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頁 文 / 朱映徽

    「小姐，你還好吧？」一旁的媚兒見她一臉哀傷，忍不住用只有她們兩人聽得見的聲音悄聲問道。

    「我沒事……還有，往後記得別再叫我小姐了。」顧吟霜連忙控制自己的情緒，悄聲答道。

    既然她已經決定和媚兒一塊兒到這裡來當丫鬟，過往的一切她不想讓任何人知道，免得引來異樣的眼光，甚至在私底下議論些什麼，那只會讓她更加難過與難堪

    想著想著，一陣酸楚忽然襲上心頭，也讓她的眼眶開始發熱。一察覺自己有想哭的跡象，顧吟霜用力眨了眨眼，試著東張西望來轉移注意力，想不到卻瞥見迴廊下一抹挺拔的身影。

    光只是這麼驚鴻一瞥，就讓她的心差點從喉幢裡跳出來！她倉皇地將頭轉回來，一顆心仍撲通撲通簀烈地跳動．

    那……那個佇立在不遠處，衣著高貴的男人……是歐陽旭嗎？

    不對呀！雖然這確實是「歐陽」家，可是她所認識的那個歐陽旭，人不足應該在江南嗎？還有……她所認識的那個歐陽旭，不是「吟風苑」的畫師嗎？怎麼會突然出現在京城，還成了大戶人家的少爺呢？

    該不會……只是兩個模樣相似的人？

    姑且不論那男人究竟是不是她所認識的那個歐陽旭，顧吟霜見了他的第一個反應，就是迅速地低下頭，不想在如此難堪的情況下遇見過去認識的人。

    原本歐陽旭還對眼前的女子究竟是不是顧吟霜抱著半信半疑的態度，可是見她驚慌迴避的反應，心裡幾乎肯定是她沒錯了。

    他皺起了眉心，緩緩走了過來，一個又一個的疑問浮上心頭。

    她不是應該在江南，受到她未婚夫家的保護，怎麼會來到遙遠的京城，還成了他家新進的丫鬟？

    「少爺。」總管吉伯一看見他，立刻介紹道：「這批是今天新進的丫鬟。」

    「我知道。」

    聽見這低沉的嗓音，顧吟霜的心一緊，立刻確定這男人就是歐陽旭沒錯！

    複雜的情緒剎那間衝擊著她的心，她一方面莫名地有股想要撲上前去大哭一場的衝動，另一方面又害怕被他認了出來，那會讓她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他……難道要用一名丫鬟的卑微身份嗎？

    顧吟霜的心口一陣抽疼，忍不住將頭垂得更低，可卻發現一雙男人的腳走到了她面前停下，而那熟悉的灼熱氣息，讓她不必抬頭也知道是歐陽旭來到面前。

    她咬了咬唇，固執地不肯抬起頭。

    「怎麼了？」他輕歎地問。「不認得我了？」

    頭吟霜咬了咬唇，鼓起勇氣抬頭望著助舊，說道：

    「回少爺的話，今天是我第一次踏進歐陽家，當然不認得少爺了。」她故意裝出一副不認識他的模樣，希望他認為她只是一個長得和顧吟霜很像的女人罷了。

    「是、是啊！」一旁的媚兒雖然不明究理，但立刻幫顧吟霜說話。「少爺，奴婢和小……呃，奴婢們今天才剛到歐陽家，過去不曾見過少爺，還請少爺大人有大量，不要見怪。」

    歐陽旭訝異地挑起眉梢，沒想到她們會來這一招，還在想著該怎麼應對的時候，一旁的總管已很熱心地對照名單，提供相關訊息——

    「少爺，這兩個新進的丫鬟一個叫做顧吟霜，另一個叫雪媚兒，她們是一塊兒來的，據她們自己說，她們是從外地來的，原本是要來投親，想不到親戚早在多年前就已搬走，她們眼看別無去處，就決定來咱們歐陽家當丫鬟。」

