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頁 文 / 於媜
「表哥,你為什麼要處處護著她?你是不是喜歡這個胖丫頭?」凌紫衣控訴的目光直逼進他眼底。
「別胡說!」聞言,歐陽琖立刻厲聲斥責她。「我只是不希望你太胡鬧。」
「胡鬧?」凌紫衣哀怨的喃喃泣訴:「表哥,這麼久以來,你從來沒對我說過任何一句重話,但這丫頭一出現,你卻整個人都變了,連我都不認了。」
凌紫衣委屈的拭著淚,又繼續說道:「都怪爹娘過世得早,丟下我一個人寄人籬下、看人臉色——」
到冀北城這麼多年來,有誰給她臉色看過,或讓她嘗過一丁點兒寄人籬下的委屈?
府裡上上下下每個人都明白,除了城主外,最有份量的人就屬紫衣大小姐了,沒人敢不把她當成活菩薩伺候。
偏偏凌紫衣卻總是自以為身世可憐,非得三不五時自哀自憐一番,索求每個人的同情心不可。
「好了,紫衣,曉曉我帶走了。」疲倦地打斷紫衣的自怨自艾,他帶著曉曉逕自轉身出門。
張著嘴,看著表哥跟曉曉相偕離去的身影,凌紫衣久久回不過神來,像是終於發現到——她失寵了。
而且她還注意到,表哥竟然叫郝曉曉那臭丫頭的名字?!
一股嫉妒,慢慢釀成了一種深沉的怨恨。
☆☆☆☆☆☆☆☆☆☆☆☆☆☆☆☆☆☆☆☆☆☆
「以後你就住在這兒,沒事就乖乖待在房裡少出去,知道嗎?」
帶著曉曉來到他寢房旁的一間小廂房,歐陽琖仔細叮嚀道,就怕紫衣又找她麻煩。
「這不是逢喜哥住的嗎?我住了,那逢喜哥怎麼辦?」不擔心自己的處境,曉曉反倒起了鳩佔鵲巢的煩惱。
深深看著她,歐陽琖半天沒開口。
「怎麼了?我說錯了什麼嗎?」察覺他注視的目光,曉曉手足無措的問道。
「你很愛替人著想。」他話中有話的說道。
「沒辦法,我這個人就是喜歡多管閒事——」
看著那張嬌憨的臉蛋,歐陽琖像是這時才發現到,在她圓滾滾的外表下,有顆很善良的心。
「你確實是很『熱心』。」歐陽琖忍住笑,一本正經評論道。
「歐陽公子過獎了,我沒那麼好啦!」沒聽出他話中的戲謔,憨直的曉曉還傻呼呼的笑著。
「逢喜的住處我會安排,你不必擔心,進去吧,我還有事要忙。」他正要轉身,突然被一隻小手給拉住。
一轉頭,驀然迎上一雙清澈深情的眸——
深情?歐陽琖倏然被這個字眼給嚇著了。
郝曉曉不過是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頭,哪懂得什麼叫感情?!
但這眼神如此的澄澈虔摯,專注得好像全天下只看得見他。
「歐陽公子,謝謝你!」曉曉仰望著他,認真的說道。
謝謝他?
明明是被他拐到這裡來吃苦頭、受欺凌,她卻還謝他?一剎那間,他竟感到良心不安。
「有什麼好謝的?」他別開目光,粗聲說道。
「你對我真好。」雖然他對她有點凶,說起話來不太耐煩,但她感覺得出來,他是個面惡心善的好人。
登時,兩人同時靜默不語,一陣沉默後,突然又不約而同的開口。
「我——」
「我——」
四目再度相對,他像是被滾燙的火熱融化的冷淡薄冰,竟再也移不開視線,目光越過虔敬注視的眸,最後膠著在那雙還深深烙在記憶中的柔軟唇瓣。
她的唇一如她的人,豐滿柔軟,帶著一種不可思議的甜美,教人一嘗就忍不住沉溺其中,難以自拔。
兩人如此接近,近得他可以聞到她乾淨純真的氣息,以及自己被撩撥的蠢動慾念。
渾身一繃,他及時轉過身去,掩飾即將失控的理智。
他在想些什麼,郝曉曉絕不是會令他動心的女人,他看得上眼的女人定要有著完美無瑕的美麗臉龐、輕盈玲瓏的體態、嬌媚溫柔的特質,而不是眼前這個莽撞大膽、圓胖豐潤,跟美完全扯不上邊的胖丫頭。
他大概是為了雪總管的事,而過於掛心以致產生了錯覺,這不會是真的!
