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頁 文 / 子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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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莊的後方,在一大片梧桐樹林中有個水塘,旁邊是一條柏油路,是個很好的散步步道。
「怎樣?要不要跟頭頂上的太陽打個招呼,說一聲好久不見?」如意邊推著傅學廉走邊說。
回應她的是一片沉默。
如意一點也不在意,「喂,你有沒有想過,像這樣,我推著你,推著推著,兩人走到水塘前,然後我一不小心雙手一鬆,就將你給推進水塘裡了?」
傅學廉還是不理她,雙眸直視著前方,讓人分不清他是在看著天空或是水塘。
「還是不理人?」在水塘邊,如意停下腳步,幫他將輪椅固定,然後在輪椅旁找個青青草地坐下。「像你這樣活著,只會呼吸,偶爾吃東西,不見陽光,待在黑暗之中,像個植物人,不,或許說是具行屍走肉還貼切一點,可曾想過,活著幹嘛?很痛苦吧?」
她的話被當成微風,吹過了,不會留下什麼,也得不到任何回應。
看著他,她小巧的臉上漾起一抹甜甜的笑。
不管他聽進了她的話沒,她還是要繼續說:「從前,我有個同學,她的毛病並不比你小,但唯一的不同是,她沒有攻擊人的傾向,你知道為什麼嗎?」
他仍不發一語,但如意一點也不在乎。
「因為她用自虐來發洩出她心中的不安,和對自己為何存在的疑惑。」隨同著他的目光,如意也將視線拉遠,落在水塘裡的鄰鄰水光中。
「我不是編故事的喔,我那個同學的雙手伸出來,滿滿的手臂上,都是深淺不一的刀痕。」
如意發覺,傅學廉的身體動了下,眸光也由遠方拉回,只是仍舊不想回應她的話。
「你覺得,她想死嗎?」如意繼續問。
回答她的,還是沉默。
「想活?」她又問。
這次博學廉仍沒開口,但有了動作,他側過臉來狠瞪了她一眼。
「你一定在心裡偷罵我吧?」如意將臉移近,近得兩張臉約莫只剩十公分的距離,她可以清楚地感覺到他的呼吸。
「我要罵你,需要偷偷罵嗎?」不僅是她,傅學廉也同樣感受到她的氣息。
些微的馨香、些微的甜,淡淡地,就如她給人的感覺一樣,卻很難讓人漠視。
「我還以為,一踏出屋子,你就扮演起啞巴了呢!」他的一句話換來她一陣輕笑。
而她的笑呢?!
想當然爾,當然是換來他的一記瞪視。
「我只是腳不能動,不是啞巴!」他的口氣極度不佳。
或許是因為與她過於靠近,他竟發覺自己的心跳開始加速,這今他錯愕又難堪。
原以為,自己的心早已死絕,沒想到一碰到她,竟發覺它還能為女人而跳動。
「在我看來是一樣的!」如意將臉移近,那阻隔著兩人的十公分很快就化為零。
她這突來的動作,嚇得傅學廉急急後退,差點由輪椅上摔下來。
「你幹什麼!想謀殺我嗎?」好不容易穩住身軀,他大聲吼她。
「原來你還是會怕嘛!」如意笑著站起,拍拍雙手,再拍拍屁股,拍掉沾在褲子上的草屑。
「尤、如、意!」知道她是在戲弄他,傅學廉氣得咬牙。
「有!」如意一點也不將他的怒氣放在眼裡,調皮的學起小學生,高聲喊有,還舉起右手來。「先生,有何指教?」
傅學廉氣得瞪她。
如意當然不會在意他那雙快噴出火花的黑眸,笑笑地走到他身後,雙手落在輪椅的推把上。「想不想知道答案?」她前後不搭的問。
「哼!」
「猜不出來是吧?」又來了,如意再度使出激將法。
「我說過,我的腦袋沒問題。」
「那……聽先生你的意思,是我的那位同學是當然想死嘍?」如意低聲問,扳開固定輪椅的開關,開始推著他,往來時路走。
「廢話!」傅學廉啐了聲。
會自殺那麼多次,不是想死,難道是好玩嗎?
