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文 / 單煒晴
忘了。
到最後他甚至給了她這樣的回答,而今天他更是連回答都拒絕。
夜,好黑。
她好期待翌日的冬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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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歡迎回來,大小姐。」
她是黑道之後。
南和堂的據點是在台灣,但勢力範圍遍及鄰近的幾個亞洲國家,現任當家是她的爺爺——南坤。
父親因為吸毒被逐出家門,所以兒時的她並不知道自己有個爺爺。
父母親都是毒蟲,她對他們的印象只有吸了毒品後欲仙欲死的飄飄然表情,不然就是沒有錢買毒品時的憤怒、焦躁與不安,不過她還是幸運的,雖然
有一對吸食毒品成習慣的父母,她的身體卻像普通小孩一樣健康。
她是在浴缸裡被發現的。
她那吸毒吸到分不清今夕是何夕的母親,連要臨盆了都不知道,迷迷糊糊的生下她後,做的第一件事還是吸毒,是隔壁獨居的老奶奶聽見嬰孩的哭聲,過來查看才發現她。
在那之後,她印象深刻可以稱得上親人的,大概只有隔壁的老奶奶,而她的父母在她五歲時,為了躲避地下錢莊的討債兄弟,趁著夜晚逃離,卻把她忘在家裡。
說好聽一點是忘了,不過她懷疑他們甚至不知道自己有個女兒。
又過了五年,在她腦海裡沒有留下太多記憶的母親再次出現,當時的她差點認不出被毒品折磨得面容枯槁死寂的母親,她將她帶到一個有著日式花園的大房子裡,侷促不安的等待會面的人出現,那個人就是她的爺爺。
母親得到了一個黑色的皮箱,然後歡天喜地的在她左右臉頰各香了一下,連再見也沒說便離去,她知道,不是母親忘了,是她壓根兒沒想過要說再見,就像他們在危急時只顧著逃命,也沒有想過要帶她走。
那棟陌生的大房子就是南和堂,她十歲後到現在的家。
其實她不是不懂母親拿她和爺爺交換足夠她買毒品的金錢,也不是不清楚父親沒出現是因為身體不堪毒品的侵蝕早已不在人世,一切的一切她都瞭然於心,只是因為太多人怕她傷心難過都避而不談,她不想讓那些為她著想的人擔心,才假裝不知道。
南和堂上上下下所有的人都將她放在手心裡寵著,疼在心裡呵護著,把她當親人看,這就讓她相當銘記感恩在心了。
南綺穿過長長的走廊,來到南坤平時最喜愛的簷廊前,先碰到了長年隨侍在南坤身旁的左右手季邑瀾。
「大小姐。」年紀大得可以當她爸爸的季邑瀾向她行禮。
南綺連忙抬手制止他的動作,「季叔,別這樣。」
比她年輕的小輩礙於南和堂的規定,就隨他們去敬禮了,但年紀比她大上許多的叔叔們,她怎麼樣也無法坐視不管。
至少長幼有序這個觀念她還清楚。
「爺爺呢?」
季邑瀾微偏身軀,南坤端正坐在簷廊上的身影出現在她眼前。
是從來到南和堂才知道,南這個姓代表著她身上流著日本人的血,爺爺的爺爺,也就是她的曾曾祖父,是移民到台灣的日本人,但到了她這一代,血液裡幾乎都是中國人的血,就連她爺爺也只有四分之一的日本人血統。
所以南和堂屬於日式建築。
向季邑瀾露出甜美的微笑,南綺才走向南坤。
「爺爺。」
歷經了年少輕狂的滄桑和刀光劍影下的生活,南坤那張彷彿用最粗糙的雕刻刀刻劃出來的嚴峻臉龐,在見到唯一的孫女後,緊繃的線條終於較為緩和。
「回來了。」
雖然身為黑道頭子的孫女,南綺的一舉一動沒有江湖氣息,反而優雅得像名門千金,款款落坐於南坤身旁。
「天氣很好,來找爺爺下棋。」南綺嗓音軟嫩的說。
南坤沉默了一會兒,深沉的雙眸進射出光芒直盯著她,像是看穿了她真正想的是什麼。
「或許我們可以喝杯茶,聊聊天。」頓了頓,他凌厲的眼滲入暖意,「畢竟什麼時候下棋都可以,但我們倆並不是常有機會聊天。」
南綺紅潤的唇始終保持微笑的弧度。「我以為你喜歡以下棋代替聊天。」
她的棋藝精湛,便是拜她爺爺所賜,從小陪南坤下棋而練成的。
