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頁 文 / 惜之
「送我一束玫瑰花吧!我很喜歡。」她忘記剛剛才對石邦隸說,對花不感興趣。
他笑了,花由他送當然沒問題。
「好,一千朵可不可以?」
「不要,我要九十九朵連送十天。」她要她的愛情長長久久,不斷續。
「才賺一點小錢,哪家花店願意天天跑醫院?」
「相信我,他們很樂意。」
接下來的十天,她收到玫瑰花。
醫院裡到處傳說她被小開看上眼,石醫生碰到厲害對手,同事們對她的秘密情人感興趣極了,紛紛臆測這場戰爭鹿死誰手。
第八章
她懷孕了!
替她高興吧!紀驤說過,他不讓孩子當孤兒,孤兒的日子他過夠了,所以,他們會結婚、會共同撫育孩子,或許眼前,他對她的感情還不夠深刻,但一天、一年、十年,孩子是他們的共同目標,他將愛上當爸爸、愛上孩子的媽。
會的,她對自己深具信心。
他對石醫師吃醋、他為她奉上鮮花無數,總有一天,她對他的好累積到一定程度,那麼,他會愛上她,一如她愛他。
謝謝你,親愛的孩子,你的來臨是媽媽最大的幸運。
她將愛這個孩子,以生命為證。
接下來,她該考慮的是怎麼告訴他孩子的存在。
用埋怨口吻說:「我早說,別吝嗇,用過期保險套早晚要出問題。怎麼辦?你得當爸爸了。」
不好,換一個,就說:「別把問題推到我身上哦!我老早警告你,危險期的女生碰不得,是你自己憋不住,現在,準備承受結果吧——你要當爸爸了。」
不對,別嚇他,當爸爸是好事,就算他沒有心理準備,也別讓他悔不當初。
到超市買一大堆食材好了,再點燃滿屋子蠟燭,倒上兩杯紅酒,在敬酒時笑說:「不行,我得戒酒,我不希望寶寶在肚子裡醉酒。」
她越想越開心,哼起嘻哈版的「愛上你是一個錯」。
不行不好,紀驤說這首曲子太悲傷,別唱,何況有了寶寶,愛上紀驤怎是錯?
看看手錶,三點鐘。
這時候紀驤在公司,他越來越像商人,要是人際開系再好一點,也許會開始學習應酬,所以啊,他的人際關係還是別太行。
三點鐘,到六點紀驤下班前,她能煮些什麼?
四物燉麥片雞好了,那回媽媽臨時起意,燉一鍋四物雞,說要替她補身體。
她不愛中藥味,但媽媽堅持身為女人,要對自己的子宮負責,於是勉強她帶回家,沒想到,紀驤愛上這一味,喝一碗不夠喝半鍋,最後,他索性把整鍋雞都收進肚子裡。
她說他的肚子是無底洞,他說他的無底洞有選擇性,他只偏愛她的菜。
這句甜言蜜語,教她再忙,都樂意為他下廚炒兩道菜。
她喜歡做菜時,他在身旁洗碗盤,喜歡他在身後,叨叨絮絮說些商場上的爾虞我詐。咦?幾時起,她把酷男變成聒噪男性?
對他,她有影響力的,對不?
她到超市挑只公雞,買了四物,她還要做炒三鮮、豆乾杏鮑菇,嗯,再加上一道三色飯好了。
曾經,他描述孤兒院的生活,他說立誓再不讓自己挨餓,她心疼地抱住他說:「我保證把你養得肥肥胖胖。」
她的保證沒成功,他很會吃,卻胖不起來,腰圍永遠維持在最完美的三十二腰,她懷疑他在背後偷偷減肥。
他反駁:「要是減重醫生有你這種老婆,他寧願歇業也不肯虐待自己的胃,」
那次,他承認她做的事是妻子的分內工作。
買完菜,她提一大袋食材回家:心裡還在盤算如何開口最恰當。
打開門,意外的,紀驤在家。
他臉色凝重,是身體不舒服?
放下塑膠袋,走到他身旁,自背後環住他的腰,臉貼上他的背,她問:「你在皺眉。」
「對。」他握緊腰前她的雙手。
「你有心事?」
他歎氣,轉身面對曲央,長長的手掌搭在她肩上,下一秒,他把她抱進懷裡。他習慣成自然了,有她在懷裡,他的話才說得順溜。
「說話,你欲語還休的模樣很嚇人。」她說話,暖暖的氣息暈上他胸口。
「芃芃回來了。」
他的話是冷凝劑,一下子讓她的血液在血管裡凍結,曲央突然覺得冷,笑僵在臉上,眉頭擠出傷心。
芃芃回來了,芃芃回來、曲央退位,這是早早約定的事,無庸置疑,只是不甘心……怎麼就慢了一步?
