙就向他撲了過去,舉刀劈下,意圖一招內將他拿下。
心中一歎,他輕輕避過,反手點去,毋需長劍出鞘就已將那小賊點在原地。
其他兩人驚住,萬萬想不到這裡會有高手守衛,情知自己打不過,於是轉身就要跑。
「站住。」邱劍平沉聲喝道:「把你們的同伴帶走。」
那兩人遲疑著,不知道他說的是真是假。
抬手一提,他將那名被點中穴道的小賊扔給他們,「一個時辰之後他的穴道自然會解開。」
兩賊拉一賊,幾乎是連滾帶爬地狼狽越過牆頭。
事情解決得還算順利。邱劍平長吁口氣,視線不由自主地在四周梭巡。
「找我嗎?」不遠處的樹梢上有個帶笑的聲音響起,「我在這裡。」
「你果然在。」他瞇起眼看過去。
那人故意要避開月色,所以坐在暗影裡。這神秘人總是悄悄地來又悄悄地走,非常古怪,而且他每次都好像是故意坐在樹上看戲似的,分不清是敵是友。
他曾經試圖揭穿這個人的真面目,但對方輕功很好,趵得很快,漸漸地,他覺得這人沒有惡意,也就由他去了。
「為什麼你每次出手都只是點到為止?若換作是我,也許會削足剁手。」那聲音裡透露出一絲寒意和殺氣。
邱劍平笑了,「何必呢?他們不過是小賊,並不會傷天害理,也是為了混一口飯吃罷了。」
「但他們若真的潛入白大小姐的房裡,說不定會見色起意,到時候就有可能做出『傷天害理』的事了。」
「我不會給他們這個機會的。」他的回答依舊如平日說話一樣堅決。
樹上的人聽到他的回答彷彿笑了笑,「你還真是個忠僕呢,白毓錦有你這樣的護衛是她的福氣,不過她的脾氣太差,你給她賣命卻是屈才了。若是我想請你做我的人,你意下如何?我出的錢是白大小姐給你的兩倍。」
邱劍平又笑了,像是在笑對方提出這個如孩子般的玩笑提議,「錢對於有些人來說或許很重要,可對於我……不過爾爾。」
「哦?你不要錢?那要什麼?情嗎?你該不會對你們大小姐有私情了吧?」那人的語氣裡充滿了好奇的探問。
他擺擺手,「長夜漫漫,夜涼如水,勸君還是早點回去休息吧。」
「這麼不願意和我聊天?還是怕吵了伊入睡覺?」
那人似乎還想囉唆下去,不過邱劍平已經反身回屋關上房門。
隨後樹上的人影一閃,大概是自覺沒趣,也走了。但這條黑影並沒有走得太遠,他掠過幾叢高大的樹冠、三兩處低矮的屋脊,在白府中轉了個圈,又繞回到白毓錦寢室的後面,那裡有扇窗戶半開半閉,黑影悄無聲息,猶如狸貓一般飛快地跳了進去。
房間內黑漆漆的,月色也照不見屋內的情況,奇怪的是,這人在屋內走動卻好像十分熟悉這裡的陳設,行走間沒有碰到一桌一椅。
終於轉到床頭,黑影沒有向下摸,反而開始解自己身上的衣服,好個大膽的賊人,難道想偷香竊玉不成?然而他的動作嫻熟自然,將脫下的衣服捲起,隨手打開床頭一隻大樟木箱子,把剛換下的衣服丟進去,接著又從裡面重新摸出一套換上。
最後,他抽下盤髻的木釵,長長的黑髮陡然垂落於身後,他右手一伸,自旁邊的桌上找到了火石點燃小小的燭台。
燈影搖曳,先照亮的是那一頭光可鑒人的長髮,隨後是長髮主人還掛在嘴角的那抹得意滿足的笑容。
白家大小姐?白毓錦!
原來,她是他,他是她,真真假假,撲朔迷離,可笑世人皆糊塗,誰人能辨清?
第三章
「劍平,聽說今年的錦市會很熱鬧,那些小絲織戶好像想聯合起來組成個什麼會,來和我們白家對抗。」
白毓錦撥著手中的菱角,讓長髮就這樣散垂著,霧濛濛的眼睛看著站在旁邊的邱劍平——難為他一晚上為了抓賊沒睡好,氣色還很不錯。
他雖然身為護衛,但是這幾年白毓錦總將一些生意上的事交給他處理,眼下他就正在核對東嶽國南邊三省上半年的交易賬簿。
對於大小姐說的這些事情他當然已經有所耳聞,「是養蠶的柳東亭率先挑事,因為他一向覺得我們慶毓坊收購蠶絲的價格太低了。」
「年初不是給他每兩漲過三分銀子了,還計較什麼?」白毓錦不禁冷笑,「正好,我倒要看看那些人能折騰出什麼來。」
她的語音剛落,許瑩眉嬌怯的身姿就出現在門口,「表姊。」
她皺皺眉,「瑩眉?你來做什麼?我讓你告訴你爹,我有事找他,他怎麼還不來?」
「爹昨天喝醉了,很晚才回來,所以……」她一副很尷尬的樣子。
「哦,」好像是在意料之中,白毓錦抬高眉尾露出淡淡的嘲諷,「你是替你爹來回話的?」
「不是,我娘讓我送點香料過來,這是前日一個親戚來看我娘的時候送的,說是有特異的味道,自海外傳來,是我們東嶽國沒有的。」
許瑩眉將一個小瓶子放在桌上,白毓錦只是拿起瓶子看了看,對裡面的香料並不感興趣,「有勞你跑一趟,茜草,給表小姐奉茶啊。」
但茜草沒有來,來的人是墨煙,他端著一杯茶跑進來。
白毓錦又皺眉問道:「怎麼是你?茜草那丫頭去哪裡了?」
「她剛才在廚房說肚子疼得厲害,所以讓我代為伺候小姐。」
墨煙將茶杯放到許瑩眉的面前,「表小姐,請用茶。」
「也就是你縱容那丫頭,我看她三天兩頭說肚子疼,不過是在故意撒嬌而已。」她的話意若明若暗,「有些女孩子可能就是愛在男人面前撒嬌,劍平,你說是不是?」
正在低聲和邱劍平說話的許瑩眉聽到她的話渾身一震,表情極不自然,「那個……我娘叫我早點回去,表姊,我先走了。」
「不多坐一會兒嗎?你難得來一趟啊。」白毓錦嘴裡說挽留,不過已經起身有了送客之意,她緩步地走到表妹身邊,微笑著伸手扶起她,「瑩眉啊,其實以後你應該常過來走動,我一個人很無聊的,身邊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你知道,劍平又是個悶葫蘆,問十答一的……」
她還沒明白表姊為何會突然如此慇勤,身子一轉,不知怎的,桌上的茶杯突然翻倒,熱茶潑洩而出,一下子全倒在邱劍平身上。
「啊呀!」兩個女人一起驚呼出聲,白毓錦先怒而朝墨煙斥責,「你是怎麼伺候的?」然後一把拉起邱劍平,急問道:「燙到哪裡了?走,快去換衣服!」
她拉著他衝出房門,被罵愣的墨煙則怔在原地不知所措,因為他剛才明明看到,是大小姐悄悄用左手推了茶杯才讓茶杯翻倒的,怎麼又怪到自己的頭上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