「孩子,你知道我擔心你的新生活。」
新生活指的是她的婚姻生活,南綺結婚到現在,已經快滿三個月。
「我作的決定有這麼令人擔憂嗎?」她淡笑的說,那張絕美的臉上有著淺淺的苦惱。
「大小姐作的決定向來是經過深思熟慮,老爺當然放心,只是天下父母心,嫁了女兒後,擔心的心情總是在所難免。」季邑瀾當場沏了壺上等的抹茶,抹茶的香氣頓時四溢。
她當然知道他們在擔心什麼。
這樁婚姻,說來其實算是一場交易。
南和堂位於北部的某座山半山腰,清幽的環境似乎不適合帶有江湖殺氣的男兒們,但是南和堂從第一代當家選擇這裡做為發跡地後,便再也沒有離開過,就這麼過了好幾十個年頭,到了前一陣子才發現這座山的所有權不是他們的,而握有土地所有權狀的是幾年前才在台灣打響名號的封氏企業。
封氏,一個幾乎跨足所有龍頭產業的知名大公司,在台灣的總公司管理的是亞洲部分的電子業,對於封氏,她的認識不多,剛好就這麼幾句描述可以道盡。
本來他們是井水不犯河水,黑道和商人或許多少會有所謂的利益勾結,但對於她這個英文老學不好的南和堂地下當家來說,要和外商公司接觸的機率不大。
沒錯,目前表面上還是南坤當家,但實際上都是她在處理南和堂的大小事物,外人可能當她是一個南坤從小養在深闔的氣質大小姐,實則很多火爆的場面和侵略性的活動她都曾親自參加,當然,那是在她嫁給封蒼征前的事。
初時她的確不認為他們會扯上任何關係,直到那個叫戈登——說著一口帶有濃濃外國腔調的流利中文的矮胖中年人,拿著上地所有權狀出現在南和堂,告訴她這裡即將成為封氏企業投資的休閒度假中心後,她不得不正視南和堂存在的危機。
基本上,封氏的休閒度假中心要蓋在哪裡都行,偏偏他們挑了南和堂的所在地做興建規劃,底下的年輕兄弟們個個血氣方剛,一聽見有人上門「找碴」,抄起傢伙就要痛毆戈登一頓,然後再去和封氏「理論、理論」。
她知道沒有土地所有權狀就是說不通,今天他們就算去和對方大幹一場,站不住腳的還是南和堂,何況她不希望因為這種事而引發任何流血事件,於是她親自去見了封蒼征一面,想和他談條件。
南和堂不只是對於爺爺和其他兄弟們重要,對她而言同樣是,所以在封蒼征提出政策聯姻時,她幾乎沒有多想便答應了。
這是她唯一能替南和堂做的事。
「我很幸福。」接過季邑瀾端到面前的抹茶,她嗅著那沉靜的香氣,如此說道。
是的,她知道政策聯姻是將兩個不相愛的人綁在一起,但她不認為自己這輩子會真的愛上某一個人,所以絲毫不在意嫁的對象是誰,只要能對南和堂有實質上的幫助,就算今天要她嫁給一個年紀可以當她爸的癡肥中年男子都無所謂。
只不過看來她的幸運還沒用完,不用經過千挑萬選,一個外在條件一等一的男人送到了她的面前,她只需要點頭說「我願意」,接著在身份證的配偶欄填上一個男人的姓名,就成了現任封太太。
她想過,就算彼此不相愛,他們還是可以當一對相敬如賓的夫妻,而事實證明,他們或許比相敬如賓還要再好一點。
結婚後的生活跟之前最大的不同,就是必須搬出南和堂,和封蒼征住在一起,此外,她擁有的自由和能做的事沒有被丈夫限制住,他只要求每晚必須一起吃飯,睡在同一張床上,至於夫妻之實,他們早在結婚的當晚便履行了這項義務和權利,她沒有拒絕一個已經成為自己丈夫的男人求愛的必要。
而且他們幾乎每一晚都戰況激烈,例如昨晚……
想到前一晚丈夫的勇猛侵略,南綺忍不住紅了臉頰。
「大小姐不舒服嗎?」季邑瀾眼尖的發現甚少臉紅的南綺,白皙的雙頰泛起淡淡的紅暈,連忙問道。
「不,沒什麼。」南綺維持鎮靜,又啜了一口抹茶。
看見孫女臉上的表情,南坤略知一二,的確放心多了。
「嗯,幸福就好。」他的語氣有些感慨,佈滿皺紋的手握著杯子,卻一口也沒喝。
「還是來下棋好了。」
發現此景,南綺請季邑瀾將棋盤和棋子拿出來。
棋盤擺在兩人之間。
「要來挑戰第幾敗?」南坤嚴肅的問。
南綺失笑,「是說爺爺你,還是我呀?」
「那還用說!」南坤的眼神還有著年輕時的桀騖不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