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頁 文 / 季可薔
「妳喜歡嗎?茵茵,我幫妳戴上好嗎?」說著,他拉過她的手,不由分說就要套住她。
她眼眸刺痛著,看著戒指一寸一寸往指節推進。
她真的可以就這樣嫁給他嗎?在她的心還有疑慮的時候,在她還有夢想未實現的時候,她,真的可以嗎?
「學長,等一下。」
楚翊僵住。
「我可不可以……你再給我一點時間好嗎?」她祈求地望向他。
他無語,視線落向卡在指節前的珍珠戒指,感覺自己的心彷彿也像那花戒,進退不得。
「妳需要多久的時間?」他澀澀地問,奇怪自己的語氣竟然能平靜地毫無起伏。
「嗯……大概兩年,可以嗎?」
兩年!她的意思是要他再等她兩年嗎?
楚翊瞪著眼前面容蒼白的女人,想笑,又想哭。
為什麼需要兩年的時間?嫁給他,是那麼為難她的一件事嗎?需要考慮那麼久?還是她以為自己是天使,可以花兩年的時間解救前男友脫離苦海,然後再回到他身邊?
「妳就那麼放不下他嗎?」他冷聲問,雙眼無神。
她一愣。「什麼?」
「妳如果真那麼擔心他,那麼捨不得他,那妳回到他身邊去吧!我不在乎。」他機械化地說著連自己也不相信的話。
他不在乎?見鬼了!他不在乎才怪。
只是他不希望她猶豫,如果嫁給他,她無法百分之百地感到喜悅,那他寧可放棄與她成婚。
他的幸福,不能成為她的重擔。
「妳想走就走吧!」他收回戒指,緊嵌在掌心肉裡,讓那冰涼的金屬刺痛自己,也鎮靜自己。「不必用這種兩年的約定綁住自己,不必跟我玩這種遊戲,我不想玩。」
她倒抽一口氣,驚惶地瞪著他木然的臉,絕情的眼。
「妳以為我很不受歡迎嗎?」他冷冷牽唇。「妳怕我找不到其他心甘情願嫁我的女人嗎?妳不用擔心,儘管去吧!是妳的人生,妳自己的選擇,我不會阻止。」
「學長,你……」無血色的唇瓣顫抖著,淚水,悄悄地溜過雪白的頰。
他心一緊,驀地別過頭,不敢面對她哭泣的臉。
「我們分手!」
撂下狠話後,楚翊立刻轉身走人,他走得倉促,疾如旋風,怕自己多留一刻,便會不爭氣地求她留下來。
他不願在她面前示弱,不願在她面前失了男子漢的傲氣,他寧願她以為自己壞,冷酷無情,也不願她鄙視自己。
就說他好強吧!
哪個男人不好強?何況,這是他第二次向她求婚被拒。
楚翊譏誚地自嘲,方唇抖落短促笑聲,他大踏步走出辦公大樓,清涼的空氣拂來,冷卻不了他發熱的腦子,反令他更昏沉。
他微微暈眩,停下步履,撫著熱燙的額,睜著酸澀的眼,直瞪前方。
天空,似乎正落下著什麼。
那並不是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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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錯了!
楚翊離開後,有好幾分鐘的時間,葉茵茵只是呆站在原地,腦海思緒如秋風掃落葉,紛然亂飛。
她錯了,她不該跟他要求兩年時間的,她不該那麼自私,而他果然生氣了,她活該,都是她的錯!
她忽地尖叫一聲,發了狂地開始收拾桌上的紙張、圖稿、文件,急著關掉電腦,卻又等不及螢幕呈現全然的黑色,便踉蹌著衝出辦公室。
在走廊上,她撞上迎面走來的Amanda,兩人差點同時跌倒。
「怎麼了?茵茵!」Amanda驚嚇地扶牆,穩住步履。「妳幹麼走得那麼急?發生什麼事了?」
「我錯了!Amanda,我不該跟他要兩年時間的,他真的、真的生氣了。」她慌得語無倫次。「不行,我的東西妳幫我收一下,我要趕快去追他,我不去美國唸書了,我要嫁給他,明天就嫁給他,我不走了!」
「什麼啊?妳到底在說什麼?」Amanda一時狀況外。「妳的意思是,BOSS跟妳求婚了嗎?」
「對,他跟我求了,可是他又收回去了。」葉茵茵急促地喘氣,頰畔的淚痕未乾,眼眸又瑩瑩閃著新淚。「我要跟他說別收回去,他不能收回去!」
說著,她再也忍不住焦灼的情緒,飛也似地下樓,追尋楚翊的身影。
可他不在,他消失了。才一會兒時間,他便走出她的視界之外,她好慌,胸口急遽地鼓動著驚懼。
他生氣了,他不見了,因為她令他失望,她再一次傷害了他!
