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頁 文 / 衣沅
台北黎宅
「小嬋,你回來啦?」閻禾芳躺在沙發上看電視,她睡眼惺忪地望了黎雨嬋一眼,漫不經心問。「你爸爸還好吧?」
「嗯,還可以。」黎雨嬋才進門就看見繼母這副散漫的模樣,忍不住皺起眉。「芳姨,你整天都窩在家裡睡覺?這樣子真邋遢——」
「唉,我還能去哪兒?」閻禾芳沒好氣地瞟了她一眼,抱怨道:「自從你爸爸住院以後,所有人都開始看衰我們黎家,以前派對晚宴的邀請卡接也接不完。現在呢?我不主動去討的話連半張都沒有!你說,我能去哪裡?去給人家看笑話嗎?」
「出門不一定去『跑趴』,去醫院看看爸爸也行。」
「算了,他病了以後脾氣好壞,老愛罵人,我又不是傻子,沒事去找挨罵。」說到臥病在床的丈夫,閻禾芳更是一肚子抱怨。「上次他當著醫生、護士的面前把我罵了一頓,我只是跟朋友吃了頓飯有什麼了不起?他把我罵得多難聽,好像我已經讓他戴綠帽似的……」
「本來你就該避嫌。你沒聽過『人言可畏』這句話嗎?男主人不在家,女主人更要注意自己言行舉止才是。」
黎雨嬋知道父親為那件事很生氣,而她知道之後也打過電話給荊權赫去表達不滿。
「噫?黎雨嬋,你是在教訓我嗎?」閻禾芳氣憤地怒瞪她。「我還沒跟你算帳呢!你老是在你爸面前告狀,我惹到你了嗎?難不成你吃醋?看不順眼我跟荊權赫同進晚餐……」
「芳姨!」黎雨嬋喝阻閻禾芳發飄。「我沒有跟爸爸說過任何你的壞話。可是別人要怎麼跟爸爸說我管不著,還有,荊權赫這個人你最好離他遠一點!」
「為什麼?」閻禾芳不服氣,怒目圓睜。「他是你什麼人?是你男朋友嗎?憑什麼要你來限制我交朋友?黎雨嬋,你不要太過分了!」
黎雨蟬握緊拳頭,一再深呼吸,就是不要在繼母面前失控失言,她直覺荊權赫刻意醜化黎家,縱使不明白他的動機為何,但身為黎家女兒,她有義務阻止任何醜聞發生。
「對不起,芳姨。」為緩和緊張氣氛,黎雨嬋先軟化態度。「我剛剛不該對你不禮貌。但是,請記住,你現在是我爸的合法妻子,他生病了,正是心靈脆弱的時候,你不去照顧陪伴他就算了,若還等不及想招蜂引蝶,最好先跟我爸爸辦好離婚再說。」
「黎雨嬋!」閻禾芳氣得發抖,火燒般紅了臉,卻罵不出半句話。
「我先進房休息去了。」黎雨嬋把該說的話說完。「芳姨,黎家很快會度過難關的,你就委屈一下,忍耐一陣子吧,算我拜託你。」
「你——」
「晚安。」不待閻禾芳繼續找碴,黎雨嬋頭也下回地進房間去。
才踏進房間,包包裡的手機就響了。
「喂?」她訝異接起電話,來電顯示是荊權赫。
「喂……是我。」荊權赫聲音聽起來很疲累。「你在哪兒?」
「在家。剛從醫院探望我爸爸回來。」帶著高度警覺,黎雨嬋一顆心懸起,揣測他此時來電是為什麼?
「喔。」荊權赫歎氣,停頓了好久,彷彿正斟酌該怎麼開口。
「有什麼事嗎?」她問。
「……我剛去探望我媽,狀況有點麻煩。她惡化得比我想像中要更快,連醫生也措手不及。」
「怎麼了?」出乎意料之外,黎雨嬋沒想到他打電話來是為了訴苦。
「很複雜。」荊權赫簡單的字句中透露無奈。「一時也講不清楚,只是感慨,握有權力的男人貪心犯了錯,卻影響另一個女人一生幸福,我媽真的好無辜。」
「你好像很沮喪?」皺起眉,她聽不懂他所指為何?但也不打算問,畢竟那是他家裡的事情。
「可以出來聊聊嗎?」冷不防地,荊權赫提出要求。「我需要跟人講講話。」
「啊?可是,現在不早了。」她詫異道。
「我就在你家門口。」荊權赫說出更勁爆的。「依照我們的『約定』,你現在有義務出來跟我聊一聊。」
「什、什麼?你已經在我家門口了?」黎雨嬋的心臟差點跳出來。
她剛剛才數落過芳姨而已,現在荊權赫一聲不響出現在家門前,若被芳姨看見,那不是拿磚頭砸自己的腳嗎?
