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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頁 文 / 美言

    她的表情有些錯愕。他眼中的殺意是非常明確的,可是……武石是領命擋門,還是……

    正當兩人在門口僵持不下時,房裡卻傳來慕容軒微弱掙扎的沙啞聲——

    「武石,讓杜姑娘進來。」

    「可是……」武石器出抗拒的表情。

    杜雨嫣挺直背脊,看著他,「聽見你主子說的話了?」

    武石好不甘願的推開門,讓她進去。

    房裡漆暗,僅桌上亮著一盞幽微的燭火,床帳垂掩,依稀見到一個人正趴俯在被褥間掙扎、喘氣。

    她心口緊窒,連忙上前,見得慕容軒面色泛白,手裡緊捏著手帕,早已染上殷色。

    原本緊閉眸子的慕容軒,聽得杜雨嫣的腳步聲靠近,他疲累的睜開眼,漾起一抹苦笑,「為什麼來?」

    她緊蹙眉頭,覺得鼻頭泛著酸,伸出手拍撫他的背部順氣,然後一邊打開醫袋,神情難掩慌張。「我是大夫,你是病人,我當然要來。」

    「你雖然是個大夫,可更是個女人。」他看著她,眼底幽幽亮亮。

    「我當然是女人!」這不是廢話嗎?

    杜雨嫣沒空理解他話裡的意思,僅是轉身將燭火拿得靠近些,再伸手準備解開他被冷汗濡濕的中衣。

    當她碰觸到他的身體,才猛然想起彼此男女有別的關係,她略有遲疑。

    「讓……武石來吧!」慕容軒體察到她的不便。

    「不用,我來。」若是武石進來,只會更加讓她分心。她咬咬牙,硬是逼自己想著醫者的身份。

    慕容軒昏昏沉沉的任由杜雨嫣為他上針、把脈,蒼白的俊顏佈滿隱忍疼痛的表情。

    杜雨嫣只看了他吃痛的表情一眼,便不敢再看,取出能止痛的藥丸,讓他和水眼下,然後拉了張凳子,靜靜地坐在他身邊,看著他慢慢地平復呼吸。

    窗外的銀白色月光輕輕地灑進房裡,她抬頭望著那抹淡月,「『月光』是你帶回來的?」

    「嗯,」他的眼睛依然緊閉。

    「為什麼?」她輕輕地捏住自己的手心,感覺到適才在觸碰他的身體時,所摸到的那一手冰冷。

    「因為……花開了。」他微微一笑,睜開眼,語調輕快的說:「這也是我第一次看見花開的樣子。」

    「月光」的花期只有三天,而且只在春天開花,他這趟來藥王谷,既定行程之一,就是想親眼目睹花朵綻放的美姿。

    「第一次?」她喃喃,將視線轉回他身上,「你這個傻子,看花有比自己的身體重要嗎?」

    他溫和而沉靜的雙眸回望著她,「我答應過你,我要將花采給你。」

    「就因為這樣,所以你不顧自己的身體,跑去採花?你這樣子,讓我怎麼對師傅交代?」她有些執拗地說:「還有,你為什麼跑去找章翰,說那些亂七八糟的混話?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

    慕容軒凝眸望著她,眼神深邃,半晌才開口,「我知道自己想給你什麼,你呢?想要的是什麼?」

    「我……」她的身子動了一下。

    慕容軒的話好像刺中她心裡的某一處,她不確定那是什麼,只是急著反擊。

    「你想給我什麼?你給我的,除了混亂,還有其他的嗎?為什麼你要再將事情弄得複雜?又為什麼自以為是的幫我解決問題?其實你是在為我製造麻煩,你懂不懂?」

    面對她的反擊,慕容軒的反應倒顯得淡定。

    「其實不瞞你說,在未見你之前,我也是不同意我爹幫我訂的這門親事。」

    杜雨嫣的身子繃緊,緊張的看著他的表情。

    慕容軒沒有看著她,只是將目光放在床帳上的一個點,神思飄遠。

    「我本意是想,以我這病弱的身體,不管是哪家姑娘,也是害了人家而已,奈何我爹頑固得像石頭,自作主張的幫我訂了這門親事,不過,也因此讓我遇見了你。」

    她注意到他眼眸裡那團異於他體溫的火熱,她的眼眶有些濕潤。

    「第一次遇見你是在梅花塢,那時莫名的就對你心動了,什麼也沒想,只是想多跟你說說話也好,只是……我好像差點就被你當成是無賴了。」他笑說。

    聽到他說對自己心動時,杜雨嫣感覺心跳遽然多跳了一拍。

    梅花塢。

    是了,就是在那梅花塢,她被他的笛音迷了心魂。

    「後來知道你的身份後,我發現你開始變得冷淡,那時我覺得有些失望,不知道你究竟在惱我什麼,好像猜得到,偏又不確定,一個人胡思亂想,拿著笛子亂吹,我想那時一定也將你吵到心緒難寧吧?」他偏著臉看她。