「我該走了。」保持一點距離對他們最好。
「歐陽公子——」
看著那頭也不回、匆匆離去的背影,曉曉喃喃的低語,心魂像是飛掉了一大塊。
☆☆☆☆☆☆☆☆☆☆☆☆☆☆☆☆☆☆☆☆☆☆
一個纖巧的身影悄悄地溜進了歐陽琖的寢苑,寢苑裡一片寧靜,只偶爾聽到房間裡傳來傻氣的自言自語。
眼見四下無人,來者悄悄綻開一抹得意的笑,大搖大擺的走到房門前。
深吸了口氣,活像北方詭譎多變的天候,那張帶笑的美麗臉龐立刻堆起一臉驚慌。
「曉曉、不好了——不好了!」她慌張的用力敲門。
一聽到凌紫衣的聲音,房內的曉曉登時渾身緊繃起來。
「曉曉,快開門啊,表哥——表哥他出事了!」
一聽到歐陽琖出事了,曉曉想也不想的立刻彈身而起,火速拉開房門。
「紫衣小姐,你剛剛說什麼?」她拉著凌紫衣焦急追問道。
「表哥他……他掉進湖裡去了。」凌紫衣入戲的擠出幾滴眼淚。
郝曉曉整個人一呆,腦子還來不及細想,雙腿卻像是有自己的意識似的,轉身就朝後花園的湖邊狂奔而去。
怔了下,凌紫衣沒想到事情竟然會這麼順利,郝曉曉被她隨口的一句話就給騙了。
等她終於回過神,也隨即提起裙擺跟在後頭追去。
原本,凌紫衣是想趁機整曉曉,好出口悶氣,但當她看到那個不顧一切跳下冰冷湖水的身影,凌紫衣嚇著了。
在嚴寒的二月天,即使湖水已經開始漸融,但還是冷得足以將人凍僵,光是靠近就令人渾身打哆嗦,更何況是跳進去。
「歐、歐陽公子……你、你在——哪裡……」
凌紫衣怕得想轉身跑走,但見郝曉曉在水裡艱難的載浮載沉著,卻還是奮力要尋找歐陽琖的身影,她的腳步像是被定住了。
眼看她開始往下沉,小小的身影即將滅頂,她天性中那絲沒有泯滅的良善還是戰勝了恐懼。
「來——來人啊!」凌紫衣顫著聲音大喊。
遠處路過的丫鬟聞聲,立刻跑過來一探究竟,發現了在水裡掙扎的郝曉曉,不禁大驚失色,卻也只能跟著在一旁焦急,誰也沒有勇氣跳進去救人。
眼看著湖中小人兒的掙扎越來越小,身體漸漸往下沉,凌紫衣終於撿回了一些理智。
「春香,快去找表哥來,快!」她顫著聲音催促道。
「是,我這就去找城主。」小丫鬟領命後,不要命的往書齋狂奔求救去,不一會兒已經來到書齋外。
連門也顧不得敲,春香直接撞門而人,書案後的歐陽琖不悅的蹙起眉正想數落她兩句,心思卻被她接下來的話給打斷。
「城主,不好了,郝姑娘掉進湖裡頭去了!」
聞言,歐陽琖立刻震驚的跳了起來。
「掉進湖裡去?怎麼會這樣?」一剎那間,他的心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給緊緊掐住,緊窒得幾乎難以呼吸。
「這我也不知道,但郝姑娘氣力已經用盡,快沒氣息了,請城主趕緊過去救人吧!」
這句話點醒了歐陽琖,衫擺一撩,他跨開大步,心急如焚的往湖邊疾奔。
越過幾個短短的迴廊、穿堂,歐陽琖卻覺得路程遙遠得像是一輩子都走不完,好不容易來到湖邊,果然看見湖中有個載浮載沉的身影。
「表哥,郝曉曉她——」
遙望著飄浮在佈滿碎冰湖水中的身影,他壓根沒聽進凌紫衣的話,毫不猶豫的將錦袍一脫,縱身跳下湖水。
「表哥——」站在岸上,凌紫衣整個人完全呆住了。
她沒想到,只是想藉機教訓一下郝曉曉,事情怎麼會演變成這種不可收拾的地步?
揪著一顆心,只見歐陽琖在冰冷的湖水中奮力游向郝曉曉,凌紫衣腦中浮現的儘是方才表哥不顧一切跳下水,不要命似的焦急神情。
凌紫衣表面上驕傲得不肯承認,但實則心底比誰都清楚——她輸了!
輸給一個不起眼的胖丫頭,輸給對表哥付出的心,在這麼冷的天氣,郝曉曉竟然可以為了表哥不顧一切跳下去,不在乎自己很有可能會丟了命——
閉起眼,凌紫衣暗自祈求老天爺保佑表哥跟郝曉曉,千萬別讓他們有事。
泡在刺骨的冰水裡,歐陽琖感覺自己快被凍僵了,寒意滲進了四肢百骸,幾乎快讓他的心跳停擺,但雙手卻沒有停下來,仍拚命朝那個動也不動的浮沉身影游了過去。
短短的距離,卻讓他幾乎耗盡全身的氣力,明明那麼近,卻好像有千山萬水之隔,但他毫不猶豫畏怯,眼中只看得見前頭等待救援的她——
好不容易,總算抓住了她癱軟無力的身子,歐陽琖一手抱著昏迷的曉曉立刻往湖邊游去。
總算,他的腳踩到了底,立刻跨著大步抱著曉曉上岸。
看著懷裡的小人兒,原本白裡透紅的小臉此刻卻是泛著駭人的慘白,兩片毫無血色的唇瓣緊閉著,一雙清澈靈動的眸子再也不看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