「對!我已經來了。」荊權赫態度堅持。「我們現在處境相似,你爸爸住院,我媽也病得不輕,你不覺得我們兩個真的是同病相憐嗎?除了你,誰有興趣聽我講媽媽生病的事情?」
「那——好吧。」黎雨嬋被他說服了,本來他找她就不需要任何理由。
她欠他的,黎雨嬋沒有忘記。
當初,是她自己答應願意陪他做任何事,現在荊權赫只想找人聊天解悶,她有什麼理由推辭呢?
幾分鐘後,黎雨嬋在家門前上了荊權赫的車。
怎料,這一切卻全部被閻禾芳看見了。
「哼!這死丫頭敢教訓我?!原來是她自己搞上了人家,還給我裝淑女咧!哼!看我怎麼整她!」
閻禾芳倚在窗前,瞪大眼睛看著黎雨嬋坐進荊權赫車裡,一見車子離開視線範圍,馬上一不做二不休地拿起電話。
「喂,大洋嗎?我是芳姨,你還沒睡吧?芳姨有件事情一定要告訴你,你聽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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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子停在台北著名的河濱公園草坪,前方是潺潺蜿蜒的河水,視線再往前伸,恰好可以望見繽紛轉動的摩天輪。
「心煩的時候,我都會開著車來這裡——」荊權赫眼光投向前方,慨然道:「一個人安靜地看著燦爛光亮的摩天輪在天際間轉動,再枯萎煩躁的心也會沾染摩天輪的歡愉氣息,七彩顏色很快替換低沉灰色心境——」
「真巧,我也喜歡摩天輪。」她也幽幽訴說著。
夜幕中,黎雨嬋看不清他的表情,伹她清楚地感受到他的心境與孤獨時的自己雷同。
「小時候,我爸爸每年寒暑假都會帶我去日本迪士尼樂園,跟爸爸一起坐摩天輪是我最幸福的時候。」她回想起快樂的過往。
「呵,我跟你不一樣。」荊權赫苦笑,歎息。「對我而言,高掛的摩天輪代表母親對我的愛。很久之前,在我母親還沒來得及帶我去坐摩天輪,她就病了。」
「聽起來,你母親的病似乎很久了。」
「嗯。」荊權赫不再多說,只輕輕「嗯」了一聲。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黎雨嬋不多追問,每個人都有不能碰觸的傷口,她能瞭解。
不說話的兩人同坐車內氣氛有些僵,黎雨嬋默數呼吸,遙看摩天輪,當下產生
一種恍惚、不真實的感覺——
怎麼會是他?怎麼會和荊權赫並肩同坐車內?
這樣的場景,不是該和心愛的男人談情說愛嗎?不多久前他們是誰也不認識誰的陌生人啊!
世事難料……黎雨嬋這時才瞭解這話語的意涵。
對於未知的明天,誰也說不準會發生什麼事——突來的荒謬脫序感令她不由得輕啟朱唇笑了。
「怎麼了?什麼事這麼好笑?」荊權赫不解詰問。
他側過臉看她,眸中透出溫柔,平常少見且不尋常的親暱,令她微微心顫。
無庸置疑,荊權赫是個迷人的成熟男子,倘若他們不是因為這「奇妙」的因素而相識,或許她會掏心掏肺地愛上他吧?或者……應該這麼說,像他這種裡外兼備的出色型男,大概沒有女孩子不對他動心才是。
「我覺得好好笑喔,怎麼會跟你跑來這裡看夜景。」黎雨嬋忍俊不住,舉手輕搗雙唇。「你不覺得嗎?這麼美的地方,照理應該足要跟心愛的人來才對嘛。真的好怪喔……」
「呵,你的意思是說,跟我來這裡很煞風景嗎?」
荊權赫笑得一臉尷尬,他不知道小女孩的心中是這麼想的—難道,她認為他不配帶她來這裡?
「也不是煞風景,就是很怪。」黎雨嬋說著說著又笑了。
只見她歪了歪頭,想找出合宜的形容詞句。
「不然你說說看,你會帶女朋友去什麼地方?總不是去故宮看翠玉白菜吧?像我們這樣並肩仰看摩天輪,感歎各自童年的幸與不幸,你為你母親的病心煩,我也正為家裡的事情悶到不行——這該叫做談心,怎麼會我們倆跑來談心呢?真怪。」
「誰說我們不能談心?」荊權赫正色打斷她的蔑笑。「在你心裡我是什麼樣的男人?只懂得占女人便宜的色鬼怪叔叔嗎?你以為我帶你來這種黑漆漆的地方就一定有不良企圖?」
「你幹嘛啊?」黎雨嬋被他的疾言厲色嚇到,瞠大眼睛。「你生氣啦?我只是說出自己的想法,又沒別的意思……」
方才靜好平和的氣氛全砸了!
荊權赫緊緊抿著唇,鼻翼間急促喘氣,他真的生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