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頁 文 / 美言
銀霜染白了雙鬢,即便是武盟盟主,曾經叱吒風雲一時的慕容天,如今也不過是個憂心孩子生死的尋常父親罷了。
「軒兒眼下這情況,橫豎都是不樂觀,不如放手一搏吧!」
谷姿仙聽著,淚如泉湧,「我不要失去軒兒,他是個好孩子,為什麼他偏就是這麼命苦啊?」她唯有在慕容天的面前,才能這麼盡情的放開自己。
他們曾經是一對戀人,但是因為慕容天早有指腹為婚的未婚妻,所以他們倆的戀情在慕容天的長輩施加強大的壓力下告吹,而谷姿仙則因為負氣,也因為太愛慕容天,所以至今未嫁,想著、惦著的全是慕容天,連帶愛屋及烏的非常疼惜慕容軒。
那時,先是慕容軒遭挾怨重傷,慕容天的妻子積勞成疾而逝,雖然他們倆都有想在一起的念頭,但是彼此都認為,在那個時間點,誰娶誰嫁都不對,也就任由時間這麼過了,一拖,就是十四個年頭。
慕容天歎了口氣,走到谷姿仙的身邊,手臂動了動,想將她抱進懷裡,卻又遲疑了,望著她這般脆弱的模樣,他沒來由地覺得歉疚。
面對谷姿仙,他有太多的抱歉。
為了他,她至今未嫁。
為了他,她甘願癡癡的等待。
為了他,她將軒兒視如己出,從未開口對他有所要求,或是抱怨。
為了他,她真的將自己給了他,一切……都是為了他。
「仙兒,不管結果如何,你都已經盡力了,不會有人怪你的。若真要找人來怪,就怪我吧!是我這個當爹的虧欠他太多,也害苦了他,所有的責任全讓我來承擔。」
眼淚成串滑落谷姿仙的臉龐,她搖搖頭,淚水隨著她的動作而灑落。「若是我的能力再好些,軒兒就不用受這麼多苦,是我能力不夠……」
所以她總是無法接受他人稱她為神醫,也不大願意替人看病,就因為她連慕容軒的病也醫不好,神醫這個稱謂,對她而言,簡直成了一種諷刺。
所以她一直有個想法,若是她能將慕容軒的病治好,那麼她與慕容天之間的感情也許……才有那種動力持續下去,即便她實在也不敢奢望。
谷姿仙的脆弱撞擊著慕容天的心,他仰著臉,不想讓眼眶的濕潤泛開。
半晌,他上前一步,將谷姿仙緊緊的攬進懷裡,將臉埋在她的發間,不捨的低喃:「別說了,仙兒,你為我做的夠多了,你不要再把責任往自己身上攬……」
慕容天承受不了谷姿仙一再的付出,而他卻一直自以為是的將對她的感情深埋,他傷害她,還有欠她的,實在太多了。
原以為他早已將那段年少輕狂的感情淡忘,那份失去已久的溫暖,那原本以為生疏的感情,因為這個摟抱,重新活了起來。
慕容天摟抱著谷姿仙的身體,微微顫抖著。
他發現自己的身體竟然是如此誠實的呼應著他內心的感情,他是多麼的想要擁有她啊!
對於這個遲來的撫慰擁抱,谷姿仙的反應先是一愣,然後再聽得他那聲仙兒的呼喚,身子泛起了微微戰慄,眼淚無意識地汩汩而出。
「你……知道我等你喚我仙兒,等了多久嗎?」
慕容天的心重重一抽,閉上眼,點點頭,「我知道……我知道,是我對不起你。」
谷姿仙沒有再說話,只是大力地、緊緊地回抱慕容天,眼淚濡濕了他的衣襟,在這一刻,她的心裡沒有其他,唯有慕容天。
第十章
低氣壓籠罩著藥王谷。
慕容軒已昏迷第五天了,而杜雨嫣的婚期訂在兩日後,為了婚禮該不該如期舉行,—伙人快要吵翻天了。
首先是章茹,聽聞杜雨嫣有意想將婚期延後,她第一個跳出來反對。
「為什麼要延後?你這個新娘子沒病沒痛的,為什麼不能如期成親?你知不知道,無故延後婚期是不吉利的!」
杜雨嫣無神的看了章茹一眼,沒說話,又回到床邊,守著慕容軒。
頭兩天,悲傷激動的情緒過去後,杜雨嫣反而顯得堅強,她堅持包辦照顧慕容軒的瑣事,雙眼牢牢地看著昏迷中的他,記憶不斷的回溯到他們倆初識的梅花塢,緊緊的握住他的笛子,看著看著,她便會不自覺的淌下淚水,然後抹乾,又繼續不發一言的抓著他軟弱無力的手,想抓住什麼似的面露不捨。
這樣子的杜雨嫣,看在任何人的眼裡,也只有心痛的份,這其中又以章翰的感受最深。
他一直默不作聲的站在她的身後,看著她時而滿臉愁容的拭淚,時而又面露微笑的替慕容軒擦拭額頭上的汗,心裡真是五味雜陳。
