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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頁 文 / 美言

    「你適才選的那塊布料,很適合你。」他笑說。

    她睜大眼。原來……他剛才也看見了。

    他將她被風吹亂的髮絲勾到耳後,而杜雨嫣則沒有動,身子繃得有些緊,定定的望著眼前的他。

    為何聽見病容慘白的慕容軒說那些話,她的心卻生疼起來?

    他將目光落在她胸前那塊玉珮上,指尖輕撫著那玉上的刻痕,「日子訂在什麼時候?」

    她的臉色微僵,本來不想回答,可是又想起章翰適才還提及要邀請他參加他們的婚禮,她猶豫半晌,還是將時間告訴他。

    「恭喜你了,我相信你會是最美麗的新娘。」他溫雅的祝福她。

    她掀了掀唇,掙扎一下,將章翰的提議告訴他。

    慕容軒的表情顯得溫和,他笑著應允,「好啊!你的喜酒,我一定是要吃的。」他的眼眸中沒有愁苦、沒有傷悲,只有祝福。

    「你……到現在還是不後悔讓我嫁給章翰?」她小心翼翼的注意他的表情。

    「你不是已經收下章公子的定情信物了?」連婚嫁時間也訂了,現在問這個問題,還有意義嗎?他暗暗歎息。

    「是你放棄我的。」她賭氣似的說,不明瞭為何自己總是這般難懂。

    「你說過你想嫁的人是他。」他提醒她。

    「那一半是氣話!」她歎氣。

    都說生氣時,人總是情緒化的,說出來的話,大半都是未經大腦思考的。

    「是嗎?」他微笑,由衷的說:「章公子是個值得你托付終身的男人,我很放心。」收回自己的手,輕輕地壓在心口。

    近期他的體力差得緊,很容易覺得疲累。

    「你就是太放心了,才讓我覺得不安。」看著他日漸消瘦,她不忍的輕聲吐露這些日子對他的擔心,「你該多注意自己的身體。」她伸手替他將滑落至肩頭的披風重新披上,語氣似是抱怨,似是煩憂,「在師傅研製出有效的藥方前,我不希望你再染上風寒,我希望早些見到你恢復體力,再吹笛子。」

    他唇角噙著笑,輕輕地垂下臉,看著手中的笛子,口氣略顯無奈地說:「只怕已無能力。」

    「別說喪氣話。」她不要他死!

    他再笑,將自己的生死看得泰然,可是沒有再繞著這個話題打轉,他忽地說:「你知道是誰教我吹笛子的嗎?」

    她看著他。

    「是我爹。」他的笑容裡帶點驕傲,「雖然我爹是個名動武林的武盟盟主,平常看起來很嚴肅,總是板著臉不理人,可是他最疼我了,就算公務再繁忙,還是會抽出時間教我吹笛子,雖然剛開始我總是故意學不好,將他氣得懷疑是否自己生了個癡兒。」

    他眉開眼笑,還不忘比手畫腳,開心得像個孩子。

    「我記得以前有個才剛簽了長約的家僕,不瞭解家裡的規矩,有一次見我病發,咳得半死,那位家僕就當著我的面爆出一句話,就因為那句話,讓他硬生生斷了條腿,你知道他說了什麼嗎?」慕容軒面容乎靜,望著杜雨嫣。

    她搖搖頭,表示不知。

    「他說,怎地如此倒楣,要來這裡伺候一位癆病鬼的主子?!」

    他說得輕描淡寫,可是杜雨嫣從他的話裡卻聽出了難堪與無奈。

    看著他平靜地道出這段往事,彷彿他說的這個人是旁人,不是他。

    「那時,那位家僕也的確是運氣不好,因為我病發,家人通知我爹來看我,就這樣,我爹也聽見那家僕說的話,他一怒之下,揮拳就要劈死他,被我擋下了,可是我爹還是讓人打斷他的一條腿,然後再警告其他僕人,從此家裡再也沒人說過我是癆病鬼,可是……沒有人說,就代表所有的人不會再這麼想了嗎?」他自問自答,搖搖頭。「後來我將身邊的家僕盡數遣退,只留下略長我數歲的武石陪我,他是個直憨的人,一直都很盡心盡力的照顧我,我很感謝他。」

    也因為那件事,他開始變得有些孤僻,寧願整日躲在那座宅子裡養病,再不然就是藥王谷,總想著,若是出去外頭,再讓他人隨便說個話,惹惱他爹,豈不是又要害人少腿斷手了?

    他當然希望這種事永遠不要再發生。

    杜雨嫣靜靜的聽他說話,眼眶都紅了。

    她回想起當初因為受了章茹的責念,憤而將怒氣發在慕容軒身上,也因為那次,她脫口說出她其實想嫁的人是章翰,不是慕容軒,現在想來……她與那位家僕有何不同?

