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頁 文 / 梓綠
序
今年年假,因為起稿哪都沒去,一個人待在家裡將HBO的電影從頭一部部的看過。或許是因為小時候學過幾年芭蕾,所以很自然被其中一部描寫舞者的影片吸引住了。
那是說一群舞蹈學校的女孩,準備畢業演出的故事,表演時,各個舞團都會派人在場下觀看,以挑選最優秀的舞者進舞團。關係著自己未來,因此每個人無不卯足了勁,將所學盡情表現出來。
雖然都是默默無名的演員,卻很感動我,於是立即提筆,寫下故事大綱。
這是我第二次寫關於舞蹈的故事。本來還怕寫相似或雷同的故事,會有什麼阻礙。但在寫的過程中卻意外發現,即使背景類似,每個主角的心情轉折還是獨立且單一的,就跟世界上的每個人一樣,都有自己的存在價值啊!
這個故事男女主角間的互動,我花了很多心思去寫。
男主角高高在上,無論是他的性格、社會地位或是成就。反觀女主角,不但從小遭受鄙視,更得不到任何的援助,必須靠自己活下去。
這兩個人的關係就像是坐蹺蹺板一樣,若要平視對方,就必須向中間靠近,必須摒棄身上的盔甲,才能毫無負累的擔起對方。唯有這樣,愛情才能長長久久下去。
第一章
淳於拓站在音樂廳後台出口的落地窗旁,遠眺籠罩在薄霧中的台北夜景。
今晚,他剛結束「森舞團」第五支舞劇巡迴世界的公演。
從新奇的佈景、獨創的舞步、音樂……首演便引起極大的迴響,引起藝術評論家廣泛的討論。在歐洲公演時,還得到許多皇室的召見,聲勢如日中天,他和森舞團的名號正式上了世界舞壇。
但這人人稱羨的榮耀,卻與他臉上的神情不成正比。
「這次公演這麼成功,今晚……你該是最開心的人,怎麼反而歎氣?」一直掌管森舞團行政事務的姚倩,倚過來問。
「成功是預料中的事,少了驚喜,自然沒那麼高興了。」
「但慶功宴上,你可不能擺出這樣的表情,否則記者又要大作文章了。」
「對了,說到成功,妳也有不小的功勞。」淳於拓舉起酒杯敬她,「想要什麼儘管說,車、鑽表還是國外旅行都沒問題。這算是我私人對妳的慰勞。」
姚倩不以為然的笑笑,因為她要的並不是這些虛華的物質享受。她要的是眼前這個男人。
「這些我都不要……是不是我開口,你就給我?」她大膽的上前抱著他。
「當然,但我可不是禮物喔!」拓立刻往另一邊落地窗移動。
「但我從頭到尾,只想要你。」
拓背對著她,一言不發。
多年前,拓進英國皇家舞蹈團時,姚倩只是舞團裡的助理。
後來,拓因車禍退出舞團。經過幾年沉潛,當他以編舞家的身份重新創立舞團時,姚倩因緣際會回到台灣,兩人在一次酒會上巧遇,也開始了這段長達九年的合作關係。
在拓眼裡,姚倩從頭到尾都只是個工作夥伴。
更嚴格的說,他對身邊的人向來一視同仁,尤其對女人,他更是保持著距離,為的就是不想衍生出不必要的糾葛,影響舞團。
於是他轉過身來坦白對她說:
「妳應該清楚我一向公私分明,不跟舞者有牽扯,也從不跟工作夥伴糾纏不清。這是我的原則。」
「你是說……從頭到尾你只當我是工作夥伴?」姚倩羞窘的問。
「我想不出比這更好的形容詞了。」
「如此而已?」
「如此而已。」拓邊說邊輕輕點頭。
姚倩無奈望著兩道濃眉下北極星般遙不可及的黑眸,輕歎一口氣。
拓的俊美無庸置疑。除了深邃的眸子外,挺直的鼻與剛毅嘴角也讓他看來拒人於千里之外。及肩的直髮,將那融合優雅和野性的矛盾彰顯得淋漓盡致。
他雖已不再跳舞,但多年來仍保持完美的挺拔身形,絲毫不遜於當紅舞者。
淳於拓——就是神秘且只能遠觀的神秘宇宙星體。
除了出色的外貌,因為出身英國貴族後裔——辛克萊家族,淳於拓顯赫的家世更讓他成為上流社交圈中知名的貴公子。
本來父執輩已經準備將龐大的事業交到他手上,偏偏拓對商場和政治都沒興趣,執意選擇了舞蹈。開始時當然遭到家族的極力反對,但他的天分卻在祖母及母親的全力支持下,得到應有的發揮。即使他沒在舞台上發光發亮,但是投身編舞和經營這方面,他一樣做得有聲有色,令人佩服。
姚倩退坐回沙發上,幽幽歎了口氣,她想,這樣完美的男人確實是自己高攀不上的。
「別歎氣,像妳這麼好的女人,一定會遇上好男人的。」
