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頁 文 / 艾珈
蘭青紅袍飄飄,彷彿像只大紅蝴蝶,忽前忽後地在劍前飛躍,不管黃鷹招使再快,他仍舊能趕在他前一刻抽離身子,彷彿他早已算準了黃鷹劍落何方!
黃鷹身子驀地停下,似乎是悟到了什麼,但——怎麼可能!
「你——」黃鷹一臉驚詫。「難不成你已經參破了師父的武功?」
蘭青仍舊一臉平靜。「這是保護自己最好的方式。」
不可置信!黃鷹連連搖著頭。在黃鷹眼中,其師扶搖子所創武功博大精深,就連他如此聰穎之人,也難以全數學就——但眼前這人,這個黃鷹一直瞧不起,視若眼中釘的男子,竟然在短短兩年內盡數破去!
單憑這一點,他就非死不可!
「你以為你破了我門派功夫,我就不能動你分毫?」黃鷹獰笑。他沒忘了,他手邊可還有張王牌——
「不許你傷害戀葉!」
黃鷹身子一動,蘭青即便瞭解他的企圖,即忙飛身趕著營救——她是他的命,他的心魂所繫,他豈能讓師弟得逞——
但卻遲了一步!
集峭鋒利無匹,削鐵如泥,何況只是區區人身肉體——黃鷹劍鋒刺進滿臉驚駭的戀葉胸口,蘭青大叫,與黃鷹對招只守不攻的他,終於擊出一掌——
「砰」地一聲,黃鷹飛彈三尺,身子重重撞向竹叢後落地,震揚了滿地的枯葉。蘭青連看也不看他,一雙眼只盯著眼前的戀葉。
只見她杏眼瞠大,眼神渙散了,蘭青抖著雙手解開她嘴上的麻繩。
「蘭哥哥……我恐怕來不及……當你娘子……」戀葉只來得及吐出這麼一句,後便在他懷中暈了過去。
「不……不……」蘭青熱淚縱橫,屈身抱起戀葉便往前奔。「我這就帶你去見大夫,小葉,你不可以死……你一定要撐住……」
點點紅血有如玫瑰花瓣,自蘭青離去的地方,紅艷艷地開了滿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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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爺,您已經在這不眠不休守了兩夜,這樣下去您會累垮的……」
「別勸我了陳嫂。」蘭青疲倦地笑了笑。「在戀葉未醒之前,我不可能睡得著。」
「那您至少也吃點東西……」陳嫂眼一望桌上的飯菜,昨日不吃,今天也一樣不吃,鐵打的身子也捱不住這麼折騰。「您有沒有想過,萬一夫人醒來,結果換您病倒……」
蘭青知道,他怎麼不知道他應該吃飯、應該睡覺,應該為了戀葉好好保重自己——但知道是一回事,做不做得到,又是另外一回事。
「我沒有胃口。真的,不是我不肯吃,而是真的吃不下。」
大夫一日來三趟,每次看診過後,說的都是同樣那三宇——不樂觀。被集峭那麼銳利的劍身一刺,別說是戀葉,恐怕就連蘭青捱了,也同樣會倒地不起。尤其加上她在中劍當日,她先前一直擔心的初潮,竟然來了。
但蘭青不肯放棄,他一直緊握戀葉冰涼的手心,在她耳邊說著鼓勵的話語。
「你要撐下去,你答應我的,要成為我的娘子,所有婚禮該準備的東西都已經準備好了,就連你的鳳冠霞帔,我的喜袍,也都已經重新備制一套……就等你醒來,戀葉,就等你醒來……」
其款款溫柔的語句,每每令候在一旁的傭人為之鼻酸。
可兩個日夜過去,戀葉始終未醒。
「蘭爺。」帳房突然過來敲門。「廳上來了位老先生,指名說要找您,他說只要告訴您他叫『扶搖子』,您便知道了。」
這還是蘭青頭一回鬆開戀葉雙手,步出她房間大門。
「師父。」蘭青見其師,連忙恭敬一拜。
年紀超過七十的扶搖子穿著一身黑袍,配上他白髮白胡,感覺猶若仙人下凡。一見蘭青,忙將他扶起。
「該是為師向你道歉才是。」扶搖子雙手一拍,兩名青袍小徒攙上黃鷹。那日他被蘭青一掌擊中,差點斃命,扶搖子花了好一番功夫才勉強將他救活。
「為師今日來,除了帶這孽徒跟你道歉之外,還有一件要緊事。」扶搖子自懷中掏出兩件物。「這藥外敷,另外這藥內用,事不宜遲,你趕緊拿去幫你妻子敷上。」