他的心裡不時會響起一個聲音:你是我的女人,為什麼要待別的男人好?你是我的……你是我的……
可是這些話,章翰始終忍住,沒有吼出來,因為他馬上警醒到,原來他一直以為對杜雨嫣的那份感情尚停留在兄妹之情的錯覺,不知不覺間竟也進化到想要佔有她的心情,雖然他的確是有資格與權利擁有她的全部,可是回想起慕容軒為杜雨嫣所做的種種,章翰知道,他給杜雨嫣的,遠不及慕容軒為杜雨嫣所做的。
基於這種心情,他一直沒對杜雨嫣做出任何要求,聽到她說想延後婚期,他沒有異議,聽到章茹反對,他也跳出來緩頰,為的只是不要為難杜雨嫣。
靜靜的退出房門外,不顧章茹在一旁氣得跳腳,章翰抬起頭看著天邊,雖然今日有陽光,他卻覺得心裡下起了愁雨。
陰霾的心坎,垂著看不見的重石。
一向只知曉讀書求取功名的章翰,頭一回覺得,原來愛情這檔事比求功名難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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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姿仙知曉杜雨嫣有意延後婚期,私下找慕容天商量後,便瞞著杜雨嫣交代章翰,婚禮該準備的東西還是準備著,她會幫著勸杜雨嫣,章翰神情複雜,張口想說什麼,谷姿仙卻搶先開口。
「能不能勸得動仍是問題,若是勸動了,婚禮如期;若是不能,一切也盡力了。」
章翰聽了,這才同意谷姿仙的建議。
費了幾個日夜,懷著忐忑的心情,將調製好的藥分次送進了慕容軒的嘴裡,谷姿仙這才有精神處理杜雨嫣的事。
看著一臉憔悴,原本晶瑩澄澈的雙眸早已紅腫到不像話的杜雨嫣,谷姿仙歎了口氣,兩個女人坐在慕容軒的床畔,低聲的聊了起來。
「雨嫣,別怨師傅多事,我覺得兩日後的婚禮,你該依時上章家的花轎。」
杜雨嫣的身子動了動,滿佈血絲的瞳眸裡儘是抗拒與不願。
谷姿仙握住她的手,「軒兒是我看著長大的,他的心思我比誰都懂,當初你開口說想嫁的人是章公子,我相信軒兒一定也很難過,可是為了你,他出面將事情解決,讓你可以如願進章家的門,軒兒為你如此煞費苦心,你會不懂得嗎?」
淚水在杜雨嫣的眼眶裡打轉,「我知道,這些話他也跟我說過了,可是我真的不知道自己的心會陷得這麼深,我也以為應該要愛章翰……現在看到他這樣,師博,你教我怎麼放得下心、走得開?我沒辦法,沒辦法啊!」她掩著臉哭泣。
谷姿仙輕輕摟著她的肩,「如果你只是因為對他的傷勢放心不下,而想延後婚期,這我可以理解,但是如果你是因為同情或是憐憫軒兒現在的處境,那對他而言,反而是更大的傷害,你知道嗎?」
「我……我不想這樣的,經過這些天,我想了很多,一直到現在我才發現,原來我真正愛上的人是慕容軒,卻殘忍的對他說,我想嫁的人是章翰……我很殘忍,是不是?」說著,杜雨嫣抬起頭,抓起慕容軒的手,抵著自己的面頰,「上次我出手打了你一巴掌,你都沒有怪過我,現在……你打我好不好?你醒來罵罵我也好,好不好?好不好?」
她搖晃著那蒼白無血色的手,淚水拚命滑落。
為什麼她要走到這一步,才徹底瞭解自己的生命已被慕容軒所佔有?
失去他,她要怎麼辦?
她可以毫不知恥的得到章翰給予她的幸福嗎?她可以嗎?
她明明……明明又將心依附在慕容軒的身上,為什麼她總是要這樣傷人?她果真是個差勁的女人。
「雨嫣,你別激動,軒兒不會為這件事怪你的……他不會怪你的。」谷姿仙將情緒失控的杜雨嫣摟進懷裡,眼眶也泛紅。
「師傅……」杜雨嫣抱著谷姿仙,像是摟抱自己的娘親,在她的懷裡找尋依靠,盡情的哭泣。
兩個女人的哭聲,漸漸喚回床上的人的意識。
混沌的意念中,他只感覺有個重要的人正為了他而傷心難過,他要醒來安撫她,他不要她難過……接著便聽見她嚷著不想嫁給章翰,婚禮要改期,然後是熱淚掉在他的皮膚上,再來,他就幽幽轉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