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頁 文 / 沁恬
「說你擔心我,還不承認。當一個壞人就要當得稱職點。」她的口氣中充滿了逗趣,絲毫沒被他剛剛的言語嚇到。
「厚,你們有錢人是不是以為黑社會跟電影裡演的一樣,警察最後會把他們繩之以法?別傻了。」他們可都是有九條命的怪貓。
「喔。」她眼神帶笑。
「喔?」只有這反應啊?阿邦用看外星人的眼神看著易如璘;這小鬼,真是不見棺材不掉淚。「對了,警察是怎麼知道要去那裡救你的?」
七仔和五哥行事向來很小心,而且龍仔說警方那邊沒動作不是?警方是怎麼找到那裡的?
「我說過,我爸和刑事局長是好朋友。為怕走漏風聲,所以只派了兩個最信任、最有經驗的員警辦這件案子,而且……我身上裝有衛星定位,他們從頭至尾都知道我在哪,只是為了確保我的安全,才不動聲色。」
「你身上有衛星定位?」在哪?這麼神奇。
「貼在我身上。那是一種高科技產品。因為我身體不好,我爹地怕我突然發病、昏倒了沒人知道。我已經配帶了很多年,一發病昏倒他們就可以立即採取急救措施。」
「靠,果然是有錢人。」阿邦說。
阿邦轉眼看向窗外,心想,也許再過不久他就要被槍斃了也說不定,可惜他從沒好好看過外面的世界;不過,能死在警方手裡,不也算是一個好死?他在心中暗暗歎了一口氣。
「你的身體還好嗎?」
「老樣子。反正有事沒事都要吃藥。」她又笑了,笑談自己的病情。
「好好活著呀,小鬼。」他突然語重心長地說。
「你也是。」
「廢話。只要我還可以呼吸,一定要吸得比你大口比你多。」他咧嘴一笑,恢復阿邦式的幽默。
會客時間到了,劉警官過來把阿邦帶走。
臨走前,她說了:「我們會再見面的。」她看著阿邦,語氣篤定。
阿邦總覺得,她清澈的眼神裡,似乎在對他做下了什麼承諾。
車窗外的天空陰陰的。阿邦看著窗外,腦中一片空白,像是早麻木了似。今天一大清早,劉警官就把他叫出來,一句話都沒說,便押他進警車。警車上路後,也沒說要去哪裡,而他也沒興趣問,反正他的人生就像是車窗外烏雲密佈的天空一樣,不會再有陽光。
警車搖搖晃晃,讓原本撐著頭、對著窗外發呆的阿邦在不知不覺中竟睡著了。
不知過了多久,車子猛然停下,他聽到關車門的聲音,警覺地驚醒過來。
「喂,小子,到了。」劉警官粗聲喊。
「啊,到了?」是到了哪?
他竟然睡著了,在警車上睡著!以往,他總是睡不好,總怕在夜裡突然被襲擊,或突然被亂槍打死。而現在,他這個小偷,居然可以在警車裡睡得那麼安然,想來真是不可思議。
等他下了車,劉警官拿了一疊文件給阿邦,叮嚀的說:「你父親姓何,叫何端榮,是緬甸華僑;母親姓曾,叫曾香美,是台灣人。記住了,不要忘記,他們三年前死於飛機失事,所以你現在無父無母。」說完,拍拍阿邦的肩膀。「小子,好好重新做人,進去吧。」
「進去?」進去哪呀?阿邦簡直一頭霧水。
眼前是一棟白色獨棟別墅,歐式建築,黑色雕花大門,就像電影中的豪宅。
劉警官走到門邊的對講機前按了一個鈕,對講機嗶的一聲,劉警官對著對講機說:「人我送來了。」
此時天際打了一個響雷,不到一分鐘,天空竟下起了滂沱大雨,雨勢來得又凶又猛。
劉警官雙手捂著頭,連忙躲進警車。「記住啦,不要再讓我看到你,好好做人,進去吧。」然後將車子倒轉,疾駛離去,留下一臉莫名所以的阿邦。
他姓何?叫何什麼?他有父母嗎?還有,他的父母死了嗎?無數的疑問,在阿邦腦中盤旋。
此時,黑色雕花大門慢慢地打了開來,而他像是要走入未知命運般的慢步走進別墅裡。
既然沒別的地方可去,他也就只好進屋了,管它裡面是什麼人,又會將他怎麼樣,反正再爛再糟的情況他都遇過了。
他直直走向主屋,心想,應該會有人出來指示他做什麼才對。
新的人生?劉警官說的,他的新的人生。
他穿過花園,筆直走向主屋;不用他按電鈴,一個長得很慈祥的老伯早就開好門、等在門口了。
「何先生,你到了。」老伯一臉的慈藹。
「款。」阿邦一臉的尷尬和莫名其妙。之前劉警官說他老爸姓何,沒想到馬上就有人喊他何先生了;這個轉變,讓他覺得渾身不對勁。
「先換上衣服吧。」老伯看著阿邦一身濕透的衣服。
老伯領著阿邦到一間房間裡,床上已擺著一套衣褲。「不曉得適不適合,先穿著吧。」說完,老伯必恭必敬的關上門,讓阿邦著衣。
阿邦看著房間內的上等黑木傢俱──簡單的衣櫃和床,還有一張書桌。他到底來到了什麼地方?又來這裡做什麼?他猜想,等他換下濕透的衣服後,那個老伯應該會告訴他吧。
在那個老伯眼裡,他的出現好像一點都不奇怪,而且也不急著解釋什麼。
等他穿上了衣服,發覺居然是那麼合身;一摸質料,綿綿軟軟的,就知道是上好質料。
他一打開門,老伯似早站在門口等他了。
「喝!老頭,你要嚇死我呀。」他撫著心臟,心想,這老頭走路難道沒聲音嗎?