「希望囉!」她無奈的笑笑。
拓主動拍拍她的手,「好不容易忙完,先休息兩天,等開完檢討公演缺失的會議,我就要專心開始排『仲夏夜』這出新舞劇。有這麼多事要忙,得好好養足精神和體力才行。」
「嗯,那你還不走嗎?」
「我想再待一下,妳先回去吧!開車小心。」
姚倩不捨的離開,留下拓一個人。
他在窗邊又站了一會兒,才抓起外衣走出後台,緩步來到停車場。
經過約三十分鐘的車程,他回到家。
一進門,他便扯掉領帶,解開扣子,褪去身上的衣物,順手按了錄音機的鈕,然後走向浴室準備沖澡。
當鈴聲結束,機器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阿拓,是我。」
一陣沉默後,唐君邁用那略帶沙啞的聲音繼續說:
「很遺憾,這次趕不及回去參加你的慶功宴,恭喜你公演成功。過幾個月我會回台灣一趟,到時候再聊了。」
拓聽到掛電話聲,便關上了浴室的門。
蓮蓬頭傳來嘩啦啦的水聲,築起的牆雖然暫時隔絕現實世界的紛紛擾擾,但卻驅不走步步逼近的往事。
唐君邁是他的表哥,也是唯一與那段過去聯繫的人。
沒錯,今晚的公演是成功了,但此刻他卻一點也開心不起來。
本來應該以舞者身份揚名世界的他,陰錯陽差成了名編舞家。遲來的掌聲和讚賞,怎麼能彌補他心中的遺憾呢?
今晚的夜色就像多年前的倫敦,籠罩著大霧……濕冷又安靜的夜。
那年他才二十歲,所有美好人生才要開始,一場突來的車禍卻讓他失去一切。舞台、掌聲,甚至……生命。
從鬼門關撿回一命的他,花了兩年的時間修補破碎的身體和心,最後才在老師湄姨的鼓勵下,以編舞家的身份重新回到舞台。
重生的他,只想將夢想實現,要完成那出他來不及參與的舞劇,將對舞蹈未完的夢延續下去。
他更相信,那顆屬於他的星星,一定在天空的某個角落等著被他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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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好,歡迎光臨。」
便利商店裡,正忙著拖地的苗映嘉抬起頭,對著發出鈴聲的門口喊。
清晨六點,剛接班的她,正準備迎接第一批早起運動的客人。
本來家境不錯的映嘉,因為從小就顯現出舞蹈方面的天分,父親便極力的栽培她。但八歲那年父親驟逝,她的人生從此改變了。
高中畢業後,母親改嫁,因為跟繼父家人處不來,她索性帶著父親留下的一小筆錢,開始獨立生活。
一個人生活的日子雖然苦,但映嘉卻從未放棄夢想。
她之所以這麼辛苦的兼差賺錢,無非是想參加明年「翩若舞蹈學院」的入學考試,成為舞蹈系的學生。
「呼……終於拖完了。」她伸直腰桿,正想轉身收拾清潔工具,卻突然被站在身後的人影嚇了一跳。
「阿泰!來了也不出聲,嚇我一跳!」
「看妳忙,就不打擾妳。我帶早餐來了。」阿泰抓抓自己的三分頭,靦腆的笑著。
「先放在櫃檯,我一會兒就來。」映嘉拎著拖把走進倉庫。
阿泰是她的高中同學,因為心疼映嘉孤伶伶的一個人,所以對她非常照顧。即使映嘉常常藉故推托他的好意,他還是沒有放棄。
「我都說了,你別這樣專程送吃的過來,我會照顧自己的。」映嘉在倉庫裡喊著。
「沒關係啦,反正我沒事。妳白天在這工作,晚上還要到PUB表演,兼那麼多差,要再不按時吃飯,身體遲早會出問題的。」
「你比我好嗎?在PUB工作,每天喝那麼多酒,就不怕搞壞身體?」
「我是男人,這麼壯,不會有問題的。妳是女生,妳不一樣。」
「強詞奪理!」映嘉走出倉庫,斜了他一眼,笑說。
當她看到放在結帳台上的熱豆漿和燒餅油條時,心中歎了一口氣。她已經不知該如何婉拒他的好意了。
映嘉生得一張小巧的臉蛋,生活的清苦並沒有讓她變得世故成熟,相反的,那雙清透的明眸依然單純天真。挺懸的鼻,微翹的上唇,一如骨子裡的倔強不服輸。臉上淡淡的雀斑,配合著黑亮的馬尾,讓她渾身上下更顯得充滿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