扶搖子兩日後才來,便是為了他手上的這兩味奇藥。他救醒黃鷹之後逼問出緣由,忙飛鴿傳書要徒兒自華山送下。
蘭青手中這兩味奇藥,傳說是扶搖子在華山上見一仙人開藥所煉製,其藥力之神妙,據說瀕死之人也能被它們給救活。
蘭青幫戀葉上完藥後,將她交由桂枝照顧。
這時扶搖子已經領著黃鷹候在門外。
「你用不著擔心,那兩味藥一當用下,你妻子性命一定能保全。」
「我很生氣。」蘭青眼望著一臉愧意的黃鷹。
與他對打之後,黃鷹才知當年師父為何會說蘭青深不可測。
兩年時間,黃鷹本以為柴米油鹽等等日常瑣碎之事將會折損蘭青的天分,但完全沒有,當時蘭青擊出的那一掌,也不是發自門派功夫。他的功夫,竟比師父所傳之術,更為渾然天成——黃鷹這兩日—直在揣想,怎麼樣也想不出蘭青如何習來此等玄妙功夫。
「我知道錯了,大師兄,請你原諒,我今後,絕對不會再把。」黃鷹將手上的集峭劍奉上。
蘭青瞥了劍一眼,搖了搖頭。「我已經將它送你,它就是你的。」
「黃鷹,你就收下。」扶搖子突然插話。
黃鷹瞧了師父一眼,後朝蘭青點點頭表示感謝。
「但我還有一事不懂……大師兄,請你務必回答,你——是否另投了師門?」
「為何有此一問?」蘭青訝然。
「因為你朝我使出的那掌——太驚人了!」
原來他是在問這個!蘭青聳聳肩。「如果硬要說是跟誰學的,那,只能說是跟火、熱氣,還有鍋鏟了。」
黃鷹瞠大眼。「你別開玩笑!」
「我說的全是真的。」蘭青當著扶搖子的面,做出他平日翻炒茶籽或者是芝麻時的動作。
「就這麼兜兜轉轉,我得憑自身眼力,還有肌膚上的溫度,調整翻炒的角度與力道——這麼要弄兩年,我發現它就跟師父所敦的心經內文極像。翻炒無需要思考,只要專心一意用心體會,換句話說,也就是無想、無行、無識。無眼,無耳,無鼻,無舌,無身……」
蘭青的解釋,在場只有扶搖子一人得以領略。他看了眼黃鷹不解的表情,突然開口說:「你懂什麼叫『無』?」
「就是什麼都沒有。」
「錯,無就像道,不是沒有,而是『俱有』——現在,你能夠瞭解你與蘭青的差別何在?」
黃鷹略顯遲疑地搖頭。扶搖子拍拍他肩膀,在他耳邊低喃了幾句話:「你只是有,但是他已經是『俱有』,你說,你如何贏他?」
「但……」黃鷹想說,蘭青看起來又不像那種絕頂聰明之人。
扶搖子笑了,再次提點道:「大智若愚。」
啊!黃鷹眼一瞠,突然有些懂了。
扶搖子手指向黃鷹手中的集峭劍。「我這會兒終於明白,當初你拿到的,為什麼是它,而不是另外三把。」
蘭青和黃鷹同樣不解地看著扶搖子。
「峭是『絕』,是極高之意,而峭至極盡處,你以為是什麼?至絕?錯。」扶搖子搖搖頭。「而是真,『返璞歸真』裡的那個『真』字。」
黃鷹咀嚼半晌,瞧著仍一頭霧水的蘭青,什麼是真,什麼是大智,什麼是俱有,什麼是無——這會他全都懂了。
那便是眼前這人,蘭青。
尾聲
扶搖子送來之藥當真玄妙,戀葉服下當夜便已轉醒,後經七日塗抹傷口,這會她已能坐起身來跟蘭青談天說笑。
而一能夠說話,戀葉便開始吵著要快快成親。
「我不管我不管我不管!」戀葉搖著蘭青手直鬧。「人家不要再等了,人家就是要兩天後舉辦婚禮,成為你娘子!」
蘭青老是用她的身子仍虛,需要多休息為由,一延再延她的請求——
戀葉怒火騰騰地瞪著蘭青。「我數到三,你再不答應我——我就永遠不嫁給你,一……二……」
「我的小葉子,別這麼折騰你自己好麼?」蘭青真心為了戀葉身子著想,人說傷筋動骨一百天,戀葉被集峭如此鋒利之劍刺傷,怎麼可能休養個七日便稱痊癒?
「但是我聽陳嫂說,如果我們錯過兩天後的婚期,再來的好日子,就是下個月中——人家不想再一次跟你那麼久不見面麼,我會死的!」
「好好好,你想怎麼樣我都答應你,」蘭青抓著戀葉的手將她摟進胸前。「就別死啊死地掛嘴上,你都不曉得這字聽在我耳裡,多令我心驚!」
蘭青這話不假,貼在他懷中的戀葉都可以感覺到,他的心臟正撲咚撲咚狂跳個不停。
戀葉手揪著蘭青衣襟玩著。「我聽小桂說,我醒來前幾日,你一直不眠不休坐在我床邊陪我,還掉了一缸子眼淚,真的有這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