老伯微微笑,並沒有對他粗魯的言語說些什麼。「你可以叫我福伯,我女兒和你一般大。」福伯的笑容純然而無害,像是信任他是一件理所當然的事。「跟我來吧,我想你心裡一定有很多疑問。」
福伯領著他走過一道長廊,然後敲了敲一扇紫檀木作成的黑色大門。
「老爺,人帶來了。」
映入阿邦眼簾的,是兩面寬大的書牆,另一面牆上則掛著看起來價值不菲的油畫;厚實的紅木桌上擺著電腦和些許文件,昏黃的燈光,讓他一時沒能看清楚那個正低頭處理事務的男人面貌。
男人從公文中抬起頭。「我知道了。福伯,你可以出去了。」
這時,阿邦才看清楚那男人是易慶揚。
想來易如璘遺傳了她父親的大眼睛,不過,易慶揚的眼神有如鷹一般銳利,像是能把人看透;濃密的發,黑白交錯,只消看一眼,就能知道易慶揚的霸氣是與生俱來的。
「小子,坐。」易慶揚站起身,隨手一揮,讓阿邦坐到沙發上,自己則繼續坐在原位。
「很疑惑吧?我相信你一定有滿腦子的疑問。不過,由於過程很複雜,我實在沒時間細說。總之,簡單一句話,小子,我買下了你,花了一大筆錢買下你。我不知道花一億買下你值不值得,但我就如璘一個女兒,她要求的,而我能做得到的,我就做。我花了一億,給了你一個新身份,給了你原本的組織一筆錢;但我是一個商人,而且是一個成功的商人,雖然一億對我來說只是我財產的一小部分,但是,小子,這的確是一筆大數目,很多人窮其一生都沒辦法賺到的數目,但既然是如璘的要求,我就答應了。」易慶揚的聲音如雷響,宏亮又清楚。
易慶揚雙手環在胸前,一臉的精明睿智,像是在談一筆穩賺不賠的生意般。「我是一個商人,不是慈善家。我花一億買下你,並且提供所有的資源栽培你,可不是沒條件的。」
「什麼條件?」阿邦從沙發上站了起來。
「我要你守護如璘一輩子,照顧她、陪伴她、甚至保護她。我給你一個新的名字,你就叫何續歲。記住,從我買下你的這一天起,你的命就不再是你自己的,而是如璘的;你的責任就是延續她的生命、延續她的快樂;你的命,不再是你自己的,是如璘的。」易慶揚一再強調。
不曉得易慶揚是如何處理這件事的,那兩個死於飛機失事的男女並不是他真正的父母,只是他需要一個新身份。至於他真正的父母在哪、又是誰,他想,那一點都不重要了,因為他的命從今以後就是如璘的了。
他終於脫離組織了。七仔和五哥是否還在逃他不知道;龍仔呢?龍仔在哪?甚至龍仔長什麼樣子,他也已不記得了。從這一刻起,那一切已變得不再重要。
從這一天開始,他有了新名字、新人生,他的天地從此翻轉。他叫何續歲,他的任務是保護、守護一個女孩,因她而生,因她而悲,因她而死。
三個月後。
何續歲再度回到主屋,回到第一天福伯帶他去的房間。
那天和易慶揚談完之後,他就被福伯帶到另一個地方去量制服辦註冊,一切重新開始。易慶揚說,他既是易如璘的人,就等於是創成集團的人,他要他用最短的時間完成學業;福伯則負責教他禮儀,不讓他動不動就操、老子、他媽的滿口髒話。