「對不起,學長,我錯了,我不該那麼自私。」她懊惱地呢喃。「可是你也誤會我了,這件事跟聖修沒關係,你以為我要回到他身邊去嗎?你怎麼會那麼想?」
她澀澀地瞪著眼,尋找他的身影,那令她安心也令她憂心的身影,可她找不到,幽茫的天色裡,她能見到的只有一抹淡淡的魚肚白。
她打手機給他,鈴聲串串響,卻似乎打不動他,他不接電話,她無計可施,只能在凌晨無人的街道上彷徨。
學長,你在哪裡?
楚翊,不許你丟下我!
她默念著、哀禱著,在辦公大樓附近無助地徘徊,終於,她看到了,對街的小公園裡,樹下,坐著一個孤獨的男人。
那身影,熟悉到令她心痛。
她屏息走向他,躡手躡腳的,怕驚動了他,怕他轉身走人,怕他不聽自己解釋,怕自己無意間又惹惱了他。
是的,她得小心,她最愛的男人,她要把他當孩子細細呵護,不可以讓他受一點點傷,尤其,是來自自己的摧殘。
她悄悄地來到他身前,悄悄地蹲下,他靠坐在樹幹邊,眼睫斂著,俊臉垂著,鬢邊一滴滴地進著冷汗。
他很不舒服吧?他大概是發燒了,他頰畔渲染著異樣的紅,他的唇,卻是絕對蒼白。
她看著,胸口揪著,喉頭梗著,淚海在眼底氾濫。
第一句話,該說什麼?
跟他解釋他誤會了,她不是想回到聖修身邊,她不是拒絕他求婚,她很樂意嫁給他。
還是該問他,是不是發燒得很難受,讓她送他回家好不好?
或者該道歉?一切都是她的錯,求他原諒。
到底該說什麼好?
葉茵茵不知道,腦子掙扎地運轉半天,依然宣告當機。
在這惶然難語的一刻,她驀地領悟,原來不只被人傷害會心痛,被人深深愛著,也會心痛。
他是那麼寵愛她,她也想好好愛他啊!
好想多愛他一些,該怎麼多愛他一些?怕他感受不到自己的愛,怕他以為自己不夠愛他,好慌,好急,不知該怎麼做才好,六神無主,一顆心漲到都痛了。
「學長,我愛你,我愛你啊!」
到最後,她也只想得出這樣愚蠢的表白,也只好哭著、傾訴著,希望他明白自己。
「我才不要回到聖修身邊,你真以為我那麼傻嗎?我早就拒絕他了,我跟他說,以前的事都過去了,我已經不愛他了,我愛的人是你,是你啊!」
她啜泣著,眼淚紛然墜落,好似一顆顆被揉碎的珍珠,珍珠滾上楚翊發紅髮燙的臉,驚醒了他。
他從迷濛的昏睡中睜開眼,茫然望著在他面前崩潰的淚顏。
「茵茵?」喚出這教他牽掛下已的芳名後,他才驀地神智一醒,急忙坐正身子。「妳怎麼了?怎麼哭得這麼厲害?」
「你還問我,都是你不好。」她啜泣地揪住他衣襟。「誰教你剛剛都不聽我解釋,轉身就走,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好久?我怕你真的不理我了!」
「妳……」楚翊收攏眉葦,一時迷惘。
「你以為我跟你要兩年時間,是想回到聖修身邊嗎?」她用力搖晃他。「我才不是,我早就拒絕他了!你為什麼要胡亂想?」
他胡亂想?
楚翊怔住,愕然無語。
「我跟聖修的事,早就過去了,我才不會因為他現在離了婚就動搖,我、我是因為接到紐約一個教授的邀請,才想說去那邊唸書……」
等等!唸書?念什麼書?
楚翊單手按著因發熱而抽疼的太陽穴,勉力打起精神。「妳說妳要去紐約唸書?」
「嗯。」她哽咽地點頭。「我的作品不是得了獎嗎?前幾天一個男人打電話給我,他說他很欣賞我的作品,本來他是想挖角我到他的公司去的,後來他聽說我不是科班出身,很想再進修,就說他認識紐約一家藝術學院的教授,如果我願意去那邊留學,他可以幫我寫推薦函……我就想,那麼好的機會,不好好把握很可惜。」
「所以妳的意思是,妳這幾天在猶豫的,是要不要去美國唸書這件事?」
「嗯。」
「那聖修的事呢?為什麼妳不跟我說?」
「因為我不想讓你也跟著心煩,反正我都已經拒絕他了,我想就當作沒那回事……對不起,我不該瞞著你的,我答應你,以後有什麼事,我都不會瞞著你了,好不好?」
楚翊啞然。
原來是他誤會了。
他望著葉茵茵,看她淒楚的眼,凋萎的唇,看她溫婉地祈求自己的原諒,他忽地咬牙,有股衝動想砍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