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頁 文 / 凱琍
剛才一見面,傅至誠就渾身一陣顫抖,現在和她獨處在車內,他的眼睛更不知該看哪兒好,瞧她穿著低胸小可愛、亮片短外套、格紋迷你裙和厚底高跟鞋,完全就是要謀殺男人的理智,而他僅剩的理智不多,情況變得很危險,太危險。
「你……你皮膚真好。」他想讚美她,卻言不由衷。
「因為常吃豆花的關係吧!」她聳聳肩,仍想著老爸剛才那句話,討厭,她也不想老是在情路上傷痕纍纍,但誰能告訴她,該怎麼辨認一個好男人呢?
他點個頭,繼續找話題:「呃……你平常都這種打扮嗎?」
「這種打扮?什麼意思?」她心中警鈴大作,要是他敢嫌棄她的審美觀,現在就可以結束了!
「這麼的……這麼的危險……」他想不出更適當形容詞,舌頭幾乎打結。
「哈哈∼∼」她爆笑出聲,因為他臉紅了,超可愛的啦!她再次確認,他是個純情貴公子,不知以前怎麼會沒被污染過,居然還有種少年人的靦腆,多麼稀有而珍貴。
仔細瞧瞧他的打扮,跟她以前交過的四任男友都不一樣,在他身上看不到花襯衫、打褶褲、涼鞋或金項煉,反而是白襯衫、牛仔褲和亞麻外套,還有一頂灰色貝雷帽,口袋掛著一副名牌墨鏡。
他看起來很舒適、很帥氣,但是把他們放在一起,似乎就是有哪裡怪怪的?她也說不上來。
她提出一個最想問的問題。「你是不是在美國長大的?」
回到台灣後,他經常回答這問題,立刻流利道:「嗯:我爸媽結婚後就移民到舊金山,我跟我妹都是在美國出生、長大,不過我爸在台灣做生意,常要往來兩地,後來我妹在台北開精品店,我剛好也被公司派來工作,我媽一個人太寂寞,就跟著回來了。」
「喔∼∼這樣啊。」他們家聽起來就是有錢人,她卻沒有釣到凱子的快感,反而覺得他們來自不同世界,意外交會也很難停留太久。怪了,怎麼心情起伏這麼大?就像搭上鐵達尼號,已有預感要沉船,所以要抓住僅剩的美好……靠腰咧,這種感傷一點都不適合她。
她陷入沉默,他則繼續發問:「對了,你家只有你爸和你弟?我好像沒看到伯母。」
「我媽六年前過世了,肝癌。」
她的母親一輩子辛勤工作,沒機會享福,臨走前只擔心他們姊弟倆,要他們保證絕對不可以學壞。當年十六歲的弟弟差點沒加入飆車族,而十七歲的她原本想辦休學,就因母親這句話,她繼續念下去,直到五專畢業,雖然這學歷也不算什麼,至少是她對母親的承諾。
「Oh,I'msosorry……」他很難想像那是多麼痛苦的事,雖然他母親對他有點過度關懷,但若哪天少了她的聲音,他一定會非常失落。
他的遺憾卻傳不進她耳中,只讓她產生反感。「不要老說英文好不好?我根本聽不懂。」
「抱歉,我有時腦筋轉不過來,一急就說出英文,以後我會注意的,也請你隨時提醒我。」他很清楚自己這毛病,有些同事都不太敢跟他說話,就怕要比手劃腳。
他直率的道歉讓她反而有點不好意思,想想其實也不能怪他,一個從小在英文環境中長大的人,可能思考的方式都是用英文,怎能要求他在短時間內改變?也許是她沒信心,總覺得隨時會有個導火線,引發他們看清彼此不適合。
但問題是,她為何言行矛盾,一大早就起來打扮自己?女人的心思呀,連她都覺得太難猜。
「那……」她猶豫了一下才問:「今天我們要去哪裡?」
「我在餐廳訂了位子,吃過午飯後,我們就去看歌劇,晚上到一家五星級飯店,一邊吃飯一邊聽樂隊演奏,還可以跳舞,你覺得如何?」
他想了一整晚才敲定行程,台灣的娛樂活動他不是很懂,上網查了許多資料,希望讓他的女伴滿意。畢竟男人的自尊要件之一,就是看到女人因他而微笑。
誰知他的女伴卻深深皺起眉頭。「歌劇?也是講英文的嗎?」
她只看過歌仔戲和布袋戲,從來沒看過歌劇,還有他說什麼五星級飯店、樂隊演奏的,難不成要跳華爾滋還是國標舞?叫她跳鋼管舞可能還簡單些。
「放心,有字幕的。」他立刻保證。