    一樣的殘忍。

    「慕容軒,我……」

    他抬起手,阻止她說話,面容有些疲倦,卻仍是眼裡含笑。「我說這些,最主要的用意只有一個,那就是我不希望若你真的嫁給我,日後才在心裡暗暗地怨我,所以對你來說,嫁給章公子是明智而正確的選擇。」

    她的鼻頭泛著酸楚,搖了搖頭,「不!我從來不是因為你的病才不願嫁你……」她只是因為那時候根本還來不及做好準備,不知道自己該要愛誰。

    不知道要愛誰,又不知道自己的未來會如何,人總是會迷茫的啊!慕容軒,聽她解釋,聽她說啊!

    「我知道,你不用解釋,」他拉起她的手,與她互相凝視,「愛情總是讓人瘋狂的,總想不顧一切地去追求,在愛情裡,誰愛上誰,誰又不喜歡誰,都是沒有錯的。別看我這樣,其實我也是個心胸狹隘、沒度量的男人,無法眼睜睜的看著自己心愛的女子投入他人的懷抱,可是當我意識到自己終究是愛不起時,也只能狼狽的逃開,總想著只要自己沒看見,是不是就能瞞騙自己,還能愛著她?」

    雖然明知不能愛,雖然將她拱手讓給別的男人,他是多麼的不甘願,可是……只要想到一切都只是為了她好,這樣便算值得了。

    杜雨嫣還是忍不住的哭了,淚水無聲的滑落她的臉頰。

    「你才不是什麼心胸狹隘的男人!你是個笨蛋!」她怒瞪著他,「笨蛋!你是笨蛋!」

    為什麼要這般成全他人?為什麼就不懂得多為自己著想?自私一點不成嗎?如果他真是個自私的混蛋,那麼她捨下他,決定嫁給章翰,也才會安心得多,為什麼他要這麼該死的顧全自己?為什麼?

    「雨嫣……」他的聲音輕輕的,像是夜裡風聲輕叩門環的聲音,勾引了她的全副心神。

    他抓住她的雙手手腕,拉她靠近自己,心疼地用指腹抹拭她的淚水。他不要她哭啊!怎地……又弄哭她了?

    「對不起,別哭了。是!我是笨蛋,笨到無藥可醫,好不好?別哭了,好嗎?」

    杜雨嫣哭得更凶了,最後索性攫住他胸前的衣襟,將臉埋進去,狠狠的哭了起來。

    「慕容軒,我不討厭你。」她的聲音悶悶的。

    他莞爾,輕撫她的發,「我知道。」

    「我……我也不想傷害你。所以那一次我出手打你是我的錯,你原諒我,好不好?」

    「我明白。」嚥下歎息,他將她摟得更緊。

    怎麼能不明白呢?她是如此善良的女子,又是個大夫,怎麼可能會故意傷害他人?況且,他還記得她曾經好心的掏出賞錢給他呢!

    「別哭了,別哭了……」他擁著她,迭聲哄慰著懷裡的女孩。

    到了這一刻,杜雨嫣這才明白自己這段時間的不安由何而來。

    原來她一方面念著,眷著章翰熟悉的關心,另一方面卻在不知不覺間將心遺落在慕容軒的身上,一顆心被分成兩半,她一個人竟同時間愛上兩個男人,她被自己這莫名的罪惡感深深譴責著。

    淚眼婆娑的看著眼前這面容蒼白的男子,她忽地喉頭一梗,一股莫名的衝動湧上。

    「慕容軒,我……我不嫁給章翰了,我……」她還想說,忽然間好像意會自己真正心動的人不是章翰,而是……

    「噓!別說,什麼都不要說,」慕容軒及時制止了她,將她的臉貼近自己的胸膛,然後一逕地低喃:「這樣就好……真的,這樣就夠了,你什麼都不要說……不要說……」

    如果她真的將話說出口,那麼他相信自己一直以來的堅持與想望將會在轉瞬間破滅,他不能因此害了她,不能。

    杜雨嫣到嘴邊的話語被硬生生的阻斷,僅是這麼一遲疑,她也說不出口了。

    是啊!她怎麼能一下子想嫁給章翰,一下子卻又後悔了呢?

    這是不對的啊!

    她怎麼能這樣?

    她真是個差勁的女人!

    第八章

    不想面對的、想要逃避的問題,時間到了,總是讓人不得不正視問題的存在。

    杜雨嫣現在知道自己的心裡同時被兩個男人佔據著,她無法做出選擇,不知道該如何面對自己那愧責的心理。

    看著章翰,她會想到慕容軒。

    送藥給慕容軒,會想到她已是章家未過門的媳婦。

    章翰待她極好,非常尊重她,從不過問她的私事,也不計較她女紅做得有多差,他表示不在意,也支持她婚後繼續行醫濟人,按理說,她該是對章翰沒得挑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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