不,往好的方向想,說不定她只是回來看看大家、說不定她和呂捷過得幸福快樂。
哦,對,她孩子很大了,或許她是帶孩子回來看看叔叔阿姨。
對嘛,她怎能悲觀?她的愛情運大好,她懷孕、他們有了共同結晶,不頤早已過去,剩下的是……平步青雲。
「呂捷和寶寶有沒有一起回來?」曲央努力維持笑容。
「沒有孩子、沒有呂捷。」紀驤嚴肅作答。
他要把人凌遲處死嗎?為什麼不一口氣宣佈答案,非要她一題一題問,他才一句一句解?
「沒有孩子?當她離開時,懷孕已超過……」
「孩子一出生就夭折了,而呂捷生病,病得很重。」
哦,瞭解,芃芃是為了幫呂捷,才回來向她求助,她是醫生,芃芃肯定想聽聽她的意見。;「什麼病?」
「AIDS,他上個月病發,芃芃嚇得手足無措,她懷疑自己也染病。」
「愛滋病……」悶雷打上,曲央預知了自己的失敗。
「芃芃哭得我六神無主,她那麼年輕美好,怎麼可以得到這種病?」他被芃芃的眼淚弄得心慌意亂,他要打電話給子翔,卻想起他的妻子正在懷孕期。
「她接受篩檢了沒?」曲央問。
先確定有沒有染病再來痛哭流涕,會不會比較實際?心腸變硬了,她是巫婆方曲央,不是懸壺濟世的仁慈醫生。
「她不敢,我陪她去,你能幫忙嗎?」他一心解決,完全忽略曲央的感受。
「可以。」她淡淡說。
傷痕纍纍的芃芃回來,她能不輸?就算嫉妒滿舟滿船又如何,他只願負荷芃芃的悲哀。
「告訴我,這種病多嚴重?治癒率有幾成?我該怎麼幫她?」
他一心一意幫芃芃,誰來幫她?懷孕的事瞞不住,她怎能傷父母的心?她向來是乖巧懂事、值得信任的好女兒,未婚懷孕……爸媽會覺得蒙羞吧?
未來,她該往何處走?滿腦子豆腐撞成渣,怎麼辦?
心亂情亂,她想找個好肩膀靠一靠,只是抬頭……她看見他肩上掛了孫芃芃。
「很苦。」她自言自語。
「你在說什麼?」他急得跳腳了,她怎還說些無關緊要的話?
她說很苦,膽汁溢了出來,她找不到東西承接,只好含入口中,讓苦味一點一點滲入知覺。她不知道這種苦要多久時間才能消褪,只曉得苦正在擴大蔓延。
「央央,你別發傻,我們要趕快想辦法幫芃芃。」他握住她的肩膀,加重力道,想搖回她的意識。
幫忙?當然,可是溺水女人怎能救另一個溺水女人?
「紀驤,你要救誰?」她問得楚楚可憐。
「你說什麼,我聽不懂。」他有點惱火,這時候她該和他齊心協力救冗瓦,
「我和芃芃都溺水了,你救誰?」
「現在情況緊急,你不該在這時候和我討論無聊事情。」
哦,是無聊事情啊!
瞭解,她的未來不重要,芃芃的未來才是重點;她溺水是無聊事情,芃芃的眼淚是情況緊急,要是她放聲大哭,會不會……她也被列入緊急範圍?
轉身,她不想留下,不想自己說出更突兀的話,增添摩擦。
才轉身,剛洗過澡的芃芃撲過來,就像以往,她摟住曲央的脖子。
「太好了,央央你在,你在我就安心,你一定要幫我、一定要幫,我才二十幾歲,我不想死。」
反射地,她推開芃芃。
同時間,她發呆,芃芃怔愣。
理智上,她有充足的醫學常識,明白愛滋不會藉由擁抱傳染:但潛意識中,她要為肚子裡的寶寶保持安全空間,她不要孩子冒半點險。沒有父親疼愛,他已經夠吃虧,她怎能不多愛他一點?
「央央,你怕我是不是?說不定……我沒有生病……」芃芃退後兩步,眼底掛著傷心。
「你和呂捷有沒有性行為?你知不知道愛滋是藉由性行為傳染?」曲央回答。
她知道這種回答很過分、知道這樣對待病人,她簡直毫無醫德可言,但能怎麼辦呢?她就是控制不了自己的小心眼。
她完了,芃芃回來,她變成十惡不赦的魔鬼。
紀驤搶上前,把芃芃抱在身前,他的懷抱找到舊主人。
「方曲央,你為什麼這麼殘忍?」他責備。
她殘忍?不,真正的殘忍在後面,她想不出好方法應對。
不回答、不辯解,她轉身離開,就讓他們認定她殘忍吧,反正她的明天不會比芃芃更亮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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