「你都玩這麼有氣質的喔?」距離越來越遠,他就在她眼前,卻顯得遙不可及,即使她可以叫他阿誠,但其實他還是民生。
難得一個不矮、不胖、沒禿頭的男人,主動約會她,送花又送禮,可愛到不行,但有一好就沒兩好,他根本像是個外星人,她又沒錢可買太空梭飛去他的世界,也不想離開親愛的地球。
慘了,她的表情似乎非常不滿意?傅至誠發覺情勢不對,忙道:「如果你不喜歡的話,我們可以重新安排,你平常都做些什麼娛樂呢?」
「不用勉強,我想我們不太適合。」從家世背景、生長環境、穿著喜好、娛樂休閒,他們沒有一樣找得到共通點,她相信他是個有誠意的男人,也對他有小鹿亂撞的心動,可惜不是她所能匹配的對象。
「But……」他心一急,又溜出了英文。
這時剛好碰到紅燈,車子停下來,她忽然想放棄了,打開車門,直接走人。
既然沒有未來,又何必開始呢?很顯然他們是兩個星球的人,勉強湊在一起,只是折磨彼此。但為什麼,她胸口會有種痛痛的感覺,眼睛還莫名其妙地酸起來?第五任男友對她意義重大,她也希望阿誠就是對的那個人,可是行不通的,她跨不過那道大水溝,只怕會把自己淹沒。
愛情,多少折磨來自於這兩字,趁著還沒深入,先讓自己解脫吧!老爸的話迴響在她腦中,她不能再那麼天真,她真的不想再掉眼淚了……
第四章
「等一下!」
傅至誠在路邊停下車,隨即跑步追上佳人,他不能就這麼讓她走,絕對不能!胸口激盪的心跳告訴他,這是他一生中最想談的戀愛,如果就此錯過,他無法原諒自己!
從第一次見面,他就對她傾心不已,第二次在豆花店相逢,他感激上帝安排,第三次在電梯邀約,他緊張得像個小男孩,第四次終於可以跟她約會,多麼得之不易的幸運,怎能如此鬆開手?
穿過人群越過車流,終於他追上她,握住她的手,卻見她轉過頭來,冷漠問:「你還有什麼事?」
大街上,一個男人拉住一個女人,引起不少路人注目,熱情夏日,畢竟是年輕人嘛!
他喘口氣說:「我知道我們喜歡的東西可能差很多,甚至我們的溝通都需要多練習,But……But……」
「But什麼鬼啊?!」她是不是得先去上英文課,才能跟他好好說話?
傅至誠想解釋、想表達,焦慮全寫在臉上,卻因語言需要轉換,不得不多花點時間,幸好她沒有立刻甩開他的手,仍站在原地等著他要說的話。
「也許你不相信,我覺得你就是我一直在等的公主!」他自己都有點臉紅,說出這麼幼稚的台詞,但心一橫全豁出去了。「我不想就這樣放棄,我很久沒有這種戀愛的感覺了,昨天晚上我高興得睡不著,今天早上太早出門,還在你家附近繞了一小時,我想……我真的很喜歡你!」
江逸潔愣住了:心想哇哩咧……有必要這麼噁心嗎?害她好想哭喔!
該死,一切都該死!火燙的太陽該死,看熱鬧的路人該死,手腕傳來他的體溫也該死,這顆忍不住要愛的心更該死!沒有辦法死心的話,要怎麼逃得過自己?
不顧路人關愛或嗤笑的眼神,他輕輕拉起她的雙手,繼續傾訴:「所以……可不可以給我一個機會?至少一個月好嗎?如果你真的不喜歡我,我會保持距離,只跟你做普通朋友,但是這一個月內,讓我們試著交往看看,可以嗎?」
人稱豆花西施、夜市公主的江逸潔,其實聽過不少甜言蜜語,每當男人在追求她的時候,情話就像不用錢的自來水,晞哩嘩啦流個不停。只是到最後他們都沉默了,愛情還是在時空之間消磨了。
她低下頭,他無法看清她的表情,究竟是喜悅還是不悅?喔上帝,他緊張得想尖叫!
最後,她掙脫了他的手,他忽然覺得腳底一陣涼意,明明太陽是這麼大、汗水是這麼燙,為何會有如赤腳站在雪地中?原來追求一個人是這麼驚心動魄,過去他的兩任女友都是自然出現、自然在一起,或許他不曾真正愛過,至少不曾如此盡力過。
終於她緩緩抬起頭,眼底有暖暖的笑。
「……中午我們去你訂的餐廳吃飯,下午也用你買的票去看戲,但是看完以後,要讓我當導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