    四目相接的瞬間,她連忙垂下臉,然後搖頭,「不!你吹奏的笛音很好聽,真的……」

    她不知道自己的表現竟有那麼明顯,她一直以為她掩飾得很好,一直以為……

    慕容軒看著她,露出笑容。

    「後來我知道你其實是喜歡另一個男人時,一方面既失望,另一方面卻也覺得輕鬆,因為我倆成親,我若死了,我擔心……你怎麼辦?」

    她拾起眼,怔怔的看著他,某種情緒正暗自醞釀。

    他用手壓了壓心口,知道藥效正慢慢發揮作用,身體上的疼痛已經減緩了。

    俊朗的微笑泛開,他又輕輕地說:「還好,在錯誤形成之前,知道了你真正喜歡的是那位章公子,我見過他,他人不錯,而且你們又是青梅竹馬,這樣很好,你嫁給他會幸福的。」

    聽到他開口閉口皆是在自己身上打轉,她有些惱怒地說:「你呢?你將自己定位在何處?」

    「我?」他遲疑了下,眼神有些空洞,「像我這個癆病腔子,有什麼好想的?」在遇見她之前,他曾經覺得「活著」是一件很辛苦的事,能在走之前對生命重新有了另一番體悟,他自覺已是不枉走這一遭了。

    慕容軒這番自我解嘲的話,聽在杜雨嫣的耳裡,卻分外揪心。

    「師傅說只要找到那味藥,她就有法子醫好你的病,你不要這麼悲觀。」

    「也許吧!」他閉了閉眼。

    杜雨嫣看見他屏住呼吸,表情抑忍,就忍不住握住他放在身側的手。

    感覺到一股溫暖的熱氣包覆住自己冰冷的手,慕容軒抬起眼看她。

    「我別無所求,只想在離開之前,親眼見你嫁入章家,得到我所給不起的幸福。」他真摯的說。

    慕容軒的話深深的震動著杜雨嫣的心,她望著那雙看著自己的癡纏目光,知道她的心著實被撼動了。

    她的眼裡淚光閃動,卻也由於她是背著光,慕容軒瞧不見她的表情,所以她仍能故作堅強的面對他。

    看著慕容軒熟睡的面容,她的手緊緊的圈住他的,不斷地在他耳邊低喃著同一句話——

    「慕容軒,你不會死的……師傅一定會醫好你的,一定……」

    第六章

    冬盡雪融,藥王谷那條結冰的小溪淌著春水,春天已經到了。

    之前因為積雪而對外形同封閉的通道,也因為雪融,慢慢開始有求醫病患在行走,本來杜雨嫣沒敢在谷姿仙不在時貿然替病患看診,可是看著那些求醫的人臉色是那麼的痛苦,她便心一橫,決定做了再說。

    雖然跟在谷姿仙身邊不過半年餘,可是就如谷姿仙所言,她很是有習醫的天分,一些尋常的傷寒,就她幼時跟著爹爹所學已是足夠,偶爾碰上險症,她也會憑藉著藥書上的記載,小心地下藥方,所憑的全是一股熱誠,她覺得自己的這個決定是好的,而且她也覺得將日子過得忙碌些,可以試著逃避一些事。

    只是……她所謂的以為,總是推翻她心中的打算。

    首先是章翰。

    從他開口提出要娶杜雨嫣以來,他用行動證明自己的誠意。

    知道她決定要看診,他便幾乎天天抽空,當她的副手。

    也因為很熟悉章翰,兩人可說是默契十足,不用說太多話,僅是彼此打個眼色,也知道對方下一步該做什麼,想說什麼,相處上的感覺十分融洽,曾有許多次杜雨嫣這麼對自己說:別再遲疑了,就是他了吧!

    可是每當這個念頭剛浮起來時,她又會馬上想到慕容軒,甚至就連在看診時,耳邊一日聽不到笛音便渾身不對勁,她知道自己委實差勁。

    為什麼會這樣猶豫不決呢?

    她好厭惡這樣的自己。

    唉!

    這樣的日子持續過了近半個月,這期間章翰每日勤加拜訪,而慕容軒則鎮日躲在房內不見人影,唯一還感覺得到他存在的證明,就只剩他那清越悠揚的笛音。

    笛音清澈、好聽,讓人完全感覺不出這是由一位罹患重症,自稱將死之人所吹奏。

    每每想到慕容軒病發時的模樣,杜雨嫣就好懊惱自己的力有未逮,總盼望著師傅早些帶著藥回來,可是……若師傅回來後,知道自己將嫁的人變成章翰,她又會如何呢?

    想到章翰,她的手不自禁的撫上前兩日他才給她掛在脖子上的玉珮。

    這塊玉珮是章翰從小就戴上的,他曾經說過,有一日他要用這塊玉珮給他的女人做為定情信物,而今玉珮掛在她的脖子上了,是不是事情也就這麼訂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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