    聽見吉伯一五一十地將她的「底細」供出來，顧吟霜只覺得難堪極了。

    她握緊了拳頭，用力得連指尖都掐進了掌心中，努力告訴自己絕對不可以哭泣，然而不爭氣的淚水卻已在眼眶中打轉。

    她那倔強的神情，讓歐陽旭的心口一陣揪緊，突然覺得自己好像是害她傷心的罪魁禍首似的。

    「吉伯。」他突然開口。

    「少爺有什麼吩咐？」

    「這丫鬟我要了。」他的目光一刻也沒有離開過顧吟霜的身上。

    「啊？」總管有些訝異，本來他瞧這顧吟霜的氣質舉止都不俗，應該會是個貼心細心的好丫鬟，打算要分配給夫人的。

    「怎麼？不行嗎？」歐陽旭的神情和語氣都充滿不容拒絕的威嚴。

    「不……當然可以……」

    「那就好。」歐陽旭忽然伸手拉住了顧吟霜纖細的手腕。「那你跟我來吧！」

    目送著他們離去的背影，媚兒雖然心焦卻又不知如何是好，至於一旁的吉伯則是暗暗訝異。

    在歐陽家工作了快二十年，他可以說是看著少爺長大的，記憶所及，似乎不曾見過少爺如此態度強硬地要過任何東西，更別說是一名丫鬟了。

    從剛才少爺的態度來看，似乎早就認識這名丫鬟了，到底她和少爺之間是什麼關係呢？

    吉伯的心裡雖然好奇得緊，卻什麼也沒有多問，更沒有攔阻少爺將那名丫鬟給當眾「抓」走。

    「等等！你放手啊！」

    顧吟霜一邊嚷著，一邊用力地掙扎，無奈纖細的手腕被他抓得牢牢的，而他怎麼也不肯放手。

    「你幹什麼？快放開我！」

    她氣極了，卻只能被他一路拉著定。這種身不由己的感覺，讓她想到自己目前的處境，不由得悲從中來，又被逼出了盈眶的淚水。

    當歐陽旭將她拉進書房，關上門，眼看旁邊沒有其它人在，顧吟霜的眼淚再也忍不住落下——

    「是！我現在不再是個千金小姐了，所以你就這樣欺負我！是嗎？」她又氣又傷心地嚷著。

    面對她的淚眼指控，那可憐兮兮又氣憤的模樣，就連歐陽旭都幾乎要認為自己是個十惡不赦的壞蛋了。

    他無奈地搖頭，說道：「當然不是，我只是想，你應該不會想在其它人的面前談論你家的事情，所以才把你帶來這裡呀！」

    顧吟霜聞一言一愣，沒想到他竟有這份體貼。

    她伸手擦掉自己的眼淚，瞪著他遲疑地問：「你……你已經知道我家發生的事情了？」

    歐陽旭點了點頭。「我在離開江南的路上聽人說了，當我趕回去看的時候，你們顧家已經人去樓空了，我還聽說你去找你未婚夫……」他皺了皺眉，不解地問：「為什麼你未婚夫家沒有照顧你，反而讓你和丫鬟千里迢迢地來到京城？」

    顧吟霜的心頭一刺，神情黯然地別開臉。

    「我不想提這件事。」

    「可是我想知道。」歐陽旭的語氣嚴肅而不滿。「在你最脆弱孤單無助的時候，最該保護你的人在哪裡？為什麼不但沒有好好地照顧你，還讓你淪落至此？今天你是誤打誤撞來到了我家，要是不幸遇到個凶殘嚴苛或是好色猥瑣的主子，你有沒有想過你的下場會是怎麼樣？」

    聽見他的話，顧吟霜的情緒再度崩潰，眼淚也再度流個不停——

    「陸家……怕我爹娘會拖累他們，還說……我家發生這樣的變故，早已和他們……門不當戶不對的，還說……說我配不上紹辰，要我別再纏著他，別給他們添麻煩……」

    「該死！」一把熊熊怒火瞬間在歐陽旭的胸口引爆，然而一看見顧吟霜傷心的淚水，所有的怒氣又轉化成極度的不捨。「陸家的那些混賬竟然這樣對你？！」

    原本一個嬌生慣養的金枝玉葉，一夕之間突然落難，千里迢迢地來到京城想投親卻找不到人，只能淪落當丫鬟，她的心裡一定很苦吧！

    歐陽旭歎了口氣，忍不住將眼前這個可憐的淚人兒擁進懷中。

    「好了，別哭了，至少現在你不是無依無靠了。」

    「怎麼不是？」顧吟霜抽抽噎噎地說：「我的親戚早在多年前搬走了，爹娘又不知去向，我還能依靠誰？」

    「我啊！」歐陽旭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才發現自己竟將這一切視為理所當然，彷彿他照顧她是天經地義似的。

    顧吟霜一怔，抬頭望著他，透過迷濛的淚眼，她看見了一張認真的臉。

    「為什麼……你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

    她直到這時才想到，為什麼當初他得知她家變故的時候，還要特地趕回江南去？是因為關心她、擔心她嗎？

    他對她，難道……

    顧吟霜發現自己的心掀起了陣陣的悸動，她屏息望著他，等待他的答案。

    「因為……」歐陽旭頓了頓，千頭萬緒的也不知該從何說起。「因為……你在京城舉目無親，除了我這個朋友之外，再沒有人可以依靠。」

    「就只因為這樣？」也不知道為什麼，聽見這樣的答案，她的心裡湧上難以一言喻的失望，淚水又再度溢出眼眶。

    當然不是！歐陽旭很想這麼說，可他不想讓她認為自己是個乘人之危、趁她有雖想佔她便宜的混賬傢伙，只是……望著她那楚楚可憐的神情，他的心一緊，見她眼角還帶著淚，他想也沒想地便低頭吮去那晶瑩的淚珠，並順著她頰上未干的淚痕緩緩而下，最後吻住了她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