如意笑著搖搖頭,不說一句話的推著他,走了一段路。
她突然安靜了下來,換傅學廉不習慣,「喂,被我猜對了吧?」
「嗯?」如意停下腳步。
「我說,你那個愛自殺的同學的事,被我猜中了吧?」他轉過脖子來看她。
看著他俊美的五官、剛毅有型的顎線,還有眼角那道淡淡的疤,如意一時竟看得入迷,心跳不由自主地加速。
不得不承認,他真的很迷人,是輕而易舉就能將女人給迷住的男人。
「喂,你恍神個什麼勁?」見她整個人呆住,傅學廉糾起眉心吼。
這吼聲,果然讓如意驟然回神。「我還以為是打雷呢,吼這麼大聲。」
不忘幽默,這就是她的優點之一。
傅學廉瞇起眼來瞪她,滿臉不悅。「趕快公佈答案吧!」
他就知道,這該死的女人喜歡吊人胃口。
如意沒有馬上回答,先與他對望了會兒,才推著他往來時路走。
「你猜錯了!」她說。
「猜錯?」傅學廉不能接受她的答案。「她自殺那麼多次,不是想死,難道你要告訴我,她很想活著?」
「當然!」如意一挑眉,腳步並沒有慢下來。
「你耍我?」這個女人,真是教人恨到牙癢癢!
但,又很難漠視她!
很難,恐怕自此起,從此一生,他都很難忘記她!
「我沒那麼無聊。」如意收起臉上的笑,神情平靜地說。
她的平靜讓傅學廉一時語塞。
「在她心裡深處是想活著的,她很努力,想用力的活著。」如意說。
「我不信。」傅學廉無法接受她的答覆。
如果想活著,幹嘛自殺?
如意再次停下腳步。
「不管你信或不信,她都是想努力的活著,因為想活著,才想經由割腕的痛感,排除掉心中的寂寞,藉以證明自己是活著的!」
「……」看著她一改總是笑容滿面的模樣,一臉嚴肅,傅學廉將到口的話給吞回喉間去,轉回臉,看向前方。
如意看著他的動作,看他眸中閃過的光暈,臆測著方纔他想開口問的話,並恢復腳步,推著他走在梧桐樹林間。
「你要到什麼時候才肯去醫院復健?」就像在聊天氣一樣,她很淡很淡的提起這件事。
一瞬間,幾不可辨,但如意還是看到了,他全身肌肉繃緊。
「你管這麼多幹嘛?」他的口氣極度糟糕。
「你覺得呢?」如意不答反問。
傅學廉轉頭看她,「腳是長在我身上,我要怎樣就怎樣,幹嘛管你?又幹嘛回答你?」
笑容再度回到如意的嘴角,「你一點也不怕,你的腳再不好起來,就得繼續被我荼毒,我可是心腸很壞的喔,最會欺負一蹶不振的人了!」
「誰說我一蹶不振!」傅學廉的一手用力的拍在輪椅的把手上。
「你的樣子,看起來不像嗎?」她說過嗎?她最不怕的,就是他的怒氣。
「我……」嘴裡想反駁,但能嗎?
「想聽聽我那位同學後來如何了嗎?」如意看了他一眼,突然問。
傅學廉當然不會給她答覆。
如意一哂,逕自說:「她後來走了,就在第二十三次自殺的時候,成功了,她結束了短短的十八年的人生。」
那一年,她失去了最好的一位同學,她怨自己不夠用心,沒即時發覺同學內心的苦痛,所以在大學裡才選擇心理系就讀,希望能幫助更多像她同學一樣的人,陪著他們走出人生的黑暗,迎向光明。
「……」傅學廉沒說話,除了找不出話來駁斥她之外,還有更多的情緒是想安慰她!
第五章
他問過自己,要承認失敗,打破自己訂下的規矩,就乾脆讓她留在山莊裡?
不,他不能,也無法。
尤其在他發覺自己的心會為她而失律跳動,傅學廉更緊張了,他絕對不能讓猶如意留下,就怕自己再度陷入萬劫不復的境地。
那麼,一個性子堅毅強悍得不輸給男人的女人,到底會怕什麼呢?
除了天生體能上的差異,論智慧、膽識和耍詐、猶如意絕對不會輸給一個男人。
所以,傅學廉濃眉一蹙,斷然決定好戲該上場了。
「喂,我要洗澡。」看著一旁正忙碌著收拾他臥房的如意,他倏地瞇起眼說。
如意驀地停下手上動作,轉回身來看他。「我去找阿泰來幫忙。」
「不用,以前都是尤叔幫我,除非你承認做不來他的工作。」他在心中暗暗地一笑,一旦她承認做不來尤叔的工作,他就會要她立刻滾下山。
「你要我幫?」有沒有搞錯,洗澡不都是要脫光衣服嗎?那……「你要擦澡是嗎?那我馬上準備。」
如意也只能故意曲解他的意思。
「我要的是洗澡,不是擦澡。」終於找到了她的弱點,傅學廉當然不可能輕易放過。「如果你做下來尤叔做的所有事,那麼,現在就滾出我的山莊!」
「你……」這下如意更確定,他是故意的,想讓她知難而退,他未免太小看她了。「好,我幫你,看你是要洗前面或後面,我都奉陪,反正有人都不怕被看